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晚》怀瑾抱鱼

23、渣一渣

　　大朵大朵洁白如雪的玉兰花犹抱琵琶半遮面，羞答答地垂挂在树上，就像一艘艘胖胖的小篷船，在翠绿的树叶里穿行，若隐若现，撩拨心弦。
　　崔知雅就在这个玉兰花灿烂盛开的季节里走进白府，一步一步走到那个被称为是她亲生父亲的男人面前。
　　一步一步，缩短的是距离，然而他们相隔的不只是距离，还有那些一去不回的岁月。
　　崔知雅的嘴角勾起一道恰到好处的弧度，一如母亲多年前笑的那样。她用一种渗出复杂的眼神，欣喜，激动，愤怒，怨恨，还有对多年不见的父亲的渴望和孺慕，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宫中三万禁军的统领，白启光。
　　他相貌英俊，身材高大挺拔。虽已过四十，但岁月似乎待他格外宽容，眼角细细的纹路反而更显得他成熟和有魅力。
　　只是鬓边的些许白发，出卖了他的年龄，揭示了他这些年来的不易。
　　或许是多年的官场倾轧，或许是多年来求子不得的焦虑。
　　焦虑？他的确是该焦虑了，满京城的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时间是公平的，给了他梦寐以求的，自然得让他有些东西求而不得。
　　这是他的报应，对他抛妻弃女的报应！苍天有眼，他注定不得善终！
　　白启光百感交集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和他相似的眉眼，唤醒了血液里的熟悉感，像一只小虫子，钻进他那颗冰封已久的心。
　　那痛，不疼，却绵绵密密，让人忽略不了。
　　多年以前，当他离开那个温柔婉约的女子，和那个会在他怀里咯咯直笑的孩子时，他就知道，他已经永远地失去她们了。
　　他抛弃了他拥有的，得到了他想要的。他得意过，也失意过。他从未后悔过，也从未开心过。
　　想要的不是永远想要的，失去的却是永远失去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究竟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他一直没有想明白。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他可以用自己拥有的，去换取最想要的。
　　崔知雅浅浅一礼，朱唇轻启：“父亲。”
　　白启光眸光微动，划过一丝欣喜，欣慰道：“回来就好。”
　　那语气，就像父亲对着任性调皮，离家出走的女儿，多少担忧和思念，最后化作一声浅浅的低语。
　　“你的房间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去看看，若有什么不喜欢的，尽管来和我说。”
　　崔知雅低垂着眼睫，回应说：“父亲用心准备的，知雅怎么可能不喜欢？”
　　白启光心头一暖，这么多年来，他何时曾因为一句话就这么心软过。不知想到什么，他柔和的目光慢慢变得平静如水：“既然回来了，那还是尽快把孩子接回来吧。长公主贵人事多，还是少打扰的好。你和沈家......既然断了关系，那便一直在家里住着吧，我白启光再怎么不济，女儿和孙子还是养得起的。”
　　“是，知雅明白。只是孩子还小，好不容易才熟悉一个地方，若骤然有换了，恐怕对他身子骨不好。所幸长公主很喜欢他，也不嫌他哭闹。我寻思着，不如让他在那里多住几天，待他大一点，身子壮一点再回来，这样也好多沾些福气，保佑他一生平安顺遂。”
　　白启光点头应允。
　　他没说离开沈府意味着什么，后来去长公主府又透出一股什么信号，对他和白府又有什么影响。
　　他也没问你为什么回来，是真的走投无路还是另有目的，或者......只是单纯的想见见他。
　　把孩子留在长公主府又是因为什么，是防着他还是......她。
　　崔知雅转身离去。
　　他既然不问，她也不说。
　　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徐氏，仿佛当这个人不存在。
　　这时，被他们提到的小主人公正在长公主府里，如他娘所说的那样，哭闹不休。
　　温暖如春的房间里，一只白白嫩嫩的糯米团子正在撕心裂肺地大哭，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鼻头微红，小嘴微张，发出奶声奶气的声音。这小模样别提有多可爱了，简直能把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让人直想抱在怀里揉一揉。
　　事实上，玄朱也的确这样做了。
　　神奇的是，一到玄朱的怀里，哭哭啼啼的小团子立马不哭了，直往她怀里钻。
　　玄朱的嘴角还没有荡到最高的弧度，就僵住了，吧唧一下摔下来。
　　因为她发现这臭小子贴的地方不太对。
　　她脸刷的一下黑了。
　　一时间杀气冲天，哭声震天。
　　没如愿喝到奶的小宝宝不高兴了。
　　碧颜放声大笑，笑得直揉肚子。
　　好孩子，干得漂亮！姨马上给你拿奶。
　　以后不愁没笑话了。
　　凤池也被逗笑了，笑容如盛放的牡丹花，耀眼夺目。
　　和僵住的身体不一样的是，玄朱的眸光柔柔的，暖暖的，不知是因为佳人的笑容，还是因为佳人。
　　“把孩子……给我抱抱吧。”
　　凤池看着眼前这个雪白的小团子，伸出双手。
　　玄朱忍住把怀里的小不点儿杀人灭口的冲动，看着是半扔半放，实际上动作轻柔地把孩子给了凤池。
　　凤池轻柔接过孩子，一开始动作生疏，后来慢慢就熟悉了。她柔柔地笑着，软声哄着。
　　令人神奇的是，小团子立马不哭了，清澈的大眼睛倒映着凤池的影子，还咧着嘴笑，咯咯咯的，声音清脆，不时动动小胖胳膊，蹬蹬小胖腿，可爱极了。
　　玄朱在一边时不时掐掐他的胖腮帮子，或者摸摸他的小胖胳膊和小胖手，他也不哭，以为是在和他玩闹，笑得更欢了。
　　阳光为他们披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芒，温柔成一幅美丽的画卷，和谐得就像一家三口。
　　当天晚上，这个情报落在沈清浊的手里。他定定看了好久，直到灯花爆开，那瞬间划过的光亮,刺痛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