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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所爱隔山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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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三人面面相觑。
碧颜马上笑着插科打诨。
“公主你知道吗,这家寺庙的香火特别灵,所以我经常来。”
“我记得,以前你是不信佛的。”
“是啊,我以前从来不信,是紫颜胆子最小,所以她信。”碧颜眼里含着一丝回忆。
凤池恍惚了一下,喃喃细语:“我还记得她一日三餐,顿顿都烧香。”
碧颜想到以前,忍不住笑喷:“所以她身上一直有一股檀香味,为此她天天挂香包,洗花瓣澡,还差点引来蜜蜂呢。”
凤池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玄朱阴着一张脸,周围散发着阵阵黑气。
不要说以前,以前有什么好的。
她深吸一口气,收起脸上的阴云,扬起灿烂的笑容。
“殿下,”她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我听说这个寺庙的了空大师解签特别灵验,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凤池受不了她殷殷的目光,勉强同意了。
可是了空大师他是解姻缘的。
迫于玄朱暗自递过来的阴恻恻的眼神,碧颜把这句话默默咽了下去。
普安寺坐落在帝都近郊,占据地理优势,再加上善解姻缘的大师坐镇,香火鼎盛,声名远播。
刚走进门口,玄朱眼珠一转,脸皱成一团,柔弱道:“哎哟,不行了,我肚子疼得离开一下。”
碧颜挑眉,嗤笑:“丑人多作怪。”
凤池云淡风轻进去,没说一句废话。
看着那个闭上眼认真求签的姑娘,玄朱眼里满是柔情,都快滴出水来了。 她转过头,恶声恶气对着一个慈眉善目光头锃亮的和尚道:“老和尚,你给我好好记住那姑娘的脸,等会儿好好解签。”
“别一直盯着看,再好看也不是你的。要是让我发现你起了什么黑心肠,看我不把你这庙拆了!”
了空,也就是那个远近闻名的解签大师,一脸高深莫测,实际上默默吐槽:我的如来佛祖啊,这哪来的煞星?不看怎么记住脸。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一出家人,能对人家小姑娘起什么心思?
玄朱语气一转,缓和语气道:“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那个姑娘很可怜的,之前……哼,不说也罢。她那么美好,值得有个人把她捧在手上好好珍惜她。可是她直到现在才遇到,等了这么多年,她很犹豫,也许还担心世事弄人,真心再次被伤害。”
了空继续腹诽:我的天啊。干嘛这么啰嗦,直接说重点,重点。
玄朱越说越激动:“所以,等会你一定要给她一支上上签,然后告诉她,她是天生贵人,大富大贵,福寿双全,她这一生什么也不会缺,丈夫,孩子,都会有的。”她羞涩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事,眼里的光芒越来越亮,“所以她一定要惜取眼前人,这样才不负春光。”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直说不行吗。我的佛祖啊,真是风水轮流转,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啰嗦了。
玄朱转头看了看四周,偷偷摸摸塞过来一沓沉甸甸的银票,好声好气地利诱道:“大师只要帮我一个小小的忙,以后我一定多来这里添一点香火钱。”
了空默默收下银票,心道:现在知道叫大师了,脸变的挺快的。
他高深莫测地回道:“阿弥陀佛,施主心诚,佛祖一定会看到的。”
玄朱心满意足地走了。
了空感叹道:“真是后生可畏啊。”如果我年轻时能有这道行,现在哪会沦落到出家的地步啊。
凤池轻轻地拿起签,翻转过来一看,是支中下签,眼一凝,继续若无其事往下看。
上面是一句诗:“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碧颜一时也说不出话了,啥意思?要铲平山海才能好,那不是得白发苍苍...还不一定行。
玄朱心里的小人恶狠狠道:这个老秃驴,竟敢耍我,看我等会不拆了他的窝。
了空摸摸白胡子,眼里带着高深的笑意:“施主这支签好啊。施主是贵人,命格与常人不同,姻缘自然也与众不同。”
凤池默,原来贵人还有这种特点。
“所谓山海只是一种比喻。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有缘,说不定……那人就在你身边。”
玄朱心里笑开了花,大师这么睿智,嘴巴这么会说,以后得多向他取取经。
碧颜松了一口气,幸好不用去平山填海了。
凤池默,觉得风从耳边过,他什么也没说。
“说不定这支签是在暗示施主,你的有缘人和山海这两个字有关。”
玄朱眼前一亮,她以前就住在山上,这是赤裸裸的明示啊。大师真是得道高人啊,以后一定会有好报的。
凤池额头一抽,无奈笑道:“多谢大师指点。”
自从出来后,玄朱一直笑,嘴都咧到耳后根了。
碧颜看不惯他村头二傻的模样,白眼一翻,泼了一盆冷水:“这山海也不一定是你,人家沈清浊全是水,又是名正言顺的身份。你到底高兴个什么劲儿啊?”
玄朱眉眼一挑,亮出亮闪闪的大白牙,自信满满:“你这无知妇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从小就住在山上,这不是明示是什么?而且她对我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这就是天意啊!”
碧颜收敛笑意,正色道:“玄朱,如果你对殿下怀有感激之情,只是想报答她,那就不要靠近她,这不仅会伤害她,而且对她来说是一种侮辱。”
玄朱也不再嬉皮笑脸,她眼里盛开着那清丽无双的侧影,层层叠叠,泛起点点波澜。
十二年前。
他是卫氏一族的少主,在万千宠爱中长大。
他们卫氏一族,谨记先祖遗训,自古居住在缥缈山中,从不外出。族中人皆善医术和奇门遁甲,性子和善,时常救下受伤的路人。因此渐渐被赞为仙人,居住的地方也被称为仙山。
族人一向低调,很少与外人来往,心思单纯,哪里知道祸由此而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传言说这里有仙山,仙山上住着仙人。仙人有长生不老药,服下可活死人,肉白骨,甚至可以长生不老。又说仙人手里有绝世武功秘籍,就是一个普通人得到,也可称霸武林,天下无敌。还说仙人那里有滔天的财富,得了几辈子都用不完。
江湖聪明人不少,不少人嗤笑,傻叉!
但是还是有人信了。
这些传言在他们心里种下一颗种子,贪婪和侥幸让它发芽长大。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
一场大祸降临到无知无觉的卫氏一族头上。
那时,族中处处红红火火,一片欢歌笑语,大家正在准备欢度一年一度的节日。
“砰!——”
一声惊响,惊了欢笑的众人,也歇了丝竹乐声。
突然起来一场大火,很快蔓延包围了整个村子。伴随着大火的,是一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人从天而降——
他们见人就杀,不分男女老幼。
族人向来与世无争,不善武功者多,也没有防备,很快节节败退。
眼看快要守不住了,身为族长的父亲拉住他,让他带领族中的老弱妇孺走密道逃出去。
母亲眼含热泪,不舍地看了他一眼,只来得及说一声“快走”,然后冲到最前面和父亲一起应敌。
最后一眼,是他们砍下父亲的右手,还有几把剑刺进母亲的身体。
他们溅出来的血仿佛溅到了他脸上,那滚烫的温度,灼人的痛,一直残留在他的记忆里。
密道里,族叔在前,他和几个少年断后。经过巨变,几个少年迅速成长起来。
苦难最催人成长。
大家都很安静地前进,带着失去家园和亲人的悲伤和痛苦,还有未来不知该去往何方的迷茫恐惧。
只有几名孩童还沉浸在惊变中,啼哭不止。因为担心被发现,族叔严厉喝止,几位女性长辈温声细语,才哄了下来。
接着是死寂一般的沉默,和紧张的逃亡之路。
他们就像一群迷路的羔羊,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慌忙逃窜。不仅要应付不知藏在哪里的追兵,还要面对严峻的环境,越来越少的食物和水,以及身心俱疲的族人。
不得已,他和几个少年商量着去打劫。
马蹄声传来,他以为来的是肥羊,谁曾想到,是他一生的救赎。
那一年,他十六岁,遇见她时,失去了家乡和亲人,一无所有,满身狼狈。
那一年,她十二岁,风光无限,意气风发。
她坐于马上,波澜不惊,姿态从容,仿佛面前是多年不见的好友,而不是拿着刀剑的山贼。
一群人训练有素,同行的蓝衣少年和黑衣少年气质不凡,都以她为首。
来人非富即贵。
他意识到这个问题,手微微抖,不知是怕的还是兴奋。
“杀过人吗?”
“……没有。”他干巴巴回答。
“你们是第一次打劫吧。”陈述的口吻。
“是又怎么样,把值钱的交出来,大爷我饶你不死。”身后一人叫嚷。
话还是很有气势的,如果手里的刀不抖的话。
“哈哈哈,笑死我了,就你们这样的还打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出壳的小鸡仔呢。”
黑衣少年很嚣张,大大咧咧下马。
“凤池,憋了好久了,让我活动活动吧。”
是初出茅庐还是胸有成竹,他扫过他们的马,瞳孔一缩。
“快走,撤!”
“辜意,温柔点。”
“好嘞。兄弟们,松松筋骨的时候到了!”
“能走一个是一个,通知他们走!”
他心一沉,来人是军中的,难道是来抓他们的。
没多久,他们就被绑成粽子,扔在地上。
“你们是卫氏一族的?”
有人急忙道:“不是!”
他暗骂,蠢货!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眼里带着怜悯:“听说半个月前卫氏被灭了全族,血流成河,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江湖传言,卫氏一族身怀秘宝,或是长生不老,或是绝世武功,惹得人心浮动,动荡不安。”
他心中剧痛,眼神狠厉如恶鬼:“贪婪小人!那你们是要长生不老,还是天下无敌!”
她叹息:“都不是,长生不老不过是一场梦,秦皇汉武穷尽毕生之力,最后还不是含恨而终。至于什么绝世武功,任你武功再高,也敌不过朝廷的军队吧。”
“你们是朝廷的人。”
“我是,给他们松绑。”
“你想要什么?”
“你们又能给我什么?若你们真的有江湖上说的那么厉害,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我想要见你们能说话的人。”
“卫衡不可以,外面的人都是坏人,我们不能相信他们!”
“我以大周长公主凤池之名发誓,若我对你们卫氏一族有半点坏心思,那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凤池!”“殿下!”“公主!”
他沉默,思考良久,点头答应。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她救了卫氏,遵守了诺言。
她给了卫氏一族庇护,给了他们休息的地方和食物,还帮他们翻了案,昭了雪。
她还建议他们隐姓埋名,一边休养生息,一边积蓄力量,等时过境迁,再作打算,是重回故地,还是另觅它处。
族人个个群情激愤,立志报仇雪恨。
她沉默,为此前见过的人间地狱,于是秘密安排他们去一处地方,习字学武,还有为人处世。
他一直默默看着她。
她给卫氏一族新生,而他给了她他的心。
玄朱,也就是卫衡,从遥远的记忆里抽回思绪。
她认认真真,一字一句:“我知道,感激还是爱,我还是分得清的。”
“你知道就好。不过你说什么?无知?不知道谁更无知。披着这么一身皮,就算是天仙又能如何呢?”碧颜眼带嘲笑,反击。
碧颜的话就像一支利箭,狠狠射进她的胸口,一击即中。
卫衡的笑容凝固在嘴角,特么的,乐得太快,忘记了他还没有恢复真身。
随即他转念一想,是时候让她看看我的真面目了,不然太久,她真把我当做姐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