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养了一枝霸王花》楼倚霜

36、奇怪的女童

　　这楼梯幽深狭长，顾青云一路向着下面微光之处行去，走了数十息，木梯便换作了石阶。那石阶踩上去甚为光滑，应是有人常来常往才能踩到这般境地。
　　沿着石阶曲折向下走了近百阶，顾青云看见一处石洞，洞内发出青绿之光。顾青云站在石洞口，抬手掐咒，不见有其他法咒阵法存在，这才迈步走进洞里。

　　眼前的景象有些怪异——一颗碧青的梧桐长在一座微微鼓起的石台上，梧桐颇高颇壮，目测足有十丈左右。奇怪的是，梧桐根出无土，枝上却宽叶繁花，异香扑鼻，更从上到下散发出青色的柔光。
　　顾青云心知此树必有妖异，远远绕过石台，走向梧桐粗壮的主干后的石道，想去看个究竟。

　　“你是谁？”突然，一个稚嫩的女生在这片诡异的青色光芒中响起。
　　顾青云停住了脚步，朝声音的出处望去，刚刚还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上，所有的花都消失不见，人却多了一个，稳稳地坐在枝头冲他微笑，眼神里充满好奇。
　　原来坐在枝头的是一个青衫青裙的女童，瓷白脸蛋红润面颊，看起来秀气清爽，颇为可爱。只是在顾青云眼里，那青衫女童浑身上下都缠绕着一股庞大的青色妖气，虽不至于青面獠牙，但也谈不上可爱。

　　细看过女童，他回话了：“在下顾青云。”
　　女童坐在树枝上轻轻晃动青色绣鞋：“是她叫你来的？”
　　顾青云不知女童口中的她是谁，于是保持了沉默。
　　女童笑嘻嘻的看着他，又问道：“不愿意回答啊，那下面这个问题你必须回答，不然我就吃了你。”
　　说着，她张了张嘴，露出一口糯米般的小白牙。
　　顾青云看着她：“？”
　　女童突然做出一个不伦不类的媚笑，又翘起兰花指拢了拢自己没有乱发的鬓角，笑问：“我美吗？”
　　一个小孩子扭捏作态不过如此。顾青云顿了顿，含蓄地说：“很可爱？”
　　女童还停在鬓角的手顿了一下，又笑了：“是哪种可爱？倾国倾城？如花似玉？”
　　顾青云：“……小姑娘，你多大了？”
　　女童放下了手：“公子可以猜猜。”
　　顾青云：“……九岁？”

　　顾青云话音刚落，女童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利短促的叫声，紧接着，她轻轻一跳，竟从树上轻盈地落在了顾青云面前。她好奇的目光更明显了，甚至围着顾青云跑了一圈，才又回到他面前。
　　“我九岁？你确定。”女童再次问道。
　　顾青云往后退了一步，与女童拉开距离：“你不知道自己几岁？”
　　女童满不在乎地回答：“知道啊，但你是第一个猜我九岁的人。”

　　顾青云不大擅长和孩子相处，他们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是天下第一等真实的人，但人真实了反而不好相处，因为他给你的反应都是最直接的，直接地揭穿大人所有的武装和隐藏。他看着凑近自己的女童，问道：“你为何一人在此？”
　　女童笑嘻嘻地说：“我一直在这里啊，柳枝有时候会来看看我，给我送一些好吃的。还有小朱珠，她也常来，以后你也会常来吗？”
　　又瞧了瞧顾青云的脸，女童接着道：“啊，我知道了，柳枝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她常说相由心生，长得好看的人心眼也好。所以她才让你进来对不对，因为你是好人哥哥。”

　　顾青云愣了一下，想把话题转回这梧桐的奇怪之处上：“你没见过除了我们三个人之外的其他人吗？”
　　女童踢踢踏踏地蹦跳到石台上坐了下来，又用稚嫩的小手拍了拍她身边的石台：“好人哥哥，过来坐，过来我就告诉你。”
　　顾青云正色看了看女童，走过去坐了下来。
　　女童笑了：“我见过很多人来这里，不过他们都死了。”
　　顾青云看向女童黑发间的头旋：“怎么死的？”
　　女童抬头眨巴着眼睛：“我杀的。”
　　顾青云镇定地问道：“为什么要杀他们？”
　　女童认真说：“他们都是坏人啊，不像好人哥哥你。柳枝把他们给我送来，他们都说我很美丽，还要和我抱抱亲亲，柳枝姐姐不喜欢他们，就送给我当礼物了。”
　　顾青云沉默半响，女童已经好奇的摸起了他的剑袍：“真好看，我也想要一件。”
　　顾青云又道：“你这么小，怎么杀人？”

　　女童呆住了，她犹豫了好一会儿，眼神便有些涣散，突然之间，她抱住了脑袋，“我的头好痛——好痛——”
　　顾青云看见女童小小的脸疼得皱了起来，小手也捂着脑袋不放，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样子，一只手轻轻搭上女童的肩膀，沉声道：“放松！”
　　女童却渐渐地缩成了一团，接着，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突然如烟火一样爆开，紧接着，她的身体爆成无数的梧桐花，如轻风飞过，一朵接着一朵长回梧桐的树枝。
　　顾青云站起身来，看着一树繁花，内心有些沉重。这女童是个杀人的梧桐花妖？

　　还没等顾青云的目光从梧桐花上移开，其中一朵梧桐花突然掉落。顾青云伸出手来，那花朵空空荡荡地飘落到他的手心，花蕊之处却与普通的梧桐花不同，是细小的青蕊。
　　那花只在他手中躺了一瞬，便化作了一丝青芒，缓缓朝梧桐树后的石道飘去。顾青云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一踏上石道，顾青云就知道自己看错了，脚下松软无比，如踩上了厚厚的腐枝败叶，一脚踩下去，竟要下限半个脚掌厚度才能稳住，如同踩进了厚厚的积雪。
　　那青光在一片昏暗之中缓缓前行，还没走几步，他就看见了一个颇为眼熟的人，只是此刻那人衣衫褴褛，在这地下深处的寒冷中发着抖。
　　他人抬头一看，看到有人来到，还是个男人，脸上露出欣喜若狂之色，他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却始终只能原地不动，大声喊道：“救命！救命！”

　　顾青云两天前才见过鲁霄宫，那时的他虽不魁梧，倒也不瘦，心系婢女，昨日卫啸风才说他与婢女出去游玩，今日乍一看却是一副乞丐模样。
　　他走过去蹲下身子，手刚扶住鲁宵宫的肩膀，鲁宵宫便一脸焦急道：“顾少侠，快，扶我离开这里。”
　　顾青云却没有动：“发生了什么事？”
　　鲁宵宫眼神惊恐：“这里有女妖，她要杀我！”

　　顾青云听到这话，不再多言，单手就要扶起鲁宵宫，这才发现鲁宵宫身体重若千斤，一时竟扶不起来。
　　鲁宵宫面色惨白：“我的身体不知被什么东西吸住了，根本动不了。”
　　顾青云一边施法试探到底下面是什么东西，一边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鲁宵宫闻言目光愤恨：“贱人误我！”

　　顾青云的灵力刚穿过柔软的地面进入了地下内部，就被巨大粘腻的力量向外排斥，那份粘腻之中还带着透骨的阴冷，密密麻麻的冒着咕嘟咕嘟的气泡，这熟悉的感觉……
　　是阴气，来自于人魂碎片含冤而死的浓重阴气，也就是这巨大的阴气如同一个千斤秤砣一样，用力坠在鲁宵宫身下。

　　鲁宵宫见自己的愤怒没有引起共鸣，顾青云反而是沉默不语，被关了两日的怒火不由地更甚起来：“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救我？没有的话，那贱人很快就来了，你也会和我一起死。”
　　如果要打破这些阴气形成的地面，势必会引来用咒法形成阴气地面的人，打草惊蛇不一定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顾青云思索着问道：“她们为什么要杀你？”
　　鲁宵宫怒道：“我是来娶碧痕小姐的，一个婢女也想与我相伴百年，简直是痴人说梦！我怜惜她颜色几分，她自己不检点扑上来，如今却要我负责，简直是做梦！”
　　顾青云面无表情地说：“那日碧痕小姐献舞，你看起来并不在意。”
　　鲁宵宫面露不屑：“碧痕小姐是要娶回家做正妻的，日后好好相处便是，婢女连妾都不是，一起玩玩罢了。她自己想不明白道理，倒跑去给柳枝夫人告状，说我夺了她的清白又不要她，毁我求亲大计，惹出柳枝夫人怒火。这等贱人，我这辈子不会再看一眼！”
　　这人能一面同情柳枝夫人操持大宅的不易，另一面又鄙视婢女的地位地下，人果然是个复杂的东西，对自己有利的便是好的，对自己不利的便是孬的，这般势利无情，让顾青云更是冷淡了几分。

　　“你到底行不行，”鲁宵宫急了。
　　顾青云淡淡道：“我在想办法。”
　　他的灵气探到鲁宵宫身下，那巨大的阴气探出丝丝缕缕的触角，一根一根深入了鲁宵宫的奇经八脉，几乎把他盘成了一个阴茧。鲁宵宫自己却浑然不觉，只会脾气更加易怒暴躁，岂不知七情六欲越旺盛，越能惹来怨恨化作的阴气馋意，茧子越紧，死期越近，看来，柳宅是不打算给鲁宵宫留下这条命了。
　　鲁宵宫的质问与顾青云的沉默中，外间楼梯空荡的空间里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