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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耳边风 ...

  •   “你爸呢”,老太太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依为民。
      “上班去了”,依坤锁好门,赶紧追上缠上老太太的胳膊,老太太欢脱的啊,啥也不知道了,前面的台阶完全是可有可无的,说不准下一步就踩脱了。
      “那刚才回来是干什么?”老太太问。
      “有点事儿”,依坤说。

      老太太下了院子,不着急出门,反而转寻着边边角角,院子里正中有一池土壤,边边立着西红柿枯蔓子,院墙都围着爬山虎藤,整个院子短小饱满。
      转完院子,老太太又去了房东的住处,摇摇上了台阶,趴在玻璃上猫手往里看:“依坤你给奶奶看看屋里收拾的怎么样?”
      依坤不解:“看人家干嘛?”
      “看看”,奶奶再次要求。
      “挺好的”,依坤说。
      老太太点点头,眼神落在屋里窗台上几盆绿茵茵的盆栽:“不知道都是什么花。”

      从院子里出来,老太太同样对外面好奇,这看街道上风景那是捡起来回忆,老太太没想到当初就随便路过的街街巷巷,在一入家门深似海后,再没机会出来逛过。
      啥都新鲜。
      张着一脸和蔼笑容,准备越过她的眼睛,随时回应别人看过来的目光。
      我们初来乍到,我们是好人,我们希望和平相处,这也基本提现了老太太的“外交政策”——和为贵。

      此时后街溜达累了的老头老太太们都聚堆儿晒起了阳弯弯,这一停下难免就开始唠闲话,都长着嘴呢,谁能管的住,要知道人类获取消息的前身就是从传八卦演变而来的。
      三人五人聚一台,天南海北到处侃,东家长西家短,十有八九胡乱编,一到自家就避嫌,互相揭短来要挟,国家大事后垫底,评头论足可劲显,饭点到了一哄散,提上马扎,各回各家。

      “老李头,听说新搬来咱们这搭家里有个老太太,要不要我们给你走动走动”,有人说。
      “哈哈哈哈,是呀,你越南战争九死一生回来,老婆改嫁至今未归,你说说你就一辈子苦守寒窑啊。”
      “就是,你跟前儿没儿女没女,这把年纪说句难听的到时候死家里都没人知道。”
      “别没大没小,论年龄咱们都得称呼人老李头叫李哥。”
      “就是老李头可是上过越南战争的,光凭这一点咱们这一圈人都比之不上。”

      老李头,鸭舌帽老汉,名义上钥匙铺掌柜,有目共睹是么字么辈的跳大神一哥。

      “你们想叫啥就叫啥,但是不要拉扯别人,听见么!小心我跟你们急眼”,老李头拖着扫把走过来,坐下。
      每天,李老头几乎是平厂最早起来的人,他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扫把去扫大路,没有工资没有待遇,这么做可能是因为太闲了。
      你说没有一点的出于无私奉献精神这太闲也说不过去,谁能几十年如一日无偿扫大街呢。
      周坊的人们虽然嘴上不留德经常拿老李头开玩笑,可是他们打心底里是佩服这个人的。再加上老李头上过越南战争,勋章为证,经历过那个动荡不安年代的人,对特殊历史事件都有别样的情怀,而对参与历史事件的人,更是心生敬意,虽然落了平阳。

      老李头就寡身一人,大家都挺照顾的,逢年过节这家送点这个,那家送点那个,也能成一顿饭,算是大伙享受了他这份无私心意的回赠,当然也挡不住可怜他。
      听说有的好心人还给区委投过民意信箱,赘述老李头的光荣身份和英雄事迹,最后确实有调查的人下来,发了一面彰显锦旗外,老李头的生活并没有多大改变。
      就老李头的意思是他一把年纪了,而且都是陈年旧事,不必要如此大张旗鼓,曾经为国效力那是他作为中国人应尽义务,万万和功名利禄挂不上边。

      现在是国家发展建设的重要时期,希望各领导要以要事为先,切莫挂怀他的衣食住行,他有胳膊有腿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绝对不能让国家分神操心他个人的问题,他不会心安的。
      哎呀,一时之间平厂所有人都知道了老李头把来慰问他的领导说的涕泪交加,临走又赠送了一面先行模范锦旗,临别之际双方难分难舍直送到平厂大路才挥手告别。
      至此老李头的身价水涨船高了半载有于,最后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老李头最终还是回归到了平静的生活中。

      每天早早起来扫地,停至小广场吸只烟,返回时正好吃个早点,像钟表一样的准时,今天也不例外。

      老李头掏出制烟盒子,把烟草摇匀,往里盖子上放了一张卷烟纸,舌尖划过润湿,合上盖子“卡嗒”一只成品烟新鲜出炉。
      “我们这也是为你好,你条件不差嘞,再说现成的儿孙那不挺好的吗”,有人一点眼头见识也没有,看不见人老李头放狠话了,还没沿没边的开玩笑。
      “哈哈哈哈”,大伙不笑白不笑。
      “呦,看看,是不是那个”,有人指了指远处走过来的依坤和老太太。
      “放狗屁,看我一扫把拉你个花脸猫”,老李头拿过手边的扫把,晃晃着要打架。
      “行了行了,老李头一个人挺好的,这大岁数要甚家口,外人始终是外人,这后半辈再怎么也亲热不起来了,别搞那些有的没的,老李啊,有空去前妻那走动走动,说不定人还跟你回来呢。”

      这个恨死的人,还以为给说好话了,你也不是个好玩意儿,老李头吐着烟,眯眯着眼睛:“你们今天是不是疯了。玲华妹子,大兄弟今儿早上不知道又领了那搭个姊妹吃饭,别怪我没告诉你,这个时候应该还在馆子里呢。”
      “老不死的,看我不打断你腿,啊哈~~”玲华妹子哭着跑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一帮没用的老东西,天天就知道谝嘴,能当饭吃?”老李头收回刚才给玲华妹子让开的扫把,又吸了一口烟,吐的云里雾里。

      “嗐,玲华还能过下去也是有勇气,要是我早就拆伙儿了,半辈子了学会沾花惹草,有啥意思。”
      闲话中心因为走了一员中流砥柱的大将,这个士气大不如刚才开张的时候,稍微消停点儿了。
      老太太这一路走的像个棉花糖,裹腿小脚裤,元宝鞋,脚板撑着厚墩墩的身子,虚也不虚,实也不实,摇摇晃晃就是不倒。
      一边走一边回头记记路,满心想着下次出来应该就能找着了。
      依坤相跟在侧,当着老太太的导航系统,随时随地给调调方向。

      “这地方还挺大的”,风涩的老太太眼睛里转了圈泪水:“咱们来的时候是走的前面还是后面。”
      “后面,我上学也从那儿走,咱们现在是往里面去了”,依坤说,他对这里也不太熟悉,自从住过来就没想着多上心说是熟悉一下。
      陌生的东西给人带来的不止有新奇,还会是恓惶。但是今天他想借奶奶出来遛弯的功夫,看看这里。

      “婶子,过这里来坐”,闲话中心有人冲依坤他们这边招呼了:“对,小后生,就是你们,来来来,这儿坐。”
      老太太是不太可能听见了,只能依坤去应付那些老生世故说着骚话脸不红,心不跳的婆姨们了。
      很显然依坤不是她们的对手,人家一个笑脸他就当真了,低耳告诉老太太:“奶奶,那边几个婶姨让过去坐。”
      老太太一听乐呵了,立马打起外交精神,自捕聚光灯:“好好好,咱们过去”,走路都开始淑女了。

      有人热情的上前接过老太太,扶着坐下:“哎呦婶子今年高寿啊?”
      老太太有点儿紧张:“八十整了!”
      “哎呦您这身体可不像,您看看我们六十多岁的人,嘛团糟,头发都已经白一半了,您这一头黑发是怎么保养的?”
      依坤奶奶没人敢认八十就是因为那黑区区的头发,倒不是说没有白的,相对来说黑的任然主导着那边高地,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不光老太太的头发好,连带着依为民,依坤这辈年轻人的头发都是带着强硬的质感黑,非常适合凹年代造型。

      他们家饭桌上有一个不起眼的铁罐,里面不管什么年月都满满续着黑芝麻,以前是饿了就抓着吃一口,现在是想起来就抓着吃一口,祖祖辈辈了。
      “保养什么呐,庄稼汉一个,不是说笑我六十岁才用上洗发水”,老太太笑着。
      “别说劳动它就是对身体好着呢,不像我们从教室坐到厂子,不虚弱才怪了”,有人说。
      “这住的习不习惯?”
      “好着嘞,好着嘞”,老太太十分怕怠慢了这群老姐妹抢着道。
      “哦,嘿嘿嘿”,大伙笑了。

      “婶子,你可是好福气,大孙子漂亮的很啊,瞧瞧,浓眉大眼的。”
      “哈哈哈,我孙子”,老太太拉上依坤的一只胳膊,确认所有权。
      “是呢,看着就是个乖顺的孩儿,这么标志的娃娃,我看就温老他外甥能比”,婆姨们肆无忌惮稀罕的瞧着依坤。

      依坤在这群老头老太太当中倒是不甚害羞,就是他们人多势众,嘴吧啦吧啦的成一股音了,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能树树的站着,偶尔陪笑。
      他要不是给奶奶当“翻译”,真真想先走一步。

      “温老,早上好,又去打乒乓球了。”
      油路对面,桓宇和他姥爷下了乒乓球桌。
      温老远远的挥了挥手应声:“啊,好几天没打了,活动活动老骨头。”
      “好好,早上好”,老太太没有依坤的“翻译”,又急着答话了。
      没人搭理老太太,这个时候大家都爱愿意跟温老说句话。
      “您老能长命百岁,我们还要仰仗您的福祉呢。”

      温老摇摇头:“不敢,不敢”,耐心和蔼庄重地指了指广场正中的核心价值观。
      “哦”,大家恍然大悟:“是是是,我们知道。温老,再见。”
      温老笑着点点头。

      “这当过官的就是不一样哈”,有人感慨道。
      “那是,温老虽然老了退休了,你看那一身正气凛然丝毫不减当年。”
      “人一家好过着呢,个个正规营生,老人家退休公.安厅,女儿继承衣钵,女婿高调刑江省一把手,你看那小家伙,我们这帮人加起来岁数只比他大却不比人聪明,哎,好事儿全让人家占了。”

      “可不要眼红了,在什么位置就承担什么位置的责任,当初平厂闹腾着电厂的污染,不让迁过来,给人女婿没少添乱,在场各位都有份儿吧,温老亲自坐镇到此,谣言不攻自破,你说谁放着单位楼不住,来这跟你们为伍啊,所以这眼界要开阔一点儿,心怀天下一点儿,算了,跟你们说也没用,改不了了,撤吧,撤吧,过好自家日子就是你们报效祖国的方式了”,老李头把烟头掐灭,提着扫把离开了,奔赴下一道程序,吃饭。

      有点儿知道桓宇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了,依坤望去的眼神里是祝福,他就应该是那样的人。
      这边老头老太太又开始吧啦吧啦说,让依坤多和温老外甥亲近,指不定往后能帮个什么忙呢。
      依坤:……
      自己算那根葱,这话听得真是臊的慌。

      “奶奶,咱们去那边看看,还有好多地方没溜达呢。”
      老太太笑哈哈的:“你们坐着,老姐妹走了,有空来串门啊。”
      拉拉扯扯告别完,祖孙俩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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