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养了一枝霸王花》楼倚霜

87、第 87 章

　　谢无恙冷冷一笑：“自然能去。不过，你和我同行许久，如今也不知道顾青云会不会收留你？”
　　何心玉犹豫一瞬，“师傅说顾少侠不是坏人。”
　　闻言谢无恙几乎笑出声来，“你是不是觉得这世上好人就是好人，永远不会变成坏人？顾长帆都写了绝交书，你还期待他像你师傅说得一样，脑袋清醒明辨是非？”
　　何心玉嘴唇抖了抖，脸色慢慢变得苍白，“可是，那些人不是你杀的，明明是……是澜珠老祖干的。”

　　谢无恙桃花眼微眯，看着白色箬笠遮面的何心玉：“对你们这些仙宗来说，更能接受西海宗杀人，还是一个妖族杀人？”
　　何心玉只觉心中堵得发慌，不用谢无恙问，她也知道，如果不是扶养她长大的师傅告诉她杀了那么多各宗弟子的是澜珠老祖，换作其他任何人告诉她事实，她也绝不会相信。想到师傅因此杳无音讯，很可能已经出事，她心中陡然剧痛，泪水不知不觉涌出双眼，喃喃道：“这，明明不对。”
　　谢无恙收回目光，看着近在咫尺的城墙，嘲讽道：“这世上，哪有人需要真正的真相。仙宗需要的，不过是高高在上，随心所欲的权力而已。”说到这，谢无恙突然停下脚步，“说来倒是有趣，从前我杀一只要袭击人的兔子你都横眉竖眼，如今倒学会说不对了，也算有几分长进。”

　　他抬头看了看不高的城墙，拿出玉鱼浮在地面之上，“上来吧。”
　　何心玉擦了一把眼泪，“去哪儿？”
　　谢无恙脸色平静，“走不走，不走你就自己照顾自己。”
　　何心玉吸了一口气，默默站上变大的玉鱼，如今她心中纵然知道，世界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危机四伏，可没有师傅和师姐，她能相信的，也只剩下眼前这个满目嘲讽的妖族了。

　　两人方行了一个时辰，玉鱼便陡然不稳起来。
　　何心玉心中一惊，咬了咬唇，张口时已经压下了满心的不安，“谢少侠，怎么了？”
　　谢无恙心中躁郁，连续受伤，混乱的气息在他体内乱窜，如果不尽快服下地龙爪梳理妖气，恐怕还没等他为父母报仇，就会元神失控，爆体而亡，神魂俱散了。如今又拖着这么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女侠，看来是不能回苍浪渊了，只能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疗伤。
　　他猛地降下玉鱼，“找个地方休息。”
　　何心玉默默看了谢无恙一样，又看了看周围荒凉的平原枯树，安静地跟了下来，手却不知不觉抓紧了衣角。

　　顾青云刚刚运功疗完伤，白驰便一脸僵硬地推开了门，他挺直脊梁贴着门扇，冷冷看着朱曜君拿着帖子走了进来。
　　顾青云收掌平气，下床站起。
　　朱曜君快步走了过去，无奈地按着顾青云肩膀，硬是让他坐下。这才拿出那张金箔玉帖，“长帆，这是仙宗大会的请帖。”
　　顾青云背脊一痛，脸上却平静如常，缓缓坐下，伸手接过请帖。原来是西海宗召开仙宗大会，要共商杀死谢无恙的仙门大计。

　　朱曜君看了一眼白驰，白驰只得带着满脸不情愿地搬来椅子，朱曜君这才坐在顾青云对面。
　　“你毕竟是剑宗首徒，不去不合适。”朱曜君眼神飘忽，分明带着几分愧疚。
　　白驰停住了要出去的脚步，压抑着的不平终于忍不下去，“师尊，大师兄丹田的伤还没好，去了能干什么？”
　　朱曜君看了一眼白驰，为难道：“我劝了老祖，但他说要带你出去历练一番。几十年了，诸宗只闻其名，不见其身，是时候给你立威了。长帆，老祖毕竟，撑不了几年了。”

　　白驰：“可大师兄丹田有伤，灵气也不能大动啊！”
　　顾青云合上请帖，“我去。”
　　朱曜君站了起来，叹了口气，“长帆，师尊替剑宗谢过你事理分明。许多事，站在宗主的位置上，我不得不顾全大局。”
　　顾青云沉沉地看着朱曜君，“不过我身体状况不佳，能否带上二师兄和四师弟。”
　　朱曜君见顾青云答应了下来，心中总算放下一件大事，“自然可以，不然你一个人去我也不甚放心。”
　　顾青云淡淡道：“谢过师尊。”
　　朱曜君将请帖放在圆桌上，“你好好养伤，那我们后日便出发。”然后缓步离开。

　　“大师兄，为什么要答应去仙宗大会？难道你真的打算杀谢无恙？”白驰这才急道。
　　顾青云脸色稍霁，“自然不会。”
　　白驰呼了口气，“我就说不会，你那么照顾他，为了替他治病受了一身伤，怎么会想杀他。而且，”他有些吞吞吐吐，“我还欠他一条命，没有还上啊！”
　　“望时和岳恒去哪儿了？”顾青云问道。
　　“他们啊——”白驰脸色微变，“二师兄说他带回了几味药，找四师弟试试。”
　　顾青云直直盯着白驰，“说实话。”
　　白驰：“我没骗你。”

　　顾青云目光冷了下去，他站起身来就要去找他们。
　　白驰急忙扶住顾青云，“大师兄，你别去找了，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
　　顾青云拍开白驰的手，斥道：“岳恒的身体经不住占卜，望时定会纵容他胡来，他们在哪儿？”
　　白驰眼睛瞪大，“你怎么知道？”

　　顾青云这次真的急了，他不过是随便试探，没想到万望时竟真的看着岳恒胡来。瞬间真气一乱，丹田里才平复的巨痛登时又逼出他一口血来，“胡闹！快带我去找他们！”
　　白驰看到顾青云脸色发青，急忙道：“大师兄，你别急，这会儿也差不多结束了，我扶着你慢慢走。”
　　顾青云瞪了一眼白驰，咽下鲜血，大步朝万望时的院子走去。

　　万望时的屋里，岳恒握着万望时的炼丹用的灰龟甲，一行血泪缓缓而下，惊起一向云淡风轻的万望时。
　　“岳恒，停下！”眼见鲜红之色，万望时面色陡然一变，低低喝道。
　　岳恒嘴角却挂上了一抹微笑，轻抚了一把黑亮的龟甲，将它放到了桌上，“二师兄，我没事。”

　　万望时将手帕举到他面前，缓缓替他摘下蒙眼的白绫，仔细用手帕擦去左眼下的血痕。
　　岳恒按住王望时的手，“我来吧。”
　　万望时松开手帕，抚上岳恒的脉搏，“你的灵气又弱了。”
　　岳恒笑了笑，摸索着擦干净了脸，“二师兄，帮我把白绫带上吧，莫要让大师兄看见了。”

　　万望时拂去白绫上的血色，又帮岳恒蒙好了眼睛，“我拦不住你，但为了分明没有办法的事，值得吗？”
　　岳恒望着万望时：“若是那日我拦住师傅，哪怕占一卦，也不至于再也见不到师傅。现在，大师兄因为顶撞师祖受重伤，我若不试试占卜他在乎的事情，有一日大师兄出事，我心中一定会后悔终生。”
　　万望时有些不忍：“但你也知道，你的身体……”
　　岳恒却很平静，“从小我就知道自己与大家不同，我看不见东西，身体极弱，被父母丢在流云山脚下。若不是师傅捡了，师兄养了，恐怕早就死了。能活到现在，是师傅和各位师兄师姐费尽心思换来的。小时候我自怨自艾，为什么我不能拥有和大家一样的人生，我也想行侠仗义，执剑走天下，闯出一条仙途。后来，我发现自己可以占卜未来，窥得一丝天机，我才明白，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自有规律。因为我能看见天机，所以就不能拥有漫长的人生。与其短短一生痛恨天道，不如把上天给我的能力好好用一用。至少这样，我也不枉活这一遭。二师兄，与其苟延残喘为了几天寿命畏畏缩缩，我更想做些我想做的事，如果这些事能帮到大家，就更好了。”

　　万望时心疼地看着岳恒，“道理师兄懂，但你这般，我们都会心疼。”
　　岳恒笑了，“与其心疼，倒不如纵着我些——”
　　万望时摸了摸岳恒的头，眼里闪过一丝难受，笑着说：“那，二师兄就纵着你。”

　　房门被顾青云一掌击开，“万望时！”
　　万望时转身抬目，顾青云身后的白驰单指抹过脖子，又安静地站在了顾青云身后。
　　万望时声音扬起，“疗完伤了？”
　　顾青云走进岳恒，不顾他抗拒，拉起手腕摸了一把脉搏，脸色更加难看。

　　“岳恒，大师兄能处理好，你不该占卦。”
　　岳恒微笑，“二师兄，当年是我算出你有一劫，应在北域。前几日你昏迷的时候二师兄替你诊过了，你的丹田里灵气混乱，是道心不稳之兆。于情于理，我们这几个师兄弟，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出事。”
　　顾青云看向岳恒，“这是我自己的事，这次仙宗大会后，我自会做出了断，你不要再担心了。你照顾好自己，我才能放心去仙宗大会！”

　　万望时看着同样固执的两个人，这才道：“怎么照顾？身死道消吗？”
　　白驰震惊地看向顾青云，顾青云却沉默半响，“不会。”
　　万望时气笑了：“你们一个个都自作主张，我还练什么丹，白驰，干脆给他们一人一剑，埋了干净！”

　　一片尴尬的沉默中，岳恒面色平淡，“大师兄，你不仅得去，还得救下谢无恙。”
　　白驰一脸不赞同，“要救我去救，我欠他一条命。大师兄不能再和他扯上关系了。”
　　岳恒朝向白驰：“五宗围剿，你能救下他吗？”
　　白驰烦躁道：“那也不能让大师兄去，他的道心不稳，也许就是因为……因为那家伙？！”

　　万望时看了一眼白驰，示意岳恒继续说。
　　岳恒这才继续道：“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结。这是我方才占得的卜词，天机难窥，二师兄，我只看得见你未出现，谢无恙被围至死。唯一的生机就是这句卜词。”
　　顾青云目光沉沉，默然一瞬，看向岳恒，“这次仙宗大会，我会带上望时和白驰。”
　　岳恒笑着说：“那就祝大师兄一路顺风，得偿所愿。”
　　白驰受不了这两人目光间的哑迷，“二师兄，这判词什么意思？”
　　万望时转目望向白驰：“不知道。”

　　“快走！”谢无恙气喘吁吁地拉着何心玉向前奔去。
　　他们身后，七八个奎山宗弟子追赶着。
　　何心玉担忧地看着谢无恙手臂上还未凝固的鲜血，谢无恙这几日身体是好是坏，动不动就浑身无力，他们只得走走歇歇。谁知今天一进客栈，还没来得及住下，就瞧见了奎山宗的吕长老带着七八个弟子坐在店里。

　　目光相触，他们转身就要离开。吕长老却看向谢无恙手中的玉鱼，示意奎山宗的弟子上前盘问。他们不能露面，谢无恙抓起他转身就逃。
　　可谢无恙时飞时停，她扶着他也飞不了多远，始终甩不掉他们。
　　天色将黑，初春将至，分明是万物复苏的时候，何心玉却一脸绝望，天地之大，他们竟无处容身了吗？

　　奎山宗弟子越追越近，谢无恙一把将何心玉推到身后，他本不愿杀人，杀人就会被发现踪迹，对他们极为不利。可是这些人太没有眼色，他也只能大开杀戒。
　　吕文祭飘然落下，“谢少侠，别来无恙啊！”
　　谢无恙一脸阴沉。
　　吕文祭却满脸笑意，“西海宗召开仙宗大会，谁知我却捷足先登，在这种小地方遇到你了呢。”
　　谢无恙冷冷一笑，“那就恭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