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养了一枝霸王花》楼倚霜

8、回忆少年时二

　　“老爷，卫大叔说得对，这次的确有些奇怪。”顾家主母眼里含着担忧。
　　顾令贤听完两人的话，忖度半刻，“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自从圣上赏赐顾家施药圣手牌匾之后，坊间流言四起，的确引起很多不明真相的百姓误会。”
　　“恐怕那些顾家操控妖物散布瘟疫，再治病赚钱的流言就是其他药房放出来的什么，当初疫病突起，哀鸿遍野，他们都变成了缩头乌龟，如今眼红顾家得了圣上赏赐，倒一个个跳出来做跳梁小丑了。”卫护院愤愤不平道。

　　“老爷，我们大人注意些也就罢了，可青云还小啊，防不胜防。”顾家主母想起幼小的青云，实在放不下心。
　　“你拘着他些，这些日子别带他出门了，”顾令贤安顿道，“各地的铺子都不太平静，如今只有家里，才最安全。”

　　“可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说实话，我老卫都被臭青菜烂胡瓜扔怕了，那气味真是——”卫护院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嫌弃地撇开了脸。
　　“百姓都是人云亦云，谁在乎期间关节。这样，漱玉，你备上一分厚礼，明日我去京师尹那里拜访一趟，想来之前治好他的疫病，也有一两分薄面可以用。”顾令贤轻声吩咐道。

　　顾青云听不大清，便把脑袋伸了长了些，被正在吩咐妻子准备礼物的顾令贤看了个正着。
　　“看什么呢，还不过来！”顾令贤严肃地看着想躲起来的顾青云。
　　顾青云只好磨磨蹭蹭往正堂走去，顾家主母快步走了过来，“你这小子，让你在书房读书，你倒是跑得快。”
　　“娘，”顾青云小心翼翼地看了母亲一样，又担心地看着父亲头上的伤，小声问安，“爹。”

　　“臭小子，你关心这个啊？”顾令贤指了指自己头上的伤口，“这个没事的，一点小伤，你看你爹这会儿不是好好坐着吗？”
　　顾青云委屈地垂下了眼睛，突然冲过去，哇地一头扎紧顾令贤的怀里，“爹，我怕你死呜呜呜——”

　　“这倒霉孩子，”顾家主母把顾青云从顾令贤怀里抓出来，“赶快呸呸呸，好不吉利！”
　　顾青云赶紧呸了几口，抬头问道，“娘，你不是说不让我跟杂役学呸吗？”
　　顾家主母有些尴尬，“行了行了，柴胡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看的你，还不跟为娘回去。”
　　“那爹怎么办？”顾青云不好意思地看了顾令贤一眼，爹脑袋上的伤到底要不要紧？
　　“爹爹和你卫伯伯商量完事情之后，我们一起吃晚饭。”顾令贤对顾青云温和笑笑，拍了一把他的肩膀，“你先跟你娘回去。”
　　“嗯。”顾青云点点头，拉着顾家主母的手，离开了前院。

　　是夜，明烛照高堂，月明人团聚。
　　“今天饭菜这么丰盛，小青云，你多吃点儿。”顾家老太爷慈祥地对孙子说。
　　“就是，给小少爷布个虾，”顾家老太太吩咐侍女，“小孩子就要多吃才有福气。”
　　“嗯嗯——”顾青云努力地把饭塞进嘴里，“我长大了就把欺负父亲的坏人全都打跑。”

　　温暖的晚饭时光被这稚气的童言无意中打破了。
　　“令贤，我们老了，不管事儿了，但你心里要有数，咱们治病容易治心难，防人之心不可无。”顾家老太爷脸色有些沉重。
　　“是，父亲。”顾令贤赶紧站起，答应了下来。

　　“青云这孩子有学医天赋，你们夫妇两人要好好教导。”顾家老太爷看着只知道吃饭的小孙子，略显混浊的眼睛饱含期待。
　　顾令贤夫妇认真应下，两人坐下继续吃饭，顾青云看见母亲悄悄地把一块鱼肉夹进父亲的青瓷碟里，他偷偷一笑，抬头看向门外的天空，星光微明，正是一弯白亮的上弦月。

　　弦月之下，暗星如点，顾青云转头问母亲，“娘，那是什么？”
　　坐在顾青云对面，背对门口的顾家主母转身看了看，回答：“想来是飞禽吧，倦鸟归巢，它们也是要回家的。”
　　顾令贤也侧过身体，看向窗外，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怎么越飞越近了？”
　　老太爷站了起来，侍女跟在身后，一家人都走到门口，抬头仰望天空，密密麻麻的黑点越来越大，渐渐可以看出黑色轮廓。顾令贤脸色一变，“不对，大家赶紧进屋，这鸟朝咱们院子来了。”

　　大家急匆匆地往后推，侍女冲到门口和窗前，手忙脚乱地拿来门栓，就往门窗上套，谁知那飞禽来速极快，锋利的尖爪如抓碎纸张一般，几下便将窗棂的木格抓了个粉碎，接着如成人粗臂大小的黑色怪鸟成群地冲进了不大的房子，在顾家人和侍女中间飞扑，锐利的鸟喙一叼一块肉就被扯了下来，利刃般的鸟爪一爪一道血线就出现在顾家人身上。

　　顾家老太爷瞬间被几只怪鸟铺遍全身，顾青云只听见爷爷用扭曲的怪声对父亲大喊，“令贤，带漱玉和青云跑，快——”
　　顾令贤转头看见父母和仆人被怪鸟围攻，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冲上前去还是护着妻儿离开，直到顾家老太太凄厉地叫声响起，“令贤，走～～走～～”
　　顾令贤嘴唇哆嗦，拉起躲在桌下的顾青云和护在他身上的妻子，几乎是失声一样嘶吼：“走！走——”

　　敞开的木门内外，几乎是在所有熟悉的人被撕出的血雾中，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吓得失了神的顾青云被父母半托半拽，往大门冲了过去。
　　壮硕的怪鸟在顾府的院落肆虐，侍女和下人的尖叫声震耳欲聋，顾青云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在满地碎肉血污和不时朝父母袭来的怪鸟之间，他甚至从父亲的臂弯里看见怪鸟硬生生从他父亲腰间扯下了一块血红的肉块，伴随着肉块掉落的还有一滴滴鲜血。那怪鸟一仰头，父亲的肉块就被咽了进去，然后那怪鸟的眼珠子发出黄色的亮光，它高亢的叫声响起，仿佛在招呼同伴一起来享用美味，然后又朝他们扑来。

　　在怪鸟撕下肉块的瞬间，顾青云感觉到父亲拽着他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前进的步伐明显变慢了。他听见父亲用颤抖的声音对母亲说，“漱玉，我来吸引它们的注意，你带着孩子跑。”
　　接着，顾青云感觉母亲变得力大无比，六岁起便已经不再抱他的母亲一把从父亲臂弯里接过他，就往门口冲了过去。顾青云被母亲抱在怀里，他两只手紧紧搂住母亲的脖颈，看见父亲挥动广袖，吸引着一只只怪鸟往自己身上扑去。那广袖在怪鸟巨大的利爪下，瞬间被撕了个粉碎，接着，怪鸟扑到了父亲的脸上、肩膀上、身体上，父亲失去了袖子的胳膊在空中挥舞，渐渐的，变得鲜血淋漓。

　　卫伯伯的声音在顾青云的耳边似真似幻的响起，“夫人，这是飞行符，你拿着，把它贴在身上。我来拦住它们，快！”
　　“我们一起走！”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这不是高阶的，带不走我们，你走！”卫伯伯用剑艰难地砍向怪鸟。
　　“那你带青云走，我——”母亲不想忍下别人独自逃命。

　　“走！”卫伯伯把那张飞行符猛地贴在了母亲身上。在怪鸟再次袭向三人时，顾青云母子就像坐上了云舟一般，瞬间腾空而起。在黑色的夜幕下，血色的雾气笼罩了整个顾府，等顾青云再回过神，他们母子二人已经被飞行符送到了一条不知名的土路上。

　　“娘，娘，你没事吧？”顾青云被母亲放了下来，顾家主母随即倒在了路边。
　　顾青云看着仰躺在红土之上的母亲，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顾家主母的嘴唇煞白，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轻轻拉住顾青云的小手，“娘没事，青云，别害怕。”
　　顾青云用另一只小手紧紧握住衣角，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娘，怎么办？怎么办？”
　　“没事，”顾家主母抬手想摸摸跪在自己身边的儿子，眉头却瞬间皱了起来，她不着痕迹地放下手，轻轻掰开顾青云握着衣角的小手，那手掌心已被顾青云掐出了血痕，她心疼地问道，“疼吗？”
　　“不疼。”顾青云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泪，轻声说道。

　　顾家主母轻轻笑了，她轻声说，“娘要给你说些事情。”
　　“什么事？”顾青云抽泣着问。
　　“青云，我知道你早慧，想得比常人也多些。但你要记住，将来你长大了，娘希望无论你经历了什么，都要做个正直善良的人。”顾家主母温柔说道。

　　“祖父祖母，父亲和您不正直善良吗，为什么咱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城里的卫士和百姓没有一个人来救，娘，我不小了，我也不傻，他们就是不想救我们！”顾青云哭道。
　　“青云，众口铄金，流言之下，责怪忙于糊口百姓和卫士不是对的选择。咱们家做事仁义为先，一切无愧于心即可，你别将今天的事情怪给那些被有心之人利用的可怜人。”顾家主母说话声音越来越轻。
　　“他们可怜，我们就该死吗？”顾青云泪如雨下，呜咽质问。

　　“青云，娘只希望你活得健康快乐，只有这样，爷爷奶奶、父亲、卫伯伯，我们所有的人做得一切才是值得的，咳～咳～”顾家主母猛地咳嗽了起来，那剧烈的喘息声之后，医生咳嗽带着鲜血从她嘴里喷了出来。
　　“娘——娘——你怎么了？”顾青云惊慌失措地抱住母亲，却感觉手心粘腻潮湿，他从母亲身侧抽出手，一手暗红血色映入眼帘，刹那脸色巨变。

　　“娘——这是怎么了？”顾青云小脸青白，显然被吓呆了。
　　“娘没事。”顾家主母艰难地笑了笑。
　　“你娘快死了。”一个声音从顾家母子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