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7、须鬓微有霜 ...

  •   开封府衙二堂后边有一溜房。房子比旁处都高,又宽又亮,窗户也大,从二堂过来,不管在院中哪个方位,都能看见南首那间屋里公孙策的身影。当然,他也看得见你。于是,几乎每个人路过这个院子都是保持一路小跑,要么是因为领薪水心急,要么是怕懒散了被扣薪水。令人苦恼的是,一个月只有一天是领薪水的啊。所以除了发薪那天,大家能不进这院子就不进。因为在开封府,老鼠咬猫不算奇迹,进了先生的门还不被扣钱那才是奇迹。正为此,北边的几间屋一直空着也没人愿意搬来办公。大人曾说让张龙来,张龙推说他五行缺金,得住西屋,不然找不到媳妇。又让王朝搬来,王朝却说他五行属蛇(蛇和五行毛关系?),这边光线好阳气太盛,他照多了长疥疮。后来让展昭来,展昭说他五行属猫,办公的地方越暗越精神。让马汉来,马汉说他五行缺气,非得和爱发脾气的赵虎在一起办公,不然容易掉钱。先生就让两人一起来,赵虎却说他五行气太多,待在通风的地方脚气不容易好。三推四推的,这排房就只先生一个人使了。最近一听说白玉堂要来府里,大伙且乐了,凑一块一合计,觉得让他搬来这边办公最合适,因为他五行缺德,和公孙先生是绝配。
      因为没别人,这个院子一直很安静,公孙本来睡眠不好,反正也没人用,索性把办公室隔壁一间改成了卧房,又改了一间当药房,用来配药做实验什么的。剩下的几间改成了病房,方便他医治受伤生病的衙差。本来病房里还有两个人养伤的,一听说白玉堂要搬来,那俩人拄着双捌就跑了。现在这排房子里除了公孙就只剩下几只做试验的小白鼠了。不想白玉堂一到,那几只小白鼠当夜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只大白猫,还全是母的,偏偏春天又来了。
      一晚上,公孙策被猫吵的半刻也没睡着。直到天蒙蒙亮,猫姑娘们都消停了才勉强入睡,这一睡就睡过了卯,睁眼时太阳升了老高了。还没穿好衣裳,齐赋雪就冲了进来,嘴里嚷着:“先生先生,快去看看,陈州案的案卷有没有被人翻过啊。”
      “怎么?”
      赋雪着急,“我娘被人从坟里挖出来了。你快去库里看,回头细说。”一路推着公孙到了大堂西侧的架阁库。不想进库一查点,陈州案卷竟然遗失,那管库的典吏一时都蒙了,库门完好无损,白天又不见有人闯,怎么就丢了档案呢。赋雪回身就跑去了白玉堂的办公室。那位正低着头看刑部调来的齐州案卷,头也不抬道:“怎么样?”
      “丢了。”
      “哼,案卷上有你的家乡姓名,几可肯定,这人是通过你的案卷找去的齐州。”玉堂合上卷册,“没想到进府接的第一个案子是自家的事。”
      “你是说,那凶犯是冲着赋雪去的?”公孙策步入道。
      玉堂抬头看看公孙的黑眼圈,笑道:“先生气色不错,昨夜睡的挺好吧。”
      公孙:“……”
      玉堂递案卷过来给他,一面给他翻着一面道:“从案卷上描述的枯尸装束与坟茔位置判断,那人抱着哭的是我岳母云氏的遗骸,雪儿当日亲自入殓掩埋的,应该不会记错。凶犯是武生打扮,高约七尺五寸(按:量人尺),腰间盘有软剑。检验他杀的人,从尸伤上看,刃宽仅七分。所有被杀之人若非一剑毙命便是急热攻心而死,死态与此前死于斜月掌下的人一般无二。”
      “刃宽七分?”赋雪听了立时伸手去解五爷的袍子。
      “你干嘛?”见内衣都给她扯松,玉堂不由吼道。
      “你不是被花冲刺过嘛,我量量你身上的剑疤有多宽。”
      “那疤在你身上好吧!”
      “啊?哦,忘了。”赋雪木然解衣,玉堂摇摇头,帮她把衣带系好道:“不用量了,花冲的剑就是七分软剑。”
      “你觉得是他不?”
      玉堂轻叹一声,“你娘被掘出时正是隆冬,那日大雪纷飞。掘墓男子在雪地里抱着她的尸身号啕大哭,整整三天,人都被雪埋了也是不走。七分窄剑虽不多见,可也不是绝无仅有。但对岳母如此痴情的,除了岳父和花冲,还会有谁?再说,凶犯的身长与性情也与花冲极为贴合。”
      赋雪默然,对别人,花冲可谓禽兽不如,但是对娘亲……想到这里心中忽然一紧,跳起身道:“我要回齐州!我爹的尸身,花冲还不知道要怎么祸害呢。”
      玉堂忙安慰道:“别急,他没那么做。他哭完就把尸体原样埋好,此后再没出现过。”
      赋雪有些意外,“真的?”
      玉堂道:“嗯。他没有迁怒岳父,此后对你也是一心照顾。因为我逃婚,他气不过,一面要杀我,一面又要你嫁给石头。大概是爱屋及乌,替岳母疼惜你吧。”苦笑一声,“我总算明白他为什么对你态度大变了。”说完心中一动,那么松林行凶之人,怎么都不可能是花冲了。
      赋雪道:“其实,他对我好起来,并不是从陷空岛开始的。太湖沉船那天,丁二哥说只能救一个人上岸,他想都没想就投了湖。后来他在湖边等不到我,差点去丁家灭门呢。”
      玉堂一挑眉,“他那时对你可规矩?”
      “他不拉人家睡觉就算规矩的了。”赋雪嘀咕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真规矩还是假规矩,那时我病了,他总不好强迫一个病人吧。”
      “你病了么?那他有没有给你把过脉?”
      “把过,还说我冻得不轻呢。”
      “是了,”玉堂点头,“他把过脉,自然知道你体内有奇寒。后来是不是又用真气探过你?”
      “不知道,后来他给我推拿,我就睡着了。”
      玉堂点点头,“他应该从那时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可能还存有一点怀疑,所以从他娘手里逃走后就来到了齐家。你又不知小心,常常出入密室,先是跟进一个石青,后又跟进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他是在石青之后进的密室,很可能发现了石青和丁月华的秘密,所以会在欧阳哥哥手里掳走月华姐。”
      “为什么?”
      “他得了手扎上的上乘武功,需要有人给他打寒印,不然他还是不能练啊。私自练,回山续印时一定会被梅菲发现,他需要丁月华。只不过,后来他被石青抓走,丁月华因无人看管,得以逃脱,才会帮我救大哥他们去。可惜月华姐没来的及和我们说清楚就被抓走了,咱们现在只能猜。”
      “花冲不是把你当成我抓了吗?既然知道我的身世,还用抓丁三姐么?”
      “姐姐,你也得会练功才行啊,他拿你有用吗?也许他不想让你卷进来,只想你和石头过平淡日子,他觉得石头能叫你快活,我不能。”玉堂说这话时有些郁闷。“从陈州他就觉得石头和你更配呢。”
      赋雪看他表情,扑哧一笑,“他还觉得他和我娘配呢。你觉得他下一步会怎么做?他会不会把我的身事告诉婆婆?”
      “应该还没说,不然婆婆早找来了。以花冲的性情,替岳母报仇是肯定的,却不知他能不能查出凶手。”
      公孙:“你想怎么抓他?”
      玉堂:“先通缉他,再放出风去,叫婆婆进京后来找我们。”
      赋雪:“婆婆会不会把他交给你?”
      玉堂定然道:“她会。”
      赋雪:“婆婆和石青约定一个月后京效相见,算来还有二十天呢,皇上给定的时限怎么办?”
      玉堂轻笑道:“管它呢,不就是个从三品官嘛,还真当回事?你要是喜欢,可以给你的小老鼠取名叫从三品。”
      “哈哈!好,那么一只叫从三品,一只叫正二品,一只叫一品太师,一只叫极品师太,还有无上品风流小和尚。”边说着边笑成了一团,突然瞅见了公孙策的一头黑线,愈加笑道:“啊忘了,还有开封俏主簿呢。”
      白玉堂已然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极……极品师太,配风流开封俏主簿,哈哈哈……”正自开怀,脑袋上梆的挨了一个暴栗,一人骂道:“两人欺负一个书生,羞不羞。”
      耗子扭头,却见夏玉奇提了个包袱站在案边,忙道:“师父,您打算离家出走啊。”
      “我去昆仑派。”
      “这么远,半年能回来不。”刚说完梆的又挨一下,夏先生骂道:“你当我骑着蜗牛去呢!”
      五爷捂着脑袋嘀咕:“人家蜗牛有娘子,未必肯让你骑。”
      “说什么呢?”
      “去那老远做什么,替我找师娘?”
      夏先生抬手打,却给那死小子躲开,抚须道:“这两天我一直在想黑衣人的武功,越想越是疑惑。他效仿你的剑意,颇有根基的样子,实在不像初学。如果你们不是旧识,那他就是看着你和展昭决斗时现学的。初学能到这种模样,悟性太也超常了。”
      “石青当日与我切磋,也是现学现使,十招便可把我制住呢。”
      “不一样,他虽用你的招式,剑意却大为不同,他的境界远高于你,对同一招,他比你有更深的体会。”
      “是不是形似而神不似啊。”赋雪接道。
      “嗯。而黑衣人打出来的,不是招式,却是剑意。这是种根底,和他剑中透出的昆仑派剑法一样,是溶在他剑意里的,这就非常奇怪。他让我想起一个人,想去昆仑派证实一下。”
      “谁?”
      “一个昆仑弃徒的弟子。十五年前,昆仑派曾遭遇一场浩劫。一个青年剑客独上昆仑挑战整个昆仑派,昆仑四大长老全部战败,门主何权更是四肢尽断后惨死青年剑下。而那青年,使的竟也是昆仑剑法。”
      玉堂一怔,“也是四肢尽断么?”
      赋雪忙问:“除了他还有人四肢尽断吗?”
      “呃,你不认识。”玉堂含浑道,改急转话题:“那这人是谁啊?”
      夏先生:“多年前,在何权还没当掌门的时候,他师弟杨宾因犯了淫戒被逐出门墙,走时偷了昆仑派两大秘技,此后失踪多年,再没人见过他。而这位青年剑客,就是杨宾的传人。他一出现就惊动了整个武林。当时昆仑派邀请各大门派全力追捕此人,有些小门派,见他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功力,垂涎他手中的秘技,也是暗暗追捕。后来他中了毒箭逃走,此后江湖上再未出现此人行踪,大家都道他毒发死了。不然,以他的武功和与昆仑派的梁子,怎会善罢甘休。”
      赋雪一脸惋惜道:“不会真死了吧,他叫什么名字?”
      “他一身蓝袍,自称姓蓝名湛。”
      玉堂:“师父,你怀疑黑衣人是蓝湛?”
      “昆仑派有这么高悟性的,这些年来,也只有一个蓝湛了。”
      “便是知道他是蓝湛又如何?”
      夏先生凝眉不语,玉堂道:“你是不是还要去别的地方?”
      “我拿不准,你也别问了。”
      “哦。”玉堂懒懒应着。“能活着回来不?”
      “差不多。”
      “那慢走,我不送了。”
      夏先生却不走,伸手道:“给我点盘缠。”
      白玉堂伸手入怀,掏了张五百两的银票递过去,“省着点花。”
      夏先生一皱眉,“这么少我还用问你要啊。”
      “你要多少?”
      “你凑合着给个三千两吧。”
      “三千两!”屋内三人同时喊道。赋雪脸都绿了,这师父也太能花了吧,给他养老貌似比较肉疼啊。公孙脸色惨白,难怪全府都怕俺唯独他不怕,这家人出手就是千百两银子,那点薪俸就算给他扣光也不过是毛毛雨啊。只有玉堂面色还算正常,嘻嘻笑道:“你是不是偷着去置田产娶媳妇呀。”
      先生骂道:“娶什么媳妇,我这辈子淘你还淘不够么?我去探听别人来历,总要花些银子吧。”
      “嗯,有道理。”玉堂说着便去掏钱,却被赋雪一把扯住。“等等。那黑衣人在开封府犯案,师父去探他来历,算是为官家办案,办案花销,怎么能让我们支,该从府库拿才对。是吧主簿大人。”
      这句说完再看公孙策那脸,立时由白玉转为墨玉,再从墨玉转成碳黑。刚进门的黑包子看见他不由一呆,“这是谁摆了面镜子在这儿?”
      赋雪笑道:“先生一听说我们要办案经费,脸立时黑成这样了。”
      包公道:“要多少钱啊?”
      “三千两。”
      包公一听,嘴唇就开始抽搐,面色倒是如常(反正也是黑的),呆了半天道:“啊公孙先生,去府库支银子。”
      公孙:“诶?”
      包公拍拍他肩膀,“你若实在不肯支,回头府库失窃案就由你去办吧。”
      “府库失窃?”公孙一呆,却见赋雪在旁吃吃直笑,立时想明白了,这伙人要钱,还是老实给的好,不老实也是得给,到时还得多宗永远破不了的失窃案。不情不愿的领着夏先生去了。
      这边包公干咳一声道:“玉堂,软禁赵爵的事,皇上拿不定主意,怕惹得众藩离心。赵爵通夏的证据一时又拿不到,可怎生是好呢。”
      玉堂一笑,“大人是说,缺少一个留他的借口么?”回视赋雪,“娘子,要不要栽赃他一百遍?”
      “要!”

      当夜包大人进宫复旨,说嫌犯已经锁定,是皇上被劫之时在宫里假扮过皇上的花冲,因他进了宫,包公没敢说他是采花盗。皇上见案情这么快有了突破,很是开怀,也不等嫌犯落网了,当即实授白玉堂官阶,命全力缉拿。
      与此同时,一个暗影悄悄把一堆东西放进了襄阳王在京郊的别墅内。

      第二天,京城的大街小巷已经贴满了花冲的画影图形。坊间也传言道,当日大闹东京的锦毛鼠白玉堂新沐皇恩,全力侦办花冲案。巳正时分,城东花城坊叠翠楼人声鼎沸,一人大喊,“像是那个钦犯!站住!快拦住他!”一阵兵铁相交声过后,一人急逃出了望春门。一众禁军并捕快紧追而出。城东河道宽广,水流众多,富户豪门多有建别墅于此者。众人追着追着,不见了那人踪迹,见前边烟柳矮墙,红砖碧瓦,却不知是谁家别院,不敢妄动,急叫人围堵了。少时展昭王朝得信追来,命人叩门搜查。
      朝堂内,藩王朝贺,命妇入宫,管乐齐鸣。襄阳王进献了寿礼红珊瑚,百官正在殿前欣赏,小黄门奏报白玉堂殿前候旨,皇帝命宣入偏殿。“白玉堂”后边跟着展昭和徐庆,二人抬了一只大木箱进来。皇帝不解,问道:“白玉堂,这是什么?”
      “白玉堂”道:“今天衙差们在外城发现了花冲行踪,一路追到赵爵的别院就不见了,兄弟们进去搜查,人没搜着,却搜着了颇多禁物,皇上您自己看吧。”说着打开箱子,便有太监上前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呈由御览。看到第一件东西皇上就不由一皱眉,九龙玉杯。杯身九龙,显然是皇帝专用的。一个藩王如何能留有此杯。第二件,九龙冠。同样是皇帝专用。接着是龙鼎、龙袍、龙砚、龙靴。皇上不由踯躅起来,赵爵敢在京中别墅放这些东西?再往后,龙裙御带龙袜御肚兜,连昨天晚上刚从庞后手中新鲜出炉的龙内裤都有。皇上大张着龙嘴看“白玉堂”,那位似笑非笑的垂手站立,没事人一样。“白玉堂,这些真是从赵爵别墅搜出来的?”
      “白玉堂”抬手指展昭,“皇上问展护卫吧,东西是他搜出来的。”
      展昭:“咳咳咳咳,的确是臣搜出来的。徐庆随行也看到了的。”
      徐庆:“没错,全是从他家搜出来的。”
      皇上点头暗笑,皇叔啊皇叔,以后回家记得锁好门呐。“那么,宣赵爵进殿。”
      殿中三人等着看皇上怎么即兴表演,也等着看赵爵同学怎么瞠目结舌,万万没有想到,当赵爵出现在殿内之时,瞠目结舌的竟是他们自己。
      华服而入的赵爵,文而不弱,贵而不骄,隐而有华,美而有度,面色光泽红润,五官精致,胡须修整,如果不是那须畔鬓上微微显出的花白颜色,这个人,十足便是石青!
      赋雪一时耳内轰鸣,甚至没听清皇上怎么问的赵爵。
      面对满目赃物,赵爵极为平静淡然,微笑道:“皇上,臣不敢说开封府陷害臣,不过,这些东西真不是臣的。”声音温雅圆润,每个字都柔柔的抚人心田,听到这声音,赋雪魂如入梦,竟不知是真是幻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