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苏子程

13、第十三章

　　周沐略弯低腰，将EP管从离心机中取出。半张精致脸蛋儿被口罩遮掩，灯光下的眼睫又长又翘，浓密如绒羽。肤质白且细腻，脸侧垂落几绺发丝，曲曲绕绕地缠在小巧的耳后。
　　那一小团耳垂细嫩白软，没有半分瑕疵。薄可透光，像一份可口的点心。

　　林慕寒瞧她半晌，她专注做着手里的事情，一边进行DNA定量，仔细在手册上记录数据。一双手也是纤长得过分，洁白如玉葱，手腕纤细、羸弱，让人有种保护的欲望。
　　指尖捏着笔端，指甲修剪圆润平滑，透出稚嫩的粉色，稍微用力，笔端在纸页上划出流畅的黑墨。
　　字迹玉立清晰，如人灵动。

　　林慕寒忽觉得喉咙有些发痒，半倚在操作台前，负手瞧她一系列熟练的操作，在实验室中，似乎没有他的用武之地。
　　他说：“我可以帮你打。”

　　有点意外。
　　周沐手中记录数据的笔端顿了顿，抬起头来。灯光落入她清亮的眼底，琥珀般透明。她轻眨了眨眼，像那晚和秦衍一同站在街边，疑惑又好奇地望向他。
　　“可以吗？”
　　嗓音轻。
　　像只小奶猫似地，扑闪着长睫，甚至略微偏了下头。单纯，且诱惑。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
　　目光盯着她，忽轻笑一下，“可以。”

　　然后林慕寒走到对讲器前，连接外面的助理，听见他用清润的嗓音道：“Billy，拿副一次性无菌穿耳器进来。”

　　周沐忘了，对于一名曾经的外科医生而言，打耳洞这种事好像有点太大材小用了。

　　林慕寒接过助理从外面递进来的一次性无菌穿耳器，拆开上面的包装，朝她走过来。男人身材颀长，肩膀宽阔，来到她面前时遮挡了部分头顶落下的光线，阴影投落，有种莫名侵占般的压迫感。
　　他下颌扬了扬，目光望着她，“把口罩摘下来。”

　　实验做完了，周沐却没想过今晚会让林慕寒替她打耳洞。实验室内空气封闭，耳旁安静得可以听见彼此呼吸起伏的声音。她摘下口罩，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以及男人手腕上清凉的薄荷香。
　　林慕寒用脱脂棉沾了酒精，涂抹在她细嫩的耳垂上。距离很近，耳垂柔腻薄软，轻轻拿捏在手里，触感极好。
　　她半靠在身后的实验台上，两手撑在身后，他的身躯过于高大，以致她本能地朝后仰，脸蛋儿偏过去，眼睫轻颤，白皙面颊叫口罩压出一道细细的红印。
　　倒真说不清是因为久戴口罩的缘故，还是因为些什么别的。

　　酒精擦拭在耳垂上，微凉。他气息很轻，喷吐在她的耳畔，男人垂低眼睫，神情认真，温声道：“会有点疼。”

　　“嗯，没事。”周沐说。撑在身后的双手不由蜷紧，抿了抿唇。这一细微的动作落入男人的眼底，他眸光扫过她的脸，红晕似乎更深些，呼吸略促。
　　她的侧脸很好看，精致小巧，是很适合上镜的那种相貌。鼻子挺翘，衬着那一抹朱红，清秀灵动。

　　痛感传来时，那根针穿透耳垂，也仿佛同时穿透周沐的心脏。指尖用力摁在大理石台面上，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渗入感官，却熄不灭耳朵火辣辣的热，以及心脏被用力握住般的紧张。
　　“唔……”
　　她很轻哼了一声，无意识的，仅是气声。像某种夜深人静时，勾人心魄的娇嗔。

　　林慕寒的眸光深了一道，隔着口罩，他目光盯着她的脸。红彤彤的像熟透的苹果，紧抿着唇，忍耐着。
　　表面平静，对疼痛的耐受度却很低。

　　他稳了稳呼吸，很奇怪的是，尽管许多年没上过手术台，但从前接触过的大小手术不少，打个耳洞却叫他紧张了。

　　处理完，林慕寒将用过的一次性穿耳器扔进医疗废物回收桶里，见她下意识想抬手摸耳垂，他握住了她的手腕。
　　“别乱碰，当心发炎。”

　　隔着很薄一层的防护手套，他指尖温度滚烫，熨帖在她削瘦的腕上。

　　“……知道了。”周沐把手收回来。

　　离开实验室，他们在洁净区更衣。林慕寒把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除下手套。见周沐脱下外套，身上穿的白色衬衫，被外袍压出轻微皱痕，衣料偏薄，隐约见内里的肤色，肩膀纤瘦，两侧勾着黑色内衣带子。
　　上衫蜷起一截，露出紧致的腰窝，小腹平坦。

　　头发有些乱了，卷曲发丝垂绕在脸侧，叫她用小指勾住，别至耳后。周沐回过头来，问：“林慕寒，我们等下去哪儿？”

　　林慕寒望着她，心觉她脸边那缕不听话的碎发很是碍眼，忽然想伸手替她捋好。
　　终究是忍住了。
　　他说：“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

　　上了车，周沐把安全带系好，见林慕寒调了导航，地点是一家西餐厅。突然插进来一通电话，来电显示是“Elizabeth”。

　　周沐顿了顿，觉得名字有点眼熟。

　　林慕寒把耳机戴上，接通电话，“Hello.”

　　“Loris！”车内空间有限，尽管隔着耳机，仍能听清女人热情的声音，“我现在在南城，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林慕寒侧眸瞧她一眼。周沐靠在椅背里，偏头望向窗外。路灯偶然划过她的侧脸，清冷，看不出情绪。

　　林慕寒说：“怎么过来了？”

　　“这周我有个工作，要在南城参加一场时装发布秀。我们好久没见了，你想我吗？”伊丽莎白在电话里问。

　　周沐想起来。
　　在夏威夷的时候，那个金发碧眼的美丽模特。

　　周沐舔了舔下唇，觉得嘴巴有点发干。她低头想在储物箱里找矿泉水，却怎么也打不开。

　　林慕寒摁了下底部的某个按钮，推开翻盖，取出一瓶水递给她。

　　周沐没说谢谢。兀自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

　　听见声响，伊丽莎白失望地问：“你在忙吗？我人已经到机场了。”

　　“没有。”林慕寒微微皱眉，看一眼导航。机场和西餐厅不在同一个方向。

　　没等对方回应，周沐开口道：“要不，一起吃顿饭吧？”

　　周沐和林慕寒一同去了机场，伊丽莎白正从VIP通道出来，偏头对身旁的经纪人交代些什么。远远看见两个人，热情地冲他们招手。
　　伊丽莎白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过来，用力抱住林慕寒，吻了吻他的唇，“Loris，见到我开心吗？”

　　林慕寒笑了下。
　　礼貌温淡，谈不上开不开心。

　　他这个人总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

　　伊丽莎白远道而来，他自然礼貌招待。一路上两人用英文交谈，从态度上，伊丽莎白比他主动得多。

　　上回在夏威夷见过，伊丽莎白对周沐也相当热情，一边挽着林慕寒的胳膊，一边挽着周沐的胳膊，笑着商量：“我们今晚去吃什么？”

　　原本订好的西餐厅位置，从两人桌变成三人桌，西餐是伊丽莎白的心头好，菜品端上来的时候，还在一个劲地夸林慕寒心有灵犀，猜到她今晚要过来，连餐厅都订好了。

　　林慕寒笑一下，没说话。

　　周沐本身不是话多的人，伊丽莎白大多跟林慕寒吐槽工作上的事，她不便插嘴。她垂着眼，安静切分着餐盘中的牛排。西餐厅内灯光柔暧，弱化了一分她气质上的清冷。

　　林慕寒瞧见她那份牛排有些生了，渗出血汁，主动问：“要不要让人换一份？”

　　伊丽莎白原先正要和他说什么，话音被打断，她愣了下，望向身侧的周沐。

　　周沐没抬头，手中餐刀轻轻锯开一块，拿叉子送进嘴里。
　　音色平静：“不用。”

　　一顿饭吃得安静无声，主要是一向话多的伊丽莎白突然没声了，像拥有某种识趣的预感般，自从林慕寒巧妙将她的话中断，伊丽莎白便陷入一阵沉默。
　　直到餐桌上的菜品用完。

　　林慕寒结了账。

　　原先伊丽莎白还订了酒店，是很高级的温泉酒店，准备了玫瑰花瓣和私汤，十分浪漫。可那瞬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做得太多了，已经超过他们原本约定的底线。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个男人的温柔，他的凉薄。图他的人可以，钱可以，只有心不行。

　　不知道是因为他没有，还是因为他不会给。

　　离开餐厅，伊丽莎白把墨镜戴上——尽管是在夜晚。但她作为一个美丽且骄傲的女人，又是极具身价的名模，无论何时，也不能落下自己的尊严。
　　——要不是，实在笑不出来的话。

　　伊丽莎白说：“那我先回去了。”

　　林慕寒体贴地为她叫了车，却没亲自送她回酒店。

　　上车时，伊丽莎白仍是不舍的，然而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要得太多。
　　他给不了。

　　目送伊丽莎白的车离开，林慕寒从裤袋拿出车钥匙，对周沐说：“走吧，送你回宿舍。”

　　车开到宿舍楼停下，林慕寒泊好了车，没动作，眸光投向她。

　　在夜晚，人心的防线被降得很低，轿车空间既狭窄又封闭，连气息都变得暧昧。

　　周沐不知道。
　　林慕寒对于她，是不是只有出于对朋友女儿的照顾。

　　“林慕寒，你不该那样做。”周沐望向他，安静地说，“她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