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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权利迷人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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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完了。
众人清楚意识到这一点。
至于晕倒的太皇太后,除了姚国公,也没人去在意。
人走茶凉,而且姚家做了这么多天怒人怨的事,估计现在和姚家有点关系的人都急得火烧眉毛准备与他们撇清关系呢,没看见身为孙子孙女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这就是风向。
姚氏没了,还有一个长公主呢。
刚刚还你好我好大家好,现在立马翻脸不认人的凤昭不怀好意道:“皇姐,朕刚刚听说你身子不好,还比较严重,朕很是担心,不如找个太医看看吧。来人,去请太医。”
需要看太医的不是长公主,而是七老八十吐了一口血的太皇太后。
大殿上的所有人安静如鸡。
凤池皮笑肉不笑:“陛下不用担心,不过是姚氏的胡乱攀扯,本宫身体好得很。太医还是留给太皇太后看吧,毕竟是我们的长辈,先前是有些误会,现在既然解开了,一切该和从前一样。”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皇姐还是——”
有人来报:“殿下,长公主殿下,不好了,玄朱大人受伤了。”
“把她送到碧落宫,去把裴瑜叫来,户部尚书善后,其余人听候差遣。”
沈相看着眼前这一幕,在心里叹息:先帝啊,你后悔了吗?
发现有孕的那天,姚氏很开心,深宫寂寥,长夜漫漫,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儿在身边,这宫里也就不那么冷了。
她又想到贵妃楼氏,想起那些流产的妃子,贵妃霸道狠毒,自己没有怀孕,也不许其他妃子生下孩子,皇帝又偏宠她,明明证据确凿,也当作瞎子看不见。
她日夜担忧,常常梦到这孩子生不下来,在她身下化为一滩血水,或是梦里有婴儿啼哭不已,她想靠近去抱它,可是始终看不清它的脸。她日渐消瘦,好在宫里没人在意。她样貌不拔尖,位分也不高,性子又低调,宫里的目光落不到她身上。她很庆幸,孩子显怀是在冬天,她穿上厚衣遮住身形,更没有人会发现。天都在保佑这个孩子,她下定决心一定会平安生下它!
日子就在半是惊惧半是希望中过去了,终于——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当时的瑾王是宗室之首,颇负贤名,和皇帝一起读书长大,皇帝很是倚重他。他看不惯楼氏的作风,极力反对楼氏封后,几次上书弹劾,楼氏恨得咬牙切齿,多次吹枕边风挑拨是非,皇帝也一笑了之,对他信任不减。
得皇帝信任,又让楼氏忌惮,能力手段非凡,这样的人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这样的人才能帮她把孩子平安抚养长大。
她冒着风险暗中联系,却被他婉言拒绝了。她失望,却没有灰心,一直递信出去。直到宫里又有一个妃子流产,他终于松口答应了。
她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她既欣慰又担忧,欣慰他很健康,又担心他的未来。皇室里的孩子本就长大艰难,身为皇子,如今又是这种境况,他的命运更加坎坷,缥缈不定。
第一声啼哭之后,他就被迫入眠,裹在襁褓里,放入锦盒,按计划送走。当他被从她怀里抱走,她的心都碎了,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远,她疯了一样想抢回他,心腹宫人半安慰半劝阻,理智才回笼。孩子平安最重要,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会健康快乐地长大,然后回到她身边,而她会守好属于他的一切。
就这样,她带着对皇儿的爱和思念等到楼氏病逝,等到皇帝快要驾崩。宫里一片白色和哭声,她脸上是哀伤,心里都是母子重逢的欣喜。不出所料,他被召回皇宫。
他长得那么精致好看,王妃把他养得很好,他是那样的优秀,瑾王也把他教得很好。皇帝很喜欢他,眼里的满意所有人都清楚。她哭了,不是为此,而是为这第一次见面。
终于可以把心心念念的皇儿搂在怀里,他眼里的生疏和僵硬的身体让她泪如雨下,她伤,她痛,她更恨!所有的感情都被他拭泪的轻柔化作一汪清泉,抚平心里的波澜。
如所有人期盼的那样,他继承皇位,励精图治,大周在他手中一改之前几代衰落的景象,隐隐有中兴之意。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暗处一些变化也在悄悄改变。
那是她费尽心血,十月怀胎生下的皇儿,却待她恭敬有余,亲近不足,反而时常出入瑾王府,在瑾王夫妇膝下承欢,与那个哥哥依然兄弟相称,甚至委以重任。
裂缝就此产生。
她念着和家里兄长的情分,还有那段艰难日子里的互相扶持,想为娘家讨个国公之位,以免别人看轻欺负,他以此逾矩为由,断然拒绝。
她又想为娘家侄子讨个官做,提拔娘家,也是为他分忧,他又拒绝了。
瑾王妃病了,他衣不解带照顾,她轻斥他不知轻重,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耽误国家大事,他第一次顶撞她,和她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这一桩桩,一件件,让他们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
她甚至怀疑他不是她的儿子。
念头一出,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斥责自己是胡思乱想,孝宗不是傻子,百官也不是瞎子。然而怀疑一产生,不是那么容易打消的。
她开始觉得他和瑾王很像,不止行事作风,还有容貌神情,她安慰自己是因为谁养大的像谁,偶尔看着他的轮廓也有点像自己,又松了一口气。
她日夜煎熬,备受折磨,渐渐生了心魔。
瑾王妃的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让她释然,不是也好,不是最好。她才是太后,她的儿子才是真命天子,她会夺回她皇儿的一切。
她扶持娘家和他争权夺利,偶尔看着他低头,心里产生一丝快感。偶尔又犹豫又害怕,可是想着瑾王府的鸠占鹊巢,狼子野心,最终舍下了这几年相处的情分。
他们渐行渐远,后来只剩下面子上的和睦。
……
他最后一面,她尽情奚落他,嘲笑他,斥责他的鸠占鹊巢,得意皇位马上就要回到她的亲身儿子,现任瑾王手里。可惜功败垂成,瑾王没有出现,叛乱被老瑾王和沈家他们联手压制。
午夜梦回,她一直记得他那冷冰冰的眼神,似万年寒冰散发着幽幽寒气:“我心疼你怀孕生我时的艰难和不易,所以拒绝了父皇去母留子的提议,不想铸成大错,如今想来,我后悔了。你我日后不必相见,你也不得去我坟前拜祭!”
太皇太后悠悠转醒,想起身,可是没有多少力气。
今天她心神俱伤,平日虽然保养得当,到底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
“皇祖母,你终于醒了。”一道珠玉落盘的声音响起,是一直在她身边承欢的凤姒,是她的四孙女。
“凤姒,快,快扶哀家起来,我有话要和他们说,我一定要阻止他们!”太皇太后艰难起身。
“皇祖母你元气大伤,还是好好歇着吧。”凤姒一直在原地站着,并没有挪动半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你和姚家如今大势已去,他们都忙着善后呢,也只有我念着往日情分,来见你一面。”
太皇太后愣住了,看着她不似以前一样乖巧殷勤,感慨现在才看清她的真实面目。她一直都知道,皇宫是个大舞台,每个人都是戴着面具生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活下来,才能活得更好。
或许以前她会厌恶她的狡猾,现在则会欣慰她的聪明。
她柔声哀求:“凤姒,你快去把皇帝和长公主找来,我有话要说,他们是亲姐弟,怎么能骨肉相残?”
“皇祖母,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之前…你可是巴不得他们打起来呢,甚至还专门添柴加薪。”
太皇太后眼里闪过一丝羞愧,艰难道:“那...那是因为,之前我不知道他们是我的亲孙子。”
凤姒脸上是孩童一样的纯真,好奇道:“可是我很想看他们打起来呢,这样就可以知道谁更厉害了。”
她弯起的月牙放平,“况且——,他们两个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若不是你早斗得热火朝天,现在没有你的牵制,他们再也不用顾忌什么渔翁得利了,看着吧,他们之间的战争很快就会开始了。”
“只有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才更有资格登上那个位子,不是吗。”
她的眼里燃烧着明亮的火光,那是权利的欲望。
她不再留恋,转身离开,留下太皇太后在身后绝望的呐喊。
“不可以,不可以啊!我错了,娘错了,娘真的知道错了!”
佛像弥漫的殿里空荡荡的,帷幔四处纷飞,更增添几分寂寥,整个房间回响着她绝望的呜咽。
“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