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晚》怀瑾抱鱼

29、女人嘴，骗人鬼

　　一排排灰色的大雁在碧蓝的天空中飞过，天气越来越冷了，它们要飞向温暖的南方，等明年春天再回来。
　　雁回城，辜府。
　　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站在树下，双手负在身后，抬头仰望头顶前方的树。
　　他的模样甚是俊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黑色的衣服完美地勾勒出他挺拔修长的身材，透着从战场上厮杀拼出来的凛冽疏狂，这大概就是所有少女心中，在鲜花和欢呼中骑马归来的英雄了。
　　他就像一柄已经出鞘的绝世名剑，向世人展露出它所向披靡的锋芒。神兵天降，谁敢争锋！
　　这就是名动天下的辜将军辜意。
　　大概名人都有一些不可明说的怪癖，比如某某王爱细腰，某某皇帝不喜欢当皇帝，反而喜欢做木匠活。
　　辜意也是如此。
　　他一直爱盯着这棵树看，然而其他人看来看去，甚至掘地三尺，最后发现他看着的这棵树只是一棵枯树，一棵普普通通的枯树。上面没有一片叶子，也没有一朵花，光零零的，甚是可怜。
　　有经验的花农告诉他，这棵树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将军若喜欢树，不如换一棵。
　　结果换来辜意一个冷若冰霜的眼神。
　　“哥，你怎么还在这儿发呆？我们得到消息，长公主已经派人在来的路上了，她一定是来找你的。”一个和辜意长得有五分相似的青年男子急匆匆走来。
　　“嗯，我知道。”辜意眼也不眨地望着树，淡淡道。
　　“哥！”年轻男子着急地喝道，然后压低声音说，“长公主之心，路人皆知。你可不能顾念往日情分，一时被美色迷昏了头，站到她那边去，更不能答应做她的驸马！”
　　上扬的语调把辜珈自己也惊着了，他眼角瞥向身侧，假装捂嘴咳了一声。
　　辜意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他只说了简单的两个字：“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站到她身边去，还是不会做她的驸马？
　　辜珈继续碎碎念着：“须知色字头上一把刀，刀刀置人于死地。古往今来，有多少王侯将相，英雄侠客都......”
　　辜意甚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惋惜道：“二弟，你如此啰嗦，不做女人可惜了。”转身向大厅走去。
　　“我啰嗦！哥，你是不是想打一架，想打就直说，我可不怕你。十年前你能赢我，十年后可不一定。”
　　辜意停下脚步，有一瞬间的晃神。
　　已经十年了。
　　辜珈收起笑容，一本正经，拦住他：“哥，别忘了你身后站着的是谁，我们输不起。”
　　辜意眼神坚定，攥紧拳头：“我…从没想过要背板辜家，就如同我从没想过要背叛她。”
　　辜珈恨铁不成钢：“哥，什么背叛？别忘了。我们是军人，忠于的是皇帝，是大周，不是她！”
　　“她来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语气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期盼。
　　他自己不知道，身后的辜珈却看的清清楚楚。
　　辜珈叹了一口气，哥，你说你不会顾念往日情分，可是你的心已经出卖了你呀。

　　大厅里，身着女官制服的碧颜先发制人：“辜少将军，你好大的架子啊！长公主的旨意都到了，你竟敢姗姗来迟，莫不是以为自己打了几次胜仗，就可以春风得意，不把长公主放在眼里了？”
　　辜意连忙请罪：“臣不敢！”
　　一旁的辜珈忍不住辩解：“这位大人，并不是我们故意怠慢，我们一接到旨意就立马赶来了。而且，我大哥已经不再是少将军，而是将军了，请这位大人记清楚了，免得传出去，失了长公主的面子。”
　　碧颜大怒，喝道：“大胆！长公主何等尊贵，岂是你区区一个......副将可以置喙的。不要以为你姓辜就可以无法无天，为所欲为了，上一个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的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地方挖土呢！”
　　辜意深深俯下身：“舍弟年少无知，请长公主见谅。”
　　碧颜啧啧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辜珈火了：“你这个女人，说我就说我，干嘛要扯上我爹！”
　　碧颜敛住笑意，解释说：“辜副将误会了，辜战神劳苦功高，为大周的和平立下了汗马功劳，本官也是非常敬佩。我指的可不是辜战神，而是另有其人哪。”
　　她又看向辜意，笑得意味不明，“辜少将军，我还是喜欢这么叫你，这样比较亲切，就好像还是以前一样。时光流转，沧海变换，辜少将军还是像以前一样厉害呢，没有让人失望。看看舍弟，他多像十年前的你，那面孔——真是让人难以忘怀！”
　　辜意一言不发，保持沉默。
　　辜珈攥紧拳头，咯咯作响。
　　这娘们佛口蛇心，唧唧歪歪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辜意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他只得愤愤退下。
　　“好了，正事要紧，我们还是先宣旨吧。”碧颜正色道，“奉天承运，长公主，陛下诏曰：将军辜意才能卓越，可堪大任，因谢灵云不幸去世，现调往玉门关抵抗北戎，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微臣遵旨！”
　　“辜少将军，希望你念着谢大将军的半师之谊，念着和谢灵云之间青梅竹马的情分，能够好好接管谢家军，重振当年谢大将军的威名。长公主对你寄予厚望，你可不能再次辜负公主的心意啊！想当年，你酒后失礼，轻薄了长公主，引得前朝余孽蠢蠢欲动，妄图一石三鸟，颠覆大周。若不是长公主念着旧情，再加上——先帝仁慈～～，不然如今你也不会站在这里了。我开始这么生气，也是为公主而生气。她深明大义，担了这红颜祸水的名声，这也罢了，是时势不得已为之。可她还被污蔑水性杨花，和你不清不楚的，偏偏沈大人还信了，对公主不假辞色，似乎隐隐有退婚之意。”说到这里，碧颜真情流露，眼里都浮现出一丝泪光，“公主虽然伤心，但——也认了。”
　　一个“但”字，说得那叫一个千回百转，意味深长啊！
　　哪知辜意就像锅里的四季豆，油泼不进，水浇不进。
　　“本来公主还可以和谢灵云说说话，谈谈心。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她这么年纪轻轻就去了。辜少将军，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场。公主也知道，所以她从来不曾为难你，明言让你支持她，这次让我来也只是想见你一面说说谢家的事。她这样做，一是不愿意把你们之间的感情变成一场交易，二是不忍让你为难啊。可是现在她真的很危险，就算你真的不能站在她这边，也不要与她为敌，可好？”
　　“我明白。”辜意的眼神锐利，就像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剑，划破重重迷雾，看清真相。
　　碧颜的目光有一瞬间凝固，随后她招来侍从，缓缓打开一个精美的盒子，眼里似带了无限深意：“公主听闻辜少将军在战场上受了伤，非常担心，所以特地命我带上这瓶金疮药，希望能帮助你早日康复。”
　　“谢长公主，臣必定幸不辱命！”
　　辜意俯身，掩去眼里泛起的一丝波动。
　　辜珈惊，在心里道，这个人好生厉害，舌灿莲花，以情动人，连我都快被感动了。
　　身边人都这么厉害，作为他们的主子，长公主恐怕更了不得吧。
　　书房里，辜意打开那个盒子，伸手拿出金疮药，轻柔地抚摸着。
　　暖黄的灯光，为他的眼神添上丝丝柔情。
　　他透过这金疮药，怀念着那段美好而遥远的时光，怀念着时光里的那个人。

　　“小池，辜意又欺负我，他说我凶巴巴的，以后一定嫁不出去。”谢灵云气呼呼地找凤池告状。
　　“那你就欺负回来呀。”阳光暖和，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凤池躺在草地上，懒洋洋地回道。
　　“可是我打不过他。”谢凌云沮丧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你的资质，说不定用不了十年就可以把他打趴下了。”
　　“就她！”
　　辜意轻蔑的一个眼神激怒了谢凌云，她眼眸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得意洋洋地说：“我打不过你，可是有小池呀。听说以前你就是因为打不过小池，所以才与帝都双璧错过了，略略略——”
　　稚嫩的少年被太阳晒红了脸颊，他支支吾吾道：“我，我那是不敢。”
　　那段时光太久，久到他已经忘记凤池那天是怎么回答的，他只记得那天的天很蓝，她的笑容很温暖，就像此时他手心里的温度，一直淌到他心里去。
　　阿池，若你不是你，我不是我，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