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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小情大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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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吃的饭,今醒来还是撑着的,一晚上的时间没给他消化完吗?
还是吃的太多了,奶奶做的辣子鱼和甜醋排骨做的忒叫个绝味。
以前吃东西计数那是客气,尽管的吃那是挡不住的,从来也没有觉得胃难受过,更没有尝过胃难受是什么滋味,这毛病那是矫情娃娃该有的,他一副受五谷百毒不侵的系统,今儿咋还给出错了。
八成是这倒地方倒的。
原先上学的时候,课外活动那叫个多,拉练,长跑,爬山,上树,样样是必备技能,慢一拍都成软蛋。
这城里消闲啊,一双鞋两礼拜穿不脏,现在胳膊腿酥皮了不说,连胃都给惯坏了。
依坤仰面躺着,双手叠在肚子上,左三圈,右三圈揉了揉,这个时候天还没太亮,应该就七点左右,他起身套头穿了件衣服,要去喝水。
依坤一路上挺着脖子不敢动,老太太正在扫地看见孙子直愣愣走过去,有点奇怪:“不多睡会儿?”
“想”,依坤沙哑着嗓子。
“好不容易星期天,多睡会儿老天爷也不能怪,上书房多熬人啊”,老太太继续扫地,一手拿着塑料带把簸箕,一手拿着扫帚没眼神的瞎扫,那块地方已经扫了三遍:“这扫帚不好扫,一次就撩这么点儿地方,没有咱家以前那高粱尾好用,跟沆地似的,三下五除二就扫完了。”
依坤倒水大喝了一杯,这才试着过嗓子咽了咽唾沫,完了,嗓子又要疼了。
早上醒来嗓子就紧巴的厉害,那时依坤尽量以为是口渴,还是没躲过,每次感冒后个两三天这病症准要来串趟门。
“奶奶咱那高粱尾容易划地,可不敢”,依坤打算回去再睡一会儿,奶奶都那么替他开脱了,也是孩儿心有了撒野的依靠。
依坤走回门口停下,回头看了奶奶一眼,老人家孤翘的背影在这个整齐简单的环境里有种无处安放无依无靠又不得不强行融入其中的勉强。
这些天,来这个地方,他和爸爸似乎都忽略了奶奶的感受,谁知道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奶奶就没有使出她的浑身解数……去适应这里吗?以前爱笑爱说的奶奶现在好像不太见得着了,她变得听话,变得妥协了很多。
要知道她以前是个存在感极强的人,啥事都要管,耳朵不好嗓门大,一天巴巴的就是个数落她儿子。
现在他跟爸爸几乎不怎么在家,她骂谁去嘛,就是连个跟说话的人都没有,还天天给人锁家里。
这么早起,这一天又是得在打坐中度过了。
都是因为他,奶奶才会失去她的闺蜜团千里迢迢来了这里,都是因为他,奶奶不开心了。
依坤惆怅着回到卧房把衣服穿完,拉开窗帘,叠好被子,掸了床铺。
坐在床边踢着手里拿着的小扫帚,家里就是这样,现在已经不是留在哪里的问题了,他们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再回去有回去的苦恼,奶奶肯定不让,爸爸要打断他的腿,而他……好像开始接受这里了。
得了西瓜再给换回芝麻,当真是要考验人性弱点?要不就一开始没这回事儿,不知道给了机会就想要侥幸吗?
他也是人。
依坤知道奶奶用她毕生的智慧在消耗那点儿孤单,为了不给儿孙添麻烦,她竭尽全力在配合。
依坤知道爸爸夜里越来越响亮的呼噜声是在释放疲惫,为了留在这里,他殚精竭虑在坚持。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而自己再为这个家怎么考虑到最后还不是落回了自己的头上,他就是这一切原因的承受者。
他所有的关心不过是生为子孙亲人无条件喜爱的一种天然接受,现在才知道他目前并不能真真为这个家做什么。
有人上楼梯,家门开了,那串叮当响的钥匙链,一听就知道是依为民。
“爸你怎么回来了”,依坤站在卧房门口。
“房东的车坏半路了”,依为民说着奔小客厅,弯腰拉出沙发底的工具箱,翻着找了一通。
“小坤这谁啦”,老太太摸索着走过来。
老太太是看不见不是老年痴呆。
“我爸”,依坤说。
“你爸?不是去上班了吗”,老太太走近又盯对了一会儿。
“妈,我撬棍去哪了,你用没用”,依为民抬起头。
“哪个撬棍,不知道”,老太太可可爱爱摇摇头。
“您想想,我有用,就这么长根铁棍”,依为民比了个小臂长的距离。
老太太合下下巴想了想,在依为民等着的眼神里再次摇摇头:“不知道,没见。”
亏的这是个妈,依为民无可奈何,撬棍不知道又拿去干什么了,忘的黑咕隆咚。只好再找找有什么可以替代的:“您以后可是不要动我这东西,里面有强力胶,沾了得去医院割皮。”
老太太听了愣在一旁。
“没唬您”,依为民加高声音,看了眼老太太,就得这么吓她,不然一整天就是瞎拾捯,给东西位移然后就不晓得哪是哪了:“就您那干皮,到时候怕是要露骨了。”
“爸,别吓奶奶,我去找找”,撬棍在哪他好像有点儿印象,炉子跟前有根晾衣绳,上次脱落他去挽了,一头就是卡在沙发里的,绑着根铁棍。
“我这点东西她老是想动一动,一手头上没个现成当当的就图谋上这箱子了,是不是又拿去拴什么东西了。”
依坤拿着撬棍回来递给依为民。
“穿上外套给爸搭个手”,依为民又找了修车的其他的工具,把箱子推回沙发底。
依坤返回卧房穿上衣服。
“嗓子怎么啦”,依为民问,开门。
“没事儿”,依坤跟在后面下楼梯。
“多喝点水。”
“嗯。”
“车胎坏了?”依坤从依为民带的工具看出来的。
“还没打气不知道是不是”,依为民希望是这样,他请假难,就这领导还给他灰头土脸了一番。焊工都是有即定岗位的,你不在了,这进度怎么办,大家都有活儿,谁能替人了。
他早上上班刚拐出大路,就遇见房东在路上艰难推着清扫车,一边推还一边哭,当时他马上猜到车子有可能出问题了。
车子出问题很正常,推回去修不就完事了,有什么可哭的,依为民深知自己上班已经是踩点了,哪里还顾得上管闲事,当时就想当做没看见骑过去就行了,摩托车速度很快,一晃眼谁也看不清个谁。
会修个烂轮胎,再碰上这情况,依为民久久不能瞒过去心眼儿,终于还是给摩托车掉了头。
“停哪了”,依坤出门,拿手电筒照了照,没见巷子里有车。
“行口,推不上来”,依为民说:“房东那骑车样式,我就知道迟早要坏胎。车子嘛就是用来骑的,拧拧捏捏以为就能省下。功能内用车就没什么问题,人家设计的远远要超出你的使用范围,不用反而老化了。我看那车胎拧巴的已经非常不匀称了,就是没有匀速行驶崴出来的。”
依坤从小卖部那个巷子口收回视线,带着手中手电筒打出的光也不自觉的绕开了那里:“那你就没提醒一下。”
“我咋好说,人还以为没她个三轮车眼红呢”,依为民说:“两轮的能教三轮的吗,少一个都说不上话。”
依坤笑了。
“真的,咱还是默默无闻吧”,依为民说。
下了行口,隐隐约约看见了一坨黑物,应该就是房东的座驾了。
爸跟他说,这个房东当初收留他们并不是看无家可归出于什么热心肠,完全就是经济利益,和过过收钱,管事的包租婆瘾。
她是装修好了房子专门出租的,只是她的地段太偏人们一般相不中。
如果早个一两年,赶上那波城镇建设热潮,或许能租出去,那个时候听说桥头底下都是包工们哄抢的栖息地,本地人更是利用闲置的房屋狠狠赚了一笔钱。
不过随着工程的完期,工人们陆陆续续撤走,这个短暂的民间投资热也就不了了之冷却下来了。
显然他们房东对形势的判断不太高明,以为那样大规模的劳务工还会再回来搞建设。
谁知等了许久,一瞧不是那回事儿了,便开始着急了,房子腾出来装修没少花钱,不能白折腾,没有工人,正常租客也行,有钱赚就行,于是才广下招租令,反响差的很。那天也正好就碰到了依为民他们。
依坤在家呆的时间不长,跟他们房东接触少,也没品对出个啥,就是觉得这个阿姨就是个很琐碎的妇道人家。
从没见过她的丈夫和孩子,从她脸上也看不出有难过的创伤印记。
总之她一个人过的挺自在,左邻右舍不打交道,有自己营务的营生,光景也过的不错,手腕上永远套着一个小帆布包,满满的不知道装了啥。
如果这个人物形象概括的再明显一点那就是一个拼命干活,用尖酸刻薄保护自己的合法公民,依坤是上学的人,他从不会把人想的太糟糕。
依为民给依坤传达过房东关于住房的口头协议,有但不限于,墙上不能打孔,白墙不能弄脏,家具不能磕碰,地砖不能划裂,冰箱不能开用,玻璃不能太脏,用水要节约等等。
这些都好,住房多少是要自觉的,依为民反感的是什么呢,就是领包入住了,给了钱了,房东才告知了住房协议。
要挟,依为民手指都气颤了。
暴脾气差点没压住,你他妈招租个空气得了,这也不让那也不让,有毛病啦!你租不出去房原来是有原因的!
可恶!还整了个住几押几,听说过婚骗的,没听说过有租骗的,真是开了眼见了。
合理的协议依为民会遵守,不合理的去他妈的,我一个大老爷们你让我绣花啊,能住住,不能住拉倒。
依为民经常给院子里清扫,这个是协议里没有的,上次过冬碳也是他帮忙搬的,弄了一身黑,连句谢谢都没有,真是妇道人家屁也不知道,你整点实际的不行?格局一点也不大,就揪着那个烂家不放了,人不能太精,精过头了就是愚蠢。
好男不跟女斗,这次房东的车坏了,依为民还是出于人的善良要帮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