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晚》怀瑾抱鱼

30、永日不败

　　茶楼里。
　　“我突然想起一件很奇怪的事。”裴瑜的眼中浮现出一道光，“长公主的手腕上有一个很特别的标记，特别到让我一眼就想起曾在哪里见过。”
　　“哦？”杨修反问。
　　“那是西南苗疆的一种奇花，是花也是药。我曾在父亲的医书里看见过，因为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印象特别深刻。西南苗疆有一族，名南蓝族，族中有一花，曰永日不败。”
　　“永日不败？”杨修咀嚼着这个名字，“世上真有永远盛开不败的花吗？”
　　“我不曾亲眼看见。只是书中记载，永日不败，就是因为它一直盛开，永远不败，所以才叫永日不败。这花有六瓣，鲜红如血，叶子有四片，碧绿似玉，寓意逃过春秋四季，跳出六道轮回。族中有多子的妇女，食之可避孕，同时手上出现这花的痕迹，若吃下根茎则可解，且痕迹消失。我无意中发现长公主的手腕上有这花，状似一粒红点，细看则是花瓣重叠，碧丝缠绕，妖艳异常。”
　　“这就奇怪了，长公主深受先帝宠爱，身边有众多的高手和御医，她怎么可能会被人悄无声息地喂下这种花，而且事后还不知道呢？”杨修皱眉，严肃道。
　　“除非——她是自己吃下去的。”
　　“为什么呢？难道是为了那个位子？你可别忘了，要坐上那个位子，就绝对不能碰这花。况且，如果她和沈清浊早日成亲，诞下有沈氏血脉的孩子，那不是离那个位子更进一步。”
　　裴瑜以手抵额头：“的确，她到底是怎么吃下去的。还有，为什么我爹书里碰巧有这花，是巧合吗，还是——”
　　“那如果她是被迫的，这普天之下，谁能逼她喝下这药并且让她隐忍不发呢？”杨修喃喃道。
　　裴瑜的脑中飞快闪过一道光，不等他细想，就消失不见了。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那他一定是一个位高权重，且武功谋略都不逊于长公主的人。如果真有这个人，且他一直隐藏在暗处，默默关注着，甚至是操纵着这一切，那真是太可怕了。”
　　“位高权重，智谋无双，且布局多年，这样的人普天之下不超过五个。”
　　“我有一种预感，或许我们解开永日不败的秘密，就能知道一切答案，包括我们一直在寻找的真相。”裴瑜顿了顿，眼神幽幽，“但是，或许这真相会太过可怕，让我们就像这扑火的飞蛾，一旦挨着边就灰飞烟灭了。”
　　灯火有一瞬间的明亮异常，那是一只小小的飞蛾因为好奇，在靠近灯火时无意中靠得太近，引火烧身。那是鲜活的生命在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就像落山前的夕阳，异常耀眼。它那无助挣扎的声音，在这方安静的天地里异常清晰，最后它只能化为一抔灰烬，无声无息，风过即散。
　　杨修拍拍他的肩膀：“阿瑜，你......怕了吗？”
　　裴瑜回神：“不，我只是担心，这真相太过残忍，残忍到很可怕。”
　　杨修道：“要想知道长公主和永日不败，有个人一定知道。”
　　“你是说碧颜？”
　　“没错，她从小一直跟在长公主身边，是长公主的心腹，长公主的任何事，都不可能不经过她的手。”
　　裴瑜扬眉道：“那么眼下就有一个绝佳的时机，她奉命赶去南边见辜意，现在还没有回来。”
　　“可狼即使离开了老虎的庇护，也依然有锋利的爪子。凭我们两个人，是不可能从鼎鼎大名的凤翎卫手中得手的。”
　　裴瑜胸有成竹道：“所以我们需要帮手。”

　　黄昏，路上寂静无声，连一丝虫鸣声也不可闻。
　　突然吹过一阵风，惊起树林里的一群飞鸟。
　　碧颜扬手示意大家停下。
　　一声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后，队伍如被迅速堵上的流水，停止不前。
　　凤翎卫之一的阿五一手握着剑柄，策马上前问道：“碧颜姑娘，可是有事？”
　　碧颜神色凝重，回答：“准备战斗，有人想请我们留下做客，我们自然也得礼尚往来！”
　　利剑出鞘，划破昏暗的天空，带来短暂的光明。
　　树林里的人见埋伏不成，只得抽出武器正面上。
　　刀光剑影中，时不时夹杂着噗嗤声。
　　“大家小心，凤翎卫中有叛徒！”
　　那是一名凤翎卫在临死之前竭力发出的呐喊。
　　碧颜回头，眼神狠厉又伤痛。前者因背后捅刀子的鬼，后者为不该死的人。
　　她血液里的愤怒在咆哮：凤翎卫里这些身经百战的战士都是大周的精英，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为大周的和平与稳定献上全部的忠诚和鲜血，他们不该被这样对待，不该埋骨于这个荒凉冰冷的地方！
　　一只暗箭突然出现在她的眼中，箭尾隐隐带着一丝闪电。
　　碧颜眯了眯眼，一剑结果了身边的敌人，以四两拨千斤挑飞了那只箭。
　　她当机立断，运功呼喊：“凤翎卫者，退！”
　　然后退回阿五身边，低声道：“阿五，这次我们失算了，以为敌人会埋伏在来的路上，不想是回来的时候，还启动了安插在我们中间埋伏多年的暗棋，看来他们这次是下了血本。”
　　阿五本来严肃的脸更冷了：“我们中间现在出了内奸，若不把他揪出来，等一回帝都，后果不堪设想。我有个想法，不如两人一组，分开走，在帝都门口汇合。”
　　碧颜挥剑，狠狠道：“背叛者最是可恨！现在情况紧急，也只能这样了。无论如何，我们两个人，一定要有一个人回去，明白吗？”
　　阿五点头，神色慎重，扬声道：“大家一定要记住，路上即使看到熟悉的脸，也不要停下，明白吗？”
　　“是！”
　　凤翎卫如绽开的烟花，迅速向四处散去。
　　黑衣人大部分都围着碧颜两人，少数人去追其他分散的凤翎卫。
　　两人神情凝重，更加谨慎了。
　　那只箭又出现了。
　　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两人不仅得面对黑衣人的进攻，还得放着时不时冒出来的暗箭。
　　更糟糕的是，随着时间的流失，他们的体力渐渐被耗掉。
　　车轮战，从来都是最有效的阳谋！
　　这样下去，他们两个人早晚会撑不住的。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留下一人断后，让另一人回去报信。
　　阿五一脸坚决，黑色的眼睛里隐隐流淌着光：“碧颜姑娘，你走！你的武功比我好，一定能回去的！”
　　碧颜犹豫不决，有片刻的不忍，留下意味着什么，两人都知道，可是，回去更重要。他们费如此大的力气，绝不是只为了捕捉他们两条小鱼。
　　碧颜含泪离去，回头一眼，只看到阿五被黑衣人团团围住。
　　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只要我多拖住他们一会儿，碧颜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阿五握住剑的手微微颤抖，大口大口喘息着，随着伤口流出的不只是鲜血，还有力气。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力气早已经耗尽，如今不过是毅力在支撑着他。
　　曲终人散，英雄也该落幕了。
　　阿五被背后的一刀划中，再也支持不住，缓缓倒了下去。
　　他的眼前一一划过那些美好的回忆。
　　好怀念和兄弟们在一起打打闹闹的日子，可惜这样美好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那个夜晚，那个女孩站在火光中，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有信誓旦旦的誓言：“我们是星星，汇聚在一起就是银河，我一定会让凤翎卫这个名字，响彻九霄，青史留名！”
　　“愿随公主共进退！青史留名！青史留名！”
　　一群满怀热血和梦想的少男少女们吼道。
　　阿五放心地闭上眼睛，面带微笑。
　　裴瑜从树后走出来，看着满地的尸体，内心怅然，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是正是邪，是善是恶，才能让这么多的人为她而死？
　　后面的杨修感慨万千，终于体会到“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壮和无奈。
　　“两位大人，现在还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抓不住碧颜，我们都没法交差。”
　　那道神秘的暗箭的主人终于出现，听声音，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少年，不知为何带着一丝戾气。
　　裴瑜淡淡道：“有令叔父在，她逃不了。”
　　那人骄傲道：“不错，我庄家剑法名扬天下，只要我叔叔一出手，从来没有失手的猎物！”
　　话音刚落，一道烟花在天空中绽放。
　　“我叔叔得手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