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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河畔嬉闹声 ...

  •   阔别两年,刘世昌的声音不再像当日那般阴郁苦楚,因着不用离家,多了很多天伦之乐,每日弄儿为乐倒也自在。刘家娘子去煮水烹茶,白玉堂便与刘世昌攀谈。“妻儿的日子过得还好么?”
      “没男人撑着,能怎么好。好在托白大侠与齐姑娘的福,要回来些家底,他们娘儿俩守在家中也能过得下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倒没惹上什么事。”
      “就只怕那坏心肠的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你又露不得面。”
      “白天露不得面,晚上还露不得么?”
      “也对,”玉堂畅然笑道:“大不了晚上爬他们家窗户去。”
      刘世昌也呵呵笑了。“都说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可见了我真不怕的却只有白大侠与包大人两个。对了,齐姑娘怎么还不进来。这位口吐白沫的姑娘又是谁?”
      “哎呀!”白玉堂一拍脑门,怎么把清平给忘了。难怪一直没出声,原来一直站在后边挺尸呢。赶紧给她推拿了一下,清平转醒,张嘴就是一声大喊:“鬼啊啊啊——”
      “人都会变鬼,有什么可怕的。你若是怕,牵着银子出去走走吧。”
      清平忙不迭道:“好好!我那脚也该活动活动了。”说完百米冲刺般的去了。
      待银子出院门时,刘世昌疑道:“我怎么觉得,齐姑娘她在那……”
      “嘘!”玉堂摆手,见银子走远了方道:“我遇到两件难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的上忙。”
      “有什么事大侠只管开口,世昌定当倾力相助。”
      玉堂叹了一口气。“我这趟是追查一个失踪的朋友来的,追上了才发现那人不是她。不知道通过冥界寻起来会不会方便些。”
      “虽说鬼能明辨活人,但在芸芸众生中寻找一人仍如大海涝针。还要知道那人的气息。”看玉堂渐渐索起了眉峰,刘世昌又道:“倘若有活人的头发指甲等物则另当别论了。”
      “哦?”玉堂翻开兜囊取出月华的剑穗,“这是她的东西,能派上用场么?”
      “此物只是惹了些气息,辨人能用,找寻起来就差了。没有发头吗?”
      玉堂摇摇头,复将剑穗收起。
      刘世昌歉然道:“对不起。不知下一件事是什么?”
      “是关于我娘子雪儿。”
      “雪儿不会就是齐姑娘吧。”刘世昌忧心道。
      玉堂轻叹:“你既已看出,我也就不瞒了。”当下把傅雪的来历过往悉数讲给刘世昌听了。“我已经认出了她好几次,可是每次只要一相认,她便消失不见。后来我想,只要能和她守在一起就好,不相认便不相认了,没想到她这次竟变成……”
      “你是想知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嗯。先时,她悄悄陪着我,不让我知道她魂无所依,可后来我已经知道,她却还是躲着我。要说滞留人间不敢与人相认,想想你,想想寇珠,又不像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的尸骨凝为乌盆,魂灵得以固于盆中,所以元神不受阳间的消耗,还躲过了鬼差。寇珠我不知道。许是冤气太重,凝而不散吧。但是我们两个都不怕与活人交谈。你娘子是千年后的魂魄,我不敢说是怎么回事。这样吧,等我晚上去打听一下再给你回音。或者,我直接找她谈谈。”
      “那就有劳了。”玉堂深深一揖。“只是莫要告诉她我认出她了。”
      “唉。你们这么好的人怎么也会落到这般田地。这姻缘也太过曲折。”
      “从一开始就注定曲折,不过一千年都没拦住,还有什么绕不过的弯曲。她呀,就是喜欢遇到难事不告诉我,自己瞎拿主意。”
      “齐姑娘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或许觉得她能解决吧。”
      “怎么,齐姑娘也要来么?”刘家娘子进来添水,听说到齐姑娘问道。
      “没有,该是傅姑娘,我说错了。你去烧几个好菜,给白大侠洗尘。”刘娘子应了去,白玉堂辞道:“不打扰了,城里有我们的铺子,还是去那边吃吧。晚上我再来。”
      “那怎么成?”
      “我怎么都好说,清平不敢进这屋子,总不成让她蹲在院里吃吧。再说,还要给她去买套女装。”五爷说了这句突然一定神,衣服,清平的衣服,她不是一直穿着徐敞的身服吗?那衣服上沾了徐敞的毛发也说不定。既然邓车与徐敞同行,找到徐敞就能找到邓车。邓车,想到此人五爷不由切齿,就算他没掳劫月华,也不能放过他!哎呀,那衣裳扔在河边了,不会给人捡了吧!
      当下急步出院,见清平正牵着银子远远的躲在街角乘凉,抬手打了个呼哨,银子一声嘶鸣狂奔过来。快到近前玉堂才猛然想起他要骑的这个银子是谁,奈何事情急迫,不由狠了狠心,跳上马背,给清平扔下句“在这等我”,便风驰电掣的去了。
      他赶着骒车与清平走了一整天的路程,在银子脚下不过跑了一个多时辰。
      到那河边之时已是日暮,残阳下寻着河一路找来,总算在草丛里找到了那套衣裳。暗暗松了一口气,包好衣裳挂上马背。因跑了一路通身是汗,便回身在河边洗脸,不想河边湿滑,银子都四条腿了还是跌跌撞撞,一脚没踩好,身子一歪,正好顶在玉堂背上,五爷一头就栽进了河里。
      不变公式:锦毛鼠+水=瞎扑腾+喊救命
      银子一见可慌了,想也没想,跑下河就去咬他衣裳。把他拽到自己身边才发现,水刚到马肚子,连马背都米有没过。某位死扒着马脖子的人大约也发现了,松开手讪讪的看银子,得到了银子三响鼻的鄙视。红着脸爬上岸,却见银子赖在河里洗起澡来。炎炎夏日,跑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儿进到这清凉的河水中,银子哪还舍得出来,五爷干脆把它的鞍辔都卸了,让它洗个舒服。银子一解开束缚,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撒欢的扑腾起来,一边玩水,一边兴奋的嘶鸣,碧青的河水在它的翻滚下变得浑浊,它便又扑腾另一处干净的,誓要把整条河都弄浑似的。看它玩的欢腾凉快,五爷好不眼馋,看看左右还算隐秘,向晚道上又无人,便将湿衣裳脱下挂在树上晾着,找了湾没给银子扑腾脏的地方下水沐浴。刚然下水,银子就看见了,立马呲着牙跑了过来,爷忙道:“难得这块水干净,你可别过来了。”银子才不听他的,跑到五爷身侧又是蹭又是打滚,一汪清水立马变成了泥汤。爷挪地方,它便也跟着,气得爷干脆不洗了,猫腰捞起一把泥便抹在它身上,笑着骂道:“搅得我洗不成,你也干净不了。”边笑边可劲的抹。银子开始时还下水洗泥,奈何爷抹得快,实在洗不及,后来索性不洗了,把身子使劲一抖,甩得五爷满身满脸都是泥点子。爷气不过便捞更黏的泥糊它,一人一马,在彤彤落日下,尽情嬉戏,直到余晖已尽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上岸。
      回到刘世昌家中的时候天早已全黑。清平却还在门外等他,她是死活都不肯进这院子。玉堂把马栓在院里,进屋找到刘世昌,“我去安置清平,你……”
      “我知道。”
      算时候,城门已关,五爷便在乡里找到了自家开的染房,把她和银子都安置下,草草吃完饭便把那衣裳拿出来检视。每一丝毛发都不放过。可惜夏衫极薄,哪藏得到什么东西,只拣出来两根发丝,看上去好像都是清平的。五爷好不甘心,又重新看,终于在头巾里寻到一小截粗直的毛发,绝非清平所有。五爷小心的包好,看看天光,已是入更时分。清平和银子也都睡了,便悄然回到刘家,屋内寻到乌盆,不急问娘子的事,先把那毛发递上。刘世昌叫在盆里烧了,然后便无了声息,直过了一个时辰,方又开口道:“此人猿臂蜂腰,豹眼短髯,年在四十上下。”
      玉堂闻言大喜,居然是邓车的毛发!“他现在哪儿?和谁在一起?”
      “他如今刚然离京。”
      “离京何往?”
      “离京南行,不知何往。”
      “在京里他住在何处能知道么?”
      “呵呵,这个么,只要住处有毛发脱落,便能知晓了。他原先的住处在内城城西,傍水而居,好精致的一片园林呢。”
      “嘶,那池北边可是有一个画栋雕梁的高楼?”
      “有,池东也有一座小楼呢。”
      玉堂了然,原来邓车一直躲在庞府里,难怪怎么都找他不见。想来,向庞吉通报我与哥哥的行踪必是邓车了。他利用庞吉截杀我兄弟,又悄悄把盟书偷走。庞吉这愚不可及的老匹夫!赵爵随便派个人就能把他耍得团团转!又一转念,邓车才离京,这么说,丁三被劫时他就在京城内!如果他能说服庞吉截杀我和哥哥,那他就能说服庞吉栽赃我,劫走月华藏进庞府,再人不知鬼不觉的携她南来。庞吉那老蠢才为了害我定然会支持他。想到这里,忙问道:“与他同往南来的都是谁?”
      “他如今歇在客栈,周围的人哪一个是和他一道的,我倒不清楚。”
      玉堂皱眉想了下,突然拿出月华的剑穗,“那他周围有没有这个气息。”把剑穗扔进盆里,那乌盆立时叫道:“有!”
      五爷冷笑,“邓车,邓车,邓车!爷此番要跟你算总账了。”因有了月华的下落,玉堂不敢怠慢,出门点了几颗信炮。色彩、花样都疏不相同。少时苏州方向便有信炮回响,与五爷发的一模一样。过不多久,更远的地方隐隐亦响起炮来,刘世昌奇道:“白大侠是用信炮传递消息么?”
      “白天用飞鸽,晚上用信炮,用不了三天,消息就到襄阳了。这一路,有他好受的。”
      “妙啊!”
      “刘兄,另外那件事……”
      “这……我没打听到。对不起。”刘世昌轻声道。那声音仿佛带着些歉意,却又不仅仅是歉意。玉堂眼神一凝,他分明听出了一丝纠结与犹豫。竟有什么让他难以启齿么?果然是难比登天么。哼,果然是难比登天又如何呢?
      忧心与失落转瞬被一股愤懑取代,进而又生出股不服的傲气。淡然道:“不用抱歉,打听到自然好,打听不到也不过就是这样。天地阴阳,任他怎么隔吧。隔得了人,隔不了心。”
      “真有阻隔也罢了,这般咫尺天涯……”
      “她知道是我,我知道是她就好。”玉堂决然一笑。“劳动了。在下告辞。”
      “白大侠……”看着他默然出屋,乌盆不由又喊住他,“呃,我……可否借一步说话。”
      玉堂一挑眉,他要说了么?二话不说,进屋把乌盆一包,携出村外。
      “白大侠,我知道你对傅姑娘一往情深,她对你也是如此,只是这缘份……”
      “怎么?”
      “人鬼殊途。”
      “她不是鬼,她没死,只是在这里没有身体罢了。”
      “她魂飞之时便是死期,千年后已经没了她的身体。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孤魂野鬼啊。”
      “……”
      “除了投胎,她没别的路可选。可是为了你……这又是何苦。”
      “你不也不肯投胎么。”
      “不一样,我躲过了鬼差,能与我妻儿相守,她……”
      “她怎样,你和她谈过么?你可知道她有什么难处。”五爷急切的问道。
      “你现在就这么紧张了?”刘世昌轻叹一声,“等她的有无边之苦,到那时,你可怎么办?”
      “无边之苦是什么。你……你说明白些。”
      “其实我没能和她说上话。她的魂魄离不开那匹马,我喊不出来,她又不会人言。所以,我断定她不是自己上了马的身,而是被鬼差或者有法力的人固在那马身上的。”
      “这么说,她已经被发现了么。”玉堂忧心道。
      “一个游离的魂魄,如何躲避鬼界的探察呢。我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她是意外穿越千年,便是在鬼界也是异类,阎君并不治罪于她,准她投胎做人。可她不肯,宁做牛马也要守在你身边。”刘世昌说完细品玉堂脸色,却意外发现他面色平静。“换做我,也是一样的。”玉堂淡淡说道。
      “可是,她这样,会扰了阳间秩序,所以,阴司给她定的规矩就是不可以让你认出她。只要你认出她,她就要另投他物。你想想,她依身的猪狗马牛,皆牺牲之物,就算得享天年,这些牲畜又有多大寿限?她要陪你一世,不知要死几回。你忍心看她受这样的苦么?”说完再看玉堂,却见眼泪已在他眶内打转,“不投胎,她便做不得人么?”
      “谁能给她身体?”
      “……”
      “这还不是最苦的,最苦的是明明在你身边,却无法与你相认。咫尺天涯,苦莫如是。”
      刘世昌这话说完,五爷已是泪如雨下。
      “你若不忍心,还是放手吧。”刘世昌试探着说道。
      “怎么放?”玉堂呆呆应着,好像被抽去了灵魂。
      “我知道这样可能有些为难你,可是,只有你才能让她死心,安安心心的去投胎。”
      “怎么让她死心?”
      刘世昌忖度了一下道:“她舍不得你,一是对你情深,二者,也是知你情深,倘若你移情别恋……”
      “不可能!”玉堂断然道。
      “我知道,你可以让她以为你移情啊,就像你让她以为你还没认出她一样。”
      “然后呢?让她带着一颗碎了的心去投胎么?”五爷凝起眉来,“我做不到。”
      “可,她只有最后一个月了,如果一个月内你不能让她甘心投胎,就再也投不成,长痛不如短痛。和那无边之苦相比……”
      “我不会伤她的。”
      “白大侠……”
      “死都不会!”
      “可是那苦……”
      “我宁可做鬼去陪她,也不会伤她。”
      “切不可有此念头啊。”
      “你能做鬼,她能做鬼,我为什么不能?”
      “你不知道做鬼的苦。”
      “是苦是乐,也只在一念。”玉堂执拗的拂去面上残存的泪花。
      “这种事不能执气啊。”
      “你看我像是在执气么。”五爷嘴角带上了一丝傲然笑意,回想起今天那个快乐的酣畅淋漓的傍晚,“在一起,谁说一定要耳鬓厮磨才快活,谁说一定要相认才快活。天地阴阳也隔不了这两颗心,现在改用苦痛阻隔我们了?更是休想!偏要快快活活的在一起,做人做鬼做马牛,谁也阻不了爷的快活!还有我娘子的。”白玉堂一收苦闷之情,面上升起股昂扬之气,复将乌盆包起,“谢了,不过,不能送你回家,跟我抓邓车去。”
      “这个……”
      “你妻儿我会安排人照料,安心缉凶吧。”带着乌盆回到染房,倒头大睡。
      乌盆在他睡下后悄然现身,回家与娘子道别。出到屋外,瞥了一眼一身黑衣的鬼差,“你怎么还不走?你让说的我都说了,难道还要拿我回阴司不成?”
      “答应你的,自然不会食言。”一个阴冷的声音答道。
      “打赌都要作弊,食言又算什么?只可惜,枉做小人。”刘世昌冷哼一声。“一个连做鬼都不惧怕的人,你们能有什么胜算!”
      “哼,他不敢认她不是么?”
      “可他已经认出了。”
      “只要他不说,傅雪就会认为他还没认出,一个月不相认,她就会觉得自己输了,输了就要去投胎,不是么?”
      “既然明知白玉堂不会认她,为什么还要让我骗他。”刘世昌被逼骗人,心中自然怀着股负罪感,不由愤然问道。
      “不是怕万一他忍不住相认嘛,总要万无一失的好。我们也是没办法,实在没地方给她找肉身去。”
      “你们输不起为什么还要赌?”
      “只要不赌输就没人知道我们做不到不是么?”
      “无耻!”刘世昌一声怒叱,不再看他,飘飘而去。

      日上三杆,五爷洗漱毕到马棚里牵了银子,“伙计,跟我去救月华姐,顺便和邓车算算总账,这回可找准人了!”
      银子听了兴奋的连声嘶叫,小伙计拿了包干粮过来,“爷,还有什么吩咐?”
      “把清平送城里绸缎庄去,给你们一个月,教会她洗衣缝补,还有烧饭。然后送去斜月照春江医馆,就说是白芸生的姐姐,让他们送回谷里去。对了……什么东西活得长啊?”交待完清平的事,五爷莫名其妙的问了句。
      “啊?爷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想养个活物。不想它死在我前头。”
      “爷长命百岁,这可难了。”
      “少废话,说东西。”
      “活得长的么……王八。”
      “……”五爷幽怨的看过来,“能说个俊点的吗?”
      伙计挠挠头,“仙鹤吧。”
      “仙鹤最多活个六十年吧。六十年爷才八十,不至于就死了吧。”
      “肯定不会,爷命长着呢,不如……大象吧,老人说大象能活一百呢。”
      “好,去给我弄头大象来养。”哼,谁说要想陪我一辈子,非得死个好几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7章 河畔嬉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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