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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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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心玉扶着谢无恙踉踉跄跄地下了玉鱼,在一片荒凉的原野上停了下来。
刚一停下,谢无恙就摇摇欲坠往草丛倒去,何心玉用上灵力才堪堪扶着他坐下。谢无恙微闭双眸,一口一口咽下腥甜的血液,沧海老祖轰在他胸前的两拳和肩骨上挨了的一鼎,让他本就不稳的元神和身体迅速衰弱下去。
何心玉紧张地蹲在他的旁边,眼眶还红红的,“谢少侠,你怎么样,我该做些什么?”
谢无恙又咽下一口涌上的鲜血,“去找些吃的。”
“好。”何心玉眼里带着犹豫。
待何心玉走开,谢无恙艰难抬起右手,慢慢握住左肩肩骨,用力一掰,鬓角脖子瞬间涌出豆大汗珠。掰正肩骨,他看着将要阴沉下去的天空,把玄龟甲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龟壳,是玄龟一族的圣物。玄龟族占卜极灵,这个龟壳传说是上古灵龟褪下的龟壳,一向为族长掌握。三百年前,随着最后一批隐世妖族反扑的失败,才流落到了仙宗手中。
他手掌紧握,那只小小龟甲便化作了一把粉末。谢无恙冷冷地看了看这一把几乎搭上性命才换回的药粉,将它全部压进了嘴里。手还未从唇边放下,他的目光已落进了黄昏的最后一丝光线里,天光即暗,人间无明。
何心玉提着一只野鸡走了回来,她默默走到河边,用火折子撩了鸡毛,洗了洗有些焦的鸡皮。这才站了起来,提着鸡,有些无措的看向谢无恙。
谢无恙示意她把鸡递过来,一锥开腹一把掏空,手中黑炎燃尽了内脏,又递给了何心玉。
何心玉看着眼前残忍的动作,咽下反胃的口水,默默生了一个火堆,用树枝穿了野鸡烤了起来。
谢无恙再次闭上了眼睛,逃亡路上,他只能一点一点将龟甲之力与神魂融合,随时防备修士们的追杀。
顾青云盘腿坐在剑池旁边,身旁放着一个小小案几,上面笔墨纸砚齐全。他却看也不看,只微微皱眉,尽力将灵气缓慢地汇聚到刀伤之上,一点一点治疗伤处。
朱曜君站在剑痴老祖的洞府前,远远望着顾青云,眼里带着沉重。
剑痴老祖的布鞋在剑池旁边一步一步落下轻音,走了两个来回,他脸上的不耐才稍稍下去一些:“顾长帆,我说的你考虑清楚得怎么样?”
顾青云垂眸轻语:“没有什么可考虑的,我不会答应。”
“哼——”剑痴老祖沙沙的声音靠近顾青云,“比你师傅还顽固。”
顾青云脸色冰冷,他必须想办法让身体尽快好转,只有这样,才能为师傅报仇,逃出去向谢无恙示警。
剑痴老祖走到了顾青云身前,从剑池招来属于半山道人的短剑,痛心疾首道:“糊涂啊,只能让你再清醒清醒了。”
朱曜君看着老祖又提上了剑,急忙上前几步,“师祖,宗里只剩长帆一个独苗了。”
剑痴老祖哈哈一笑,“放心,我早用灵力封住了他丹田的外伤,一个小小刀伤,他也就是需要用灵力治疗几年,总比道灭身死强。子不孝父之过,长帆这般人才,自然得好好教育一番。”说罢,用灵力裹了短剑的两侧剑锋,便狠狠朝顾青云身上抽去,只一剑就在他白色的剑袍上抽出一条血痕。
朱曜君看到顾青云缓缓握紧一只手,目光闪过担忧,又劝道:“师祖,长帆一向规矩,定是那妖族迷惑人心,用了邪术。您再给他一点儿时间。”
朱曜君这话本是替顾青云脱罪,却不知自己戳了剑痴老祖的心窝,“时间?!”剑痴老祖的脸冷了下来,“得天独厚的天资,小小年纪就是合道修为,眼看我宗又要出一个化神大能。天道看中的人物,却被小情小爱困顿,自甘堕落!不知廉耻!”说着剑背又往顾青云背上抽了上去。
朱曜君望着顾青云,眼带焦急,“长帆,只要你把谢无恙残害五宗弟子,欲毁凉泉秘境,你也是为人蒙蔽的事实写出来,剑宗还是会护着你的。”
顾青云被剑背连着抽了七八下,背后的血痕已经渗出剑袍连成了一片,他额间落汗,声嘶音沉,“师傅教诲,君子有道,入暗室而不欺。他没做过的事,我不能欺骗天下。”
“你是君子?”剑痴老祖哈哈大笑,下手却更重了,“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与一个恶心的妖族为伍,就是与人族为敌。你父母皆亡于妖兽之下,你却不知羞耻,护着一只妖物,上对不起剑宗多年教诲,下对不起人间列祖列宗!看在剑宗后继无人的份上,我却不能打死你,可恨啊——”
顾青云丹田受创,如今要与剑痴老祖硬碰硬,不仅不能为师傅报仇,反而又会害了谢无恙。昨日一战,他看清了剑痴老祖,走火入魔之后,他心中只剩下大道飞升,所有妨碍本宗地位提升的绊脚石,都会被他毫不犹豫地碾成碎片。
朱曜君身为宗主,本应阻拦老祖疯魔,但他却或明或暗纵容老祖的行为。身为宗主,却事事唯老祖马首是瞻,不理青红皂白,只论天下面子,怪不得那天的故事里,宗门原本属意的宗主不是朱曜君这个大师兄,而是没有变得懒散颓废之前的半山道人。
因为身负重伤,顾青云必须尽快修复丹田,他只得用肉身抗下剑痴老祖带着疯气的抡打。连续的重击下,顾青云终于支持不住。最后一下直直将他拍离地面,往剑冢的山墙上撞去。
朱曜君极速跃起,一把揽住顾青云,飘然落下,“师祖,息怒!”
“滚!”剑痴老祖看着顾青云,像看一个死人。
朱曜君恭敬道:“师祖,我先带他下去疗伤。”
剑痴老祖带着怒气将短剑丢回剑冢,甩袖转过身,“看好他。”
“是。”
西海宗,澜珠老祖面无表情地看着倒毙在大殿里的姚真人,沉默许久。
半响,吴长老低头问道:“老祖,她怎么处理?”
澜珠老祖目光微动,低低道:“找个干净的地方埋了吧。”
“属下这就去办。”吴长老轻轻招手,唤来两个侍女,将咽了气的姚真人拖了下去。他正欲退下,又犹疑道:“那何心玉呢?”
澜珠老祖冷冷一笑,“一个妖族带着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过是两只过街老鼠,他们说的话,没人会相信。”
“老祖,我担心他们诋毁你。”吴长老抬起头,担心地看向澜珠老祖。
澜珠老祖目光锐利地看向吴长老,“不该你管的事情,手不要像姚芳玲一样伸得太长!”
“是。”吴长老默默低下了头
顾青云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檐铃正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万望时安静地坐在塌边,拨弄着烟笼。岳恒坐在屋子正中的圆桌旁,面朝着顾青云的床出神。
见他行了,万望时叹了口气,“醒了?”
“嗯。”顾青云轻轻应道。
“还不如一直昏着呢。”万望时平静道。
“怎么,你不希望我醒过来。”顾青云淡淡看着万望时。
万望时站起身来,为顾青云倒了一杯水:“最好一直睡到仙宗大会结束,也就没什么烦心事了。”
顾青云一肘扶床,就要坐起来,“什么仙宗大会?”
万望时扶着他,将茶盅递给顾青云:“讨伐谢无恙的仙宗大会。”
顾青云忍着痛坐直身体,抱着茶盅陷入了沉默。
“白驰回来了,”万望时坐了下来,看着顾青云继续道,“你的手书已经传遍仙宗,和谢无恙割袍断义了。”
“什么?!”顾青云捏着茶盅的手背青筋毕露。
“别激动,”万望时看着顾青云,“白驰都告诉我了。现在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师祖封住了这个院子,你身体又这般模样,根本没有办法去救谢无恙。”
顾青云突然平静下来,他端起茶盅,默默喝完了水,万望时接过茶盅,他这才淡淡道,“师祖要去仙宗大会吗?”
万望时点点头,“不仅要去,还要带你去。”
顾青云沉眸道,“那就不要紧了。”
万望时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所以还不如晕到仙宗大会之后来得让人放心。”他又转过头,“岳恒,你不劝劝他?”
岳恒淡淡一笑,“虽然我也不赞同大师兄的做法,但既然想强求,那就去试试吧。”
白驰提着食盒走了进来,“二师兄,以后你去拿食盒,凭什么每次都是我,我长得很像跑腿的吗?”
谁知一进门,便看着艰难起坐的顾青云,白驰随手将食盒放在圆桌上,便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走了过来,“大师兄!”
顾青云带着苍白之色,淡淡笑了,“你回来了。”
白驰眼里带着愧疚,“我没看好谢无恙,让他跑了。”
顾青云目色温和,“你看不住他的。我原以为几日便可回去,谁知道拖了这么久。”
白驰垂头丧气,“可如今外面都传你和他割席了,他误会了怎么办?”
顾青云声音低了下来,“他不是容易轻信的人。”
“你倒对他有信心。”万望时不知是赞是讽。
白驰沮丧道:“谢无恙也没看住,师傅到底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我真是太没用了!”
万望时上下打量了一下白驰,“你出门一趟,我以后会有点儿长进,这风格真是始终如一啊。”
“大师兄,你查出来什么了吗?”岳恒打断了两位师兄的嘴仗。
顾青云看着一瞬同时看向他的六只眼睛,沉默了片刻。
“没有,什么都没查到。”
“接下来去剑宗?”何心玉关好房门,如今他们两人住在南靖国小县的一处旅店中,谢无恙才将玄龟甲炼化,这几日正欲一边养伤一边服下地龙爪。
“不,”谢无恙带上箬笠,“我得先治好伤。”
何心玉没有多问,这段时间的奔逃,已经让她习惯了依靠谢无恙的判断,“那现在呢?”
“这里待了两天了,也该换地方了,收拾东西。”谢无恙冷冷道。
两人出了旅店,一路前行,往县城的僻静小巷走去。
“接着说!”路边的酒楼里传来一阵哄笑,“这仙子与妖族还真能成为至交好友?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
何心玉不由得停下脚步。
“这位客官说到了重点。果然,前几日流云剑宗传斥仙宗诸国,原来那剑宗首徒顾长帆受宗主教诲,终于幡然悔悟,写下一道绝交书。”
“我就说嘛,人有人道,妖有妖路。想看妖族,去州里那几家青楼楚馆就成,谁还把妖族真的领进家门啊。就算普通人,也会被家里打断腿的。”
“看来还是仙修们喝露饮冰,太单纯了。”
“胡话胡话!说不定是那谢无恙有倾城之貌啊——”
“哈哈哈,那男子再美,能有州府的花魁美艳?”
何心玉忧心地转头看向谢无恙,只见他手指轻弹,空气顿时震动起来,一道波纹顿时荡起,接着,酒楼里传出此起彼伏杂乱的哀叫。
“看什么,还不走?”谢无恙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何心玉急忙跟了上去,“流云剑宗还能去吗?”
谢无恙的眉眼随着她的话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