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飞七侠五义中》雪舞沐祥

154、一品巴豆爪

　　“她是为了你。不，其实，应该是为了我。”齐赋雪对白玉堂说这话时有些语无论次。丁月华的背影仿佛就在眼前，展昭的哀鸣似乎也还在耳畔。一个大活人，为了她这个身躯献身，一段刻骨恋情，也为了保护她而消逝，她的心还在震颤，不知道该怎么停止。
　　“为什么？婆婆为什么要放她走！”白玉堂理解不了花容的妥协，焦躁的在望澜轩内踱步。
　　“我也是这么问。你坐下我和你说。”五爷转得她眼晕。“其实婆婆比谁都心疼，你没见，当时她的骨节一直在响，拳头快攥出血来了，可吓人了。月华姐走了，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呢。”
　　“那为什么不打，又不是全没希望。”五爷坐到赋雪对面，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赋雪叹口气，“其实斜月谷不是咱们以前想的那样，全是刺客黑衣人什么的。里边最多的是不会武功的习医弟子，有好几百人呢。只要他们不习武，就属于药尊门下，婆婆就是现任药尊。当年谷主武功未成，婆婆曾逼她立过毒誓，让她无权处置药尊门下弟子。所以谷主没办法逼这些人练武，不练武身上没热毒，就不会被梅菲姐妹胁迫。像邓车这种习武弟子，因为受制于寒功，不管愿不愿意，最后都成了襄阳王谋逆的马前卒。婆婆不希望再有人步他们后尘。今天，如果婆婆强行拦下月华姐，她就有违成规，那样梅菲就有借口免去她的药尊之职，那时，她只要派个自己的人当药尊，通过他逼这些人练功，既不会违背誓言，还能拉他们下水。”
　　“原来是这样。月华姐也说，我身系千百条性命，难道是指他们。”
　　“也不全是。婆婆连那些习武弟子也是挂念着的。十八年前，我被谷主点伤的时候，婆婆就想杀她，只是为了保全其他门人的性命才没下手。罪大恶极的只是梅菲那贱人。”说到这里，赋雪想起了花容愤恨的目光。“梅菲自从认识了襄阳王，就鬼迷了心窍的帮他，连自己亲妹妹都送进宫当妃子去，别说其他弟子了。这样下去，斜月谷面临的是灭顶之灾。就算走狗屎运，襄阳王得势了，谷里也一定元气大伤，那些弟子，原本都可以成为良医的。死一个可不是一条命那么简单。”
　　“襄阳王得势，怎么能算走运，岂不闻兔死狗烹？婆婆要救的是全谷的大夫。”
　　“不光是大夫，药尊还掌管着很多秘方，好像冰魂引那种，本是让死者安息的，现在都拿来干什么了！好东西落入坏人手里，不知道要怎么害人呢。”
　　“对。就像那个恐水的药，要多缺德有多缺德。”（展昭花冲：是够缺德的。）
　　赋雪笑道：“那可不是婆婆做的，是个小丫头叫沐妍的，做来治弱视，只是还没配成。像这样的方子，药门弟子时有开创，根本不在谷主的掌握中。我还认识个叫明儿的，石青用他养的小虫子追踪到了花冲和你，你才没被他......”雪儿坏坏的一笑，“娘子嗅了花冲的药香，有没有想我呵？”
　　玉堂眉一挑，“是石青捉走的花冲？”
　　“是啊。”当下把被掳到跟踪花冲的事给玉堂细细说了。“快说，你想我了没有？”
　　玉堂点了她脑门一下，“还说呢，险些失身给石头。都怪你当日处处留情。”
　　“石头？”赋雪瞪圆了眼睛，“石头在洞里？”
　　玉堂道：“花冲那厮也不知怎么想的，从京里把石头带到松江，又抓了我去，要给石头当新娘呢。”把事情略略一说。赋雪听了却是疑容满面，石青进洞，会没看见石头？他明知道洞穴里飘满春*药，为什么留下石头在里边。一个念头一晃而过，银牙咬紧。
　　“你怎么了？”见她神色大变，五爷疑道。
　　“五哥，有件事我说出来，不知道你会不会信。”
　　“什么事。”
　　“石青的事。”赋雪因为气恼，面色微红。
　　见她怒气嗔嗔，玉堂的心一紧，莫名的生出了一阵紧张。眼别向窗外，低声道：“说。”
　　“石青把我带去了斜月谷的药铺，为了逃跑，我给石青偷偷下了冰魂引，想骗他带我回岛，你猜他吃了药后看到的人是谁？”
　　听到这话，白玉堂的心竟突突一阵急跳，霍的立起身，烦躁的踱到了窗前，他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可为什么，这一次，是紧张多过气恼。他怕听到什么事实？
　　看到他的反常，赋雪的心好像被人拧了一把似的，他难道猜到？这种事他凭什么猜到！没猜到他又为什么会这样。一种异样的感觉占据了她的心，那不是忧心，不是紧张，是一种没办法脚踏实地的落空感。“你不想知道？”
　　“你说就是。”玉堂没有回头。
　　“我怕你听了会生气。”望着他的背，赋雪小心的试探着。玉堂却像树桩一样的钉在窗前，半天没有答话。沉默良久，不见雪儿开口，才意识到什么，回身看，却见丫头不知何时已经躺在床上睡了。“娘子。”
　　“好累，你还不睡啊。”赋雪面朝里带着困倦道。从成亲到现在，她没有一天上床会这么老实的躺着。玉堂宽了衣衫，躺她身后将她轻轻抱住，“怎么不说了。”
　　“不说好久了，你才发现？”
　　“我心里乱。”
　　“咱们什么时候找包大人换魂去？”
　　“丫头，我正要和你商量。”
　　“不干。”
　　“你知道我要商量什么嘛就不干。”
　　“那好，除了暂不换魂这件事，别的都好商量。”
　　“……”
　　“怎么不说话了？”哼，就知道是这个。再不换回来，你就变成女人心了。明儿看上石青我找谁哭去。
　　“换回来也成，那你好好练功，练好了打梅菲去。”
　　“凭什么！”赋雪扑楞转过身子，却迎上玉堂坚定的目光。是了，如果这身体不用打梅菲，不用支撑起斜月谷，丁月华干么要为它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丫头，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躲不开也推不掉。就像你的这个身体，从它一降生，就已经和几百条性命捆在一起了。且不说别人，岳母岳父，我白家满门，还有今天的月华姐，花婆婆，哪个不是受它牵连呢。月华的义，婆婆的忍，还有展昭的痛，你……”
　　“别说了！”赋雪堵住五哥的嘴，“我不仁不义么？还要你来教导。其实我是怕……”
　　玉堂拉下她的手，“怕什么？”
　　“没什么啦。我问你，你怎么知道石青喜欢你的。”
　　“我……哪会有这种事！”玉堂松开雪儿，背转了身子，他嘴上不承认，眼前却一直晃着石青抚在雪魂玉堂脸上的手。心中又是一阵烦乱。
　　“怎么没有！我用冰魂引试出来的。喂，你别是也喜欢石青吧。”
　　“我……是挺喜欢他的。”
　　“啊？！”赋雪一声怪叫。
　　“叫什么呀，又不是一个喜欢法。”从第一次见石青，玉堂就被他英华内敛的气质吸引，与他相处三日，更折服于他的气度。这喜欢二字，确是出于肺腑。他自幼爱与人交结，原以为与石青是惺惺相惜，没想到，他竟是出于这样的心，叫他怎么不烦闷。
　　“那是哪种喜欢？”
　　玉堂本来烦乱，听问，不禁有些着恼，搬过雪儿的脸来亲了一口，“反正不是这种喜欢。”
　　“哦。”那我就放心了。“可他是这种喜欢啊。他把你当成了我，所以才把石头留在洞里，根本就是想让石头那什么我。”
　　“不会。”
　　“怎么不会！”
　　“他这人该不会这么卑鄙。”
　　“你没见他怎么哄骗梅络呢，深情的跟真的似的。他不卑鄙会玩弄别人感情？明岫把一辈子都搭给他了。还有小妍他们，本来是药尊弟子，却把自己研制的药拿给他使。他可是和梅络一伙的。大家都讨厌梅络，却和他关系特别好。不奸诈，他哪来那么好的人缘儿。”
　　玉堂笑道：“你讲理不讲啊，人缘好也成不是了？”
　　“那你说，他为什么要把石头留在洞里？”
　　白玉堂一呆，其实他也不知道凭什么认为石青不卑鄙。也许自己和花容的弟子们一样，因他的温雅和气对他产生了自然的好感？这么想着，心中不由一凛，他已经很久没有以貌取人了，这是江湖行走第一忌呀，怎么竟为石青破了。“只是，他以前是有过心上人的，当年误服冰魂引，错把明岫当成了心上人，你忘了么。再不就是你那药没起作用，他看到的还是你。”
　　“切，你就替他说话吧。那混了药的菜我也吃了，吃完就把花冲当成了你。我还以为咱们魂换回来了呢。”
　　“嗯？”玉堂眼瞪的溜圆，“那你……”
　　“呃，我把花冲亲吐了。”
　　玉堂干呕了一口，离开雪儿半尺远，“一个月内不许亲我。”
　　赋雪横目，“刚刚是你亲的我好吧！”
　　“我改还不行。可说那药真这么灵？”
　　“反正我每回吃了看见的都是你，你说灵不灵。”
　　玉堂一笑，想起了第一次听月华说冰魂引的时候。那时他才意识到雪儿的心上人是他，那甜甜的心跳记忆犹新。
　　雪儿见他呆笑，道：“不然你吃一次试试，省得不信我。”
　　“没事吃那东西做什么。对了，婆婆说过要回来么？”
　　“她只说去浴池抓她儿子，没说回来。你想认亲了？”
　　“丁三姐交待的。”
　　“她说一个月后去京郊玉兰园接郁生，不然我们进京等她？”
　　“她若不回来，也只好这样了。”
　　第二天，第三天，花容都没回来。众人一合计，收拾了行囊进京。一行人乔装做几拔，相隔不远，陆续登程。雪儿自是与玉堂一路。这一日天黑，二人进了一家干净的客栈，用罢晚饭正自闲聊，忽听店内一阵嘈杂，吆五喝六的，似是来了很多人。少时隔壁有人嚷道：“凭什么让我腾房子！”又听小二叽叽咕咕的说了些什么，那人便道：“爷不缺钱，今儿就住这儿了。”刚然说完，就听卡的一声响，像是木头碎裂，那汉便再没了声息。少时脚步声响，像是有人下楼去了。想着自己住的也是上房，赋雪不禁想，会不会有人叫我们腾房呢。过不多会儿，房门被人敲响，小二一脸堆笑的在门口道：“二位爷台，我们掌柜的有事商量，可否打搅一下。”
　　五爷起身开门，见掌柜的立在门前，后边跟了一个虎彪彪的大汉，一身锦衣，面露凶相。
　　五爷往外随意一扫，却见隔壁屋门前的榆木扶栏，被人捏掉了巴掌大的一块，心中微动，西夏虎卫？
　　那掌柜见他出来拱手一揖道：“客官，是这样，这不刚刚店里来了一位贵客，想要包了小人这店，小人知爷们都住下了，怎好依他，可这位爷说他随从众多，别的店住不下，又不想把人分开住，所以让小人前来，看看爷们能否通融一下，移去别家，所付店钱小店双倍奉还。”
　　“哦，这样啊。不是爷不行方便，实是我要在这里等人，移去别家，怕要错过。掌柜的请了。”一拱手，算是送客。
　　那掌柜的听了忙道：“客官可以告诉小人要等何人，待他来了，小人叫人去知会客官，不知可否？”
　　“这个却不能说。掌柜见谅。”言罢便要关门，门却被那大汉撑住，听他瓮声瓮气道：“你，搬出去！”说着从怀里摸出块银子来，两臂一用力，那银子竟被压成了扁的。大汉捏着一角递过来道：“这个拿去做店钱。”
　　赋雪骇的一吐舌，玉堂接过那银饼看看，撇撇嘴，“太少，至少要五张。万一我错过那人，赔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大汉闻言面露怒色，却没发作，横了五爷一眼，拿出一个银锭，掰泥巴一样的掰成五块递了过来。五爷笑纳，回视雪儿，“碰上个体面人家，走吧，去别家住。”
　　雪儿还担心他要打架呢，没想到他赚了银子便走，心中欢喜，乐滋滋跟着下了楼。来到街上道：“那人干什么的呀，这么凶。”
　　五爷把那五块银子笼成一个银锭，看看锭下铸印道：“果然是西夏内廷的铸银。”
　　“西夏？你怎么知道是西夏内廷的？”
　　五爷嘻嘻一笑，“我小时候在他们王宫玩过，还得了几个呢。”
　　“几个？”
　　“呃，顶多几十个，那时气力小，多了拿不动。”
　　“拿？”
　　“嘿嘿，得，得的。那个大汉应该是西夏内廷卫士，他们称为虎卫，我去王宫见识过他们的武功，练的是最为钢猛的一品虎爪。不过那爪子捉老鼠还不如猫爪呢。”
　　“你怎么知道？”
　　“他们公主在宫里呆着不是闷嘛，我瞧着可怜，就卖给她几十只老鼠玩，要不哪来的银锞子呢。后来她觉得老鼠不好玩，就让虎卫帮她捉了扔出去。那群人把公主吓哭了都没把老鼠清干净。是不是很没用？”
　　赋雪的脸一抽，是虎卫把公主吓哭的？你也太恶劣了吧！“呵呵。你可真会做生意。后来呢？”
　　“谁知道呢，后来我去厨房卖巴豆了。”
　　“……”赋雪抹把汗，“人家王室招你惹你了？”
　　“谁叫他们改向辽国称臣呢。虎卫人数不多，只给王室成员做贴身侍卫，并无其他差遣，这位贵客，怕不是西夏王孙吧。”
　　“这些人连老鼠都抓不住，还保护王室成员？”
　　“其实那天也不怨他们抓不住。主要是他们头一顿的巴豆粥喝多了。”
　　“……”
　　“也不知他们来中原做什么？”五爷拉起赋雪的手，“走，找个地方吃顿好的，吃饱再回来看。”
　　“五哥，能不能把假面去了吃饭啊。你做的不如花冲做的好，吃饭不得劲。”
　　“那怎么成。”
　　“吃完再带嘛，就一小会儿。”说着便扯着五哥的袖子晃。那位最受不了她这套，拉去路边角落，悄悄把假面给她去了，露出了那张帅的令人发指的脸。
　　往前不远便是另一家客栈，看上去倒也干净，二人进门便在厅里选了张桌子坐下，赋雪在上首，五爷打横，捡着可口的酒菜点了。因早春天寒，掌柜的先送了两碗热粥过来驱寒。两人也饿了，且吃着。刚喝了两口，便听有马蹄声停在门口，小二忙迎出去。少时引着两个青年人往里走来。赋雪正抬头看，还没看清，就觉脑袋被人往前一按，登时一张脸便埋进了桌上的粥碗里，一口气没喘好差点给粥呛着。赋雪怒起，使劲抬起头来，奈何一脸的米粥，眼一时睁不开，却听玉堂道：“你这是怎么喝的呀。”边说边把一块帕子捂到了她的脸上，可劲的在她脸上糊。赋雪好一好没被他憋死。这时却听门外一个男子喊道：“公子，不是这家，是前边那家店。”
　　刚进门的两个青年听唤，应了一声，又出门去了。他们一走，白玉堂才把赋雪脸上的布拿开。丫头那脸早气的通红，“你干什么！”
　　“嘘，碰上个熟人。”
　　“碰熟人你说话啊，干么把我的脸摁到粥里！”
　　“认得你这张脸的熟人。”
　　哈！怕见人啊。“你怎么惹人家了？”
　　“没有。”玉堂答的含糊，“生意上的事。”
　　“生意？不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么？怎么还弄的怕见人？”你骗谁呢。
　　“你也说了，买卖不成仁义才在，我那不是因为……买卖做成了嘛，所以就没仁义了。”玉堂无奈的一摊手。
　　赋雪来了兴趣，“你给我老实交待，到底什么买卖？”
　　“我……卖给了她……几十只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