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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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松月望着段景春离开的背影，面上的红晕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冷酷的苍白。
上天其实待自己不薄，重新回到被废前的那一夜，他泡了一整晚的凉水令自己染上风寒，拖住了废后的圣旨。
皇后这个身份目前而言，对他还是有用的。
先保住这个身份，之后再走一步算一步吧。
宁松月缓缓舒了一口气，细长手指从太监手中拿过一条拧得半干的布巾，狠狠地擦上自己的脖子。
恶心，真是太恶心了……
被人用那种黏腻如毒蛇的视线看了这么久，脖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令人作呕。
他既觉得段景春恶心，也觉得自己恶心。
从前的他是骄傲的，绝不屑于以美色为手段达成目的，傲骨铮铮，却被人狠狠践踏。如今为了复仇，他什么都可以抛下，就算是变成从前自己最痛恨的那种人，也在所不惜。
他什么都没做便成了别人口中人人除之而后快的蛇蝎美人，空有美貌，手段阴毒。那何妨将这罪名坐实，他已身在地狱，更要将仇人也拉入地狱！
既然做了，就不能后悔。
退一步，万劫不复。
宁松月发狠了擦拭自己的脖颈，常年娇养之下的肌肤很快被他搓得发红，泛起点点朱砂，一片火辣辣的疼。
可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依旧用力，手骨捏得发白，直至有人握住他的手腕，夺去他手中的布巾。
“别擦了，殿下，再擦要出血了。”
宁松月神智逐渐回笼，扭过头，怔怔地看向站在床边的黑衣人：“……影一？”
这时他才发现，殿内安静得有些过分。宫人们大部分都在外头，只留下一名伺候的小太监跪在脚踏边，小太监深深埋头，肩膀有些发抖，似是被宁松月吓得不轻。
影一很少会在白天出现。
日光从寝殿开着的窗户中透入，也让影一的面孔变得更为清晰，他眉峰笔直，鼻梁高耸，眼睛深邃，便是放在精细教养的王公贵族中也是一副一等一的好相貌。
然而他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影卫，终日蛰伏暗处，沉默寡言，只能做主子手中最锋利的刀。
宁松月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看见这张日光下白皙而不病弱的英俊面孔，就会想起他满脸血污时的狼狈模样。
即便只剩下一口气，即便浑身动弹不得，他还要固执地拧过头，用气音对他说：“殿下，快跑。”
宁松月匆忙转过头，不想让影一看见自己此时的失态。
“殿下？”影一本就观察细微，如何能看不见他的反常，但他恪守影卫本分，主子不说话，他也不便多问，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是多了几分担忧。
“我无事。”宁松月收拾好情绪，又转过头，冲影一挤出个笑来，“方才只是觉得脖子痒，不想用力过头了。”
影一点点头，将帕子递还给小太监，蹿上房梁迅速消失于阴影中。
小太监赶忙将帕子和水盆端出去，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盒外敷的药膏，颤颤巍巍地对宁松月道：“殿下，奴才……奴才来给您上药。”
那药一看就不是出自太医院，而是影卫营用来治伤的独门配方。
*
相比风寒，宁松月脖子上的擦伤很快就好了，擦了影一的药膏后，隔日便看不出异样。
而风寒却拖了足足一个月，从初夏至盛夏，天气越来越热，房内却摆不得冰盆。又怕热又畏寒，饶是太医院有神医在，宁松月这病反反复复，还是不好。
名义上，他还是皇后，所以司徒烨就算捏着鼻子，也会隔三差五地来看他两眼。
只不过司徒烨每次待不了很久就要走，因为他怕热。
而且对着宁松月，司徒烨也实在没什么话好说。
这日也同样如此。
司徒烨下了朝，心里正烦闷着，想起殿上那群大臣为一件小事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更觉厌烦。
他走路都像是带了火气一般，一进清晖宫，看见站在窗边的宁松月，便迁怒道：“病本来就没好，还站那吹风做什么，嫌死得不够快吗？！”
宁松月慢吞吞地转过身，对他行了个礼，不带什么情绪地喊了句“参见陛下”，就顺手关上了窗户。
关了窗户，殿内更热，司徒烨只能在桌边坐下，抓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刚入口，就呸呸地将水吐了出来：“怎么这么烫？想把朕烫死吗！”
说完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司徒烨恨恨地砸了手里的茶碗。
稀里哗啦的瓷器摔碎声惊动了门外的宫人，李公公指挥着惶恐不安的宫人进来打扫，他则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宁松月。
若是往常，司徒烨在清晖宫里发脾气摔东西，好面子的皇后会梗着脖子跟他吵，只怕这情绪一激动，病会愈发加重。
然而此时的宁松月脸上却没有半分怒色，他只是曼声让小太监去重新倒一壶茶过来，又转头对司徒烨笑了笑：“陛下见谅，我病体未愈，喝不得凉水，桌上只有热茶。不过我已让人重新上茶，还是陛下喜欢的寒山雪沫。”
司徒烨怒气未消，拂袖而起：“算了，我看你今日身体还未好，就不多留了，你好生静养。”
“天气暑热，令人心情躁郁，不知陛下可否允臣亲属进宫侍疾？”宁松月似是随意提道，“有亲人在，或许对心境有助，令臣好得更快些。”
司徒烨眉头一皱，一听他提要求，本能就想拒绝。然而过得片刻，他眼睛一亮，宁松月想让亲属进宫，不正合自己的心意么？
宁樵风与宁松月是兄弟，虽有国舅名头，在京中颇有美名，却至今还未领实职，只有上大朝的时候能见，逢初一十五，一月就见两次，如何能解相思苦？
况且司徒烨这个皇帝也不能经常出宫，无事又不可招外臣入宫，如今正好有侍疾这个借口，怎能不好好利用。
“好，好……朕这就下旨，让国舅明日入宫陪你！”司徒烨高兴得喜形于色，快步走到宁松月面前，还亲昵地拉住他的手，笑道，“你们兄弟俩好好聚聚，多说一会儿话。”
“谢陛下。”宁松月微低下头，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好在司徒烨也没怎么在意，他步履如飞地踏出清晖宫，马不停蹄地找人去宁府宣旨了。
临走前，李公公正好与重新端茶回来的小太监擦肩而过，他动了动鼻子，疑惑地皱起眉头。
这茶味……好像不是陛下喜欢的寒山雪沫？
他正待再看个仔细，回头却对上了宁松月冷漠的视线，顿时一个激灵，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快步跟上司徒烨的脚步。
宁松月重新坐回桌边，从小太监手中接过温热的茶盏。茶盖掀开，里面飘着的茶叶的确不是寒山雪沫，而是他最喜爱的至味茶。
同为贡茶，寒山雪沫有一股清冽甘甜的味道，味道霸道浓烈，回甘无穷。而常名城的至味茶则优柔淡雅，初尝滋味清淡，却越喝越有味道。
宁松月重新推开了窗，一边品茶，一边看着窗外炎炎夏日的景色，低头时，嘴角噙了一抹笑意：“谷山，你还记得长京有多久没下过雨了吗？”
名叫谷山的小太监想了想，回道：“殿下，应该有两个多月了吧。”
“两个多月啊……”宁松月抬手挡住刺眼耀目的光线，唇边笑意更盛。
京城都两个多月不下雨了，地方只怕旱情更严重。这个时候别说废后了，宫里但凡有任何动静都会被人以小放大，继而指责司徒烨这个皇帝暴戾不仁。
以至老天降灾，民不聊生。
连日来朝堂上都充满了火气，不知多少人在暗中虎视眈眈，准备参天子一本，将天灾人祸归咎于皇帝的昏庸无道上。
眼下司徒烨肯定不敢有大动作。
看来自己这皇后之位还能再坐久一点。
*
次日一早，宁樵风便入了宫。
不得不说宁氏一族生得好，宁举年过不惑仍是倜傥潇洒，风度翩翩，而宁樵风与宁松月两兄弟更是绝色无双。
只不同于宁松月的纤柔艳丽，宁樵风一派君子斐然，风光霁月，温润如玉却又没有丝毫女气。
他声音清朗，眉目疏朗，既有文气又有朝气，像一个发光体，令人挪不开眼。
他笑的时候仿佛连花草美景都失了颜色。
“听闻殿下感染风寒，为兄甚是心急，如今终于能进宫见你一面。”宁樵风唇畔微勾，专注看向宁松月，一脸的亲近关切之色。
他像是看不见一旁司徒烨灼灼深情的目光，仿佛自己只是个关心弟弟的好兄长。
宁松月靠在榻上，抬眸看了他一眼：“既是心急，兄长为何至今才来看我，早为什么不递牌子进宫？”
宁樵风似乎没听出他话里的挤兑之意，磊落大方地用桌上精致的茶具沏了一壶茶，亲手端到他的面前，笑意盈盈：“是为兄不好，为兄在此给殿下道歉，还望殿下恕罪。”
他声音悦耳动听，听起来谦虚而有诚意，丝毫看不出半点反客为主之态，不经允可便动了宁松月的茶具。
加上他泡茶的手势实在漂亮，别说司徒烨了，宫人们都看痴了。
眼见宁樵风这盏茶端得有点久了，司徒烨一阵心疼，不悦地朝宁松月皱眉：“樵风都向你道歉了，你还要拿乔多久？身为一国之后，就这般气度？”
宁松月突然就没兴致看这两人眉来眼去了，接过宁樵风的茶水作势抿了一下，却一滴都没沾到唇上，光是闻那味道就觉得想吐。
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陛下，兄长，我倦了，想要休息。”
“那你好好休息吧。”司徒烨连个样子也不做，拉着宁樵风便往殿外走，“朕与国舅还有事相商，就不打扰皇后了。”
宁樵风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只来得及向他投去个歉意的眼神，短促地说了句“改日再来看望殿下”，便匆匆离去。
后来宁松月听谷山说，司徒烨与宁樵风先是在御书房待了大半日，又在御花园对饮赏景，直至宫门下钥才离开。
而宁樵风在回府后不久，就病倒了。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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