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苏子程

11、第十一章

　　在周沐的人生中，收到生日礼物的次数寥寥可数。

　　像周敬文那样情趣匮乏的男人通常记不住，或许沈弋在她很小的时候为她操办过生日宴，但周沐已没有太多印象。

　　礼物是精心准备的。浅粉色山羊皮面礼盒，材质柔软，在阳光下隐约有细碎金粉闪烁。上头系同色的丝绒蝴蝶绸带，包装精美，一看便知是女生会喜欢的款式。
　　小小不过一枚掌心大小，估摸是首饰一类。

　　周沐接过，“谢谢，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林慕寒耸了耸肩，“随意。”

　　周沐拆开上头的系带，礼盒外沿设计做工精细的金属扣锁，如贝壳的样式连接盒盖和底座。指尖抚过贝壳上清晰分明的纹路，推开翻盖。
　　是一对漂亮的珍珠耳坠。

　　银链细长，垂坠着洁白圆润的珍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有些可惜，她没有耳洞。

　　周沐把礼盒合上，对林慕寒说：“谢谢，我很喜欢。”

　　-

　　回到宿舍，毛斓和宋雯斐已经午休，陆茜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查阅资料。听见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陆茜匆忙起身：“你回来啦？”
　　周沐看见她电脑上的资料。
　　百科：周敬文，国家工程院院士，临床药理学专家，B大荣誉教授，益昌制药首席顾问教授。

　　周沐微微皱眉。

　　陆茜过来主动挽住她的胳膊，“阿Miu，上午我不小心看到你手机上和你爸爸的合照，原来你爸爸就是周敬文教授，好厉害！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没有什么必要提起。”周沐淡淡地说，心里却对陆茜私下查资料的事有些排斥。她把胳膊从陆茜怀里抽出来，“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她转身把东西放在桌上。
　　陆茜看见那只浅粉色的礼盒，上面印有著名的“H”标志。

　　陆茜撇了撇嘴巴，在她身后用听不见的声音说：

　　有什么了不起的。

　　下午上基因组学的实验课，周沐和宋雯斐分到一组，做小鼠血浆中的DNA提取实验。
　　由于是进入大学后的第一节实验课，绝大部分的学生高中时期并未接触过动物实验，实验室内无论男生女生，都对面前的样品小鼠束手无策。

　　宋雯斐提前预习过实验，但仅限课本和视频中的理论知识，与眼前的活物有巨大差距。
　　宋雯斐忐忑地躲在周沐身后，见周沐熟练地戴上手套，右手抓住小鼠尾巴，左手固定住小鼠身体，压迫它的眼球，使小鼠眼球突兀出来。
　　然后用镊子迅速将其眼球摘除。

　　宋雯斐惊恐地“啊”了一声，脑袋埋在她背后不敢看。

　　周沐将流出的血液滴入含有抗凝剂的EP管中，淡声安慰说：“不怕，一般摘完眼球小鼠也就死了。”
　　“……”
　　宋雯斐听她这样说，还是胆战心惊的，见取完了血，那小鼠果真一动不动了。她看着周沐镇定的动作，将EP管放入离心机中分离血浆。
　　周沐脸上戴着口罩，神色平静，灯光下的皮肤细腻白皙。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仅余脸边几绺碎发。眼眸近乎琥珀般剔透，浅淡的，像块晶莹的宝石。

　　宋雯斐舔了舔嘴唇，咽下一口唾沫。仿佛被她的镇定感染到，鼓起勇气说：“好吧，那我也试试。”

　　中途沈弋过来巡视学生实验，看见周沐这组。她很快分离出血浆，正在加入OB蛋白酶和BL Buffer ，放于旋涡混合震荡仪上震荡。
　　在所有的学生组中，她是进展最快的一个。

　　沈弋神情有些意外，淡声说了句，“做得不错。”

　　另一组陆茜就进展得没那么顺利了。她们是按照抽签分的组，陆茜抽中和班长一组，原本以为和男生会好些，可班长从未做过这类实验，也吓得束手无策。
　　陆茜刚想伸手去抓小鼠，被小鼠一口咬住手套，陆茜惊叫一声，哭着扑进班长怀里。

　　班长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两人慌乱中还打碎了放在操作台上的试管。

　　沈弋听闻声响，皱眉道：“实验开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操作方法，如果比较胆小，可以使用镊子夹住小鼠的尾巴。”

　　陆茜红着眼睛，赶忙向沈弋道歉。目光越过沈弋的身侧，却看见不远处在操作台前熟练滴加试剂的周沐。

　　她们这组实验进行最快，引来身旁不少同学请教。

　　宋雯斐有点不太好意思，躲在周沐身旁低声说：“阿Miu，好多人在看我们。”

　　她生得好看，操作手法镇定熟练，不少男生女生向她投来崇拜的目光。

　　周沐垂下眼睫，神情专注，取下一支新的无菌EP管，“现在开始进行DNA定量。”

　　-

　　下课后，周沐将操作台按规定清洁干净，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实验室，沈弋从前方讲台过来，主动询问道：“下个月有时间吗？”
　　周沐顿了顿。
　　她抬起头，对上面前那张熟悉的脸。

　　她和沈弋长得很像，尤其是五官气质，几乎绝大部分遗传了沈弋的清冷。

　　沈弋望着她，语气温和，如同对学生的公事公办：“我手上带的研究生有一个项目，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来试试。”

　　离开实验室，周沐接到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秦衍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今晚有空吗？”

　　也是巧了，最近怎么那么多人问她有没有空。

　　秦衍约周沐在大学城附近一家新开的商场见面。

　　周沐做完实验本身时间已经挺晚了，秦衍下午翘了课，和王家骏何培他们去打球，散场的时候王家骏送了他两张券，说是大学城附近新开一家溜冰场，正在搞活动，男女套票有优惠。
　　王家骏和何培两根光棍，平时没怎么和女生来往，就做了个顺水人情，把套票送给了秦衍。
　　男人之间，有些事心照。

　　秦衍远远瞧见周沐朝这头小跑过来，今天穿得很休闲，一条笔直修身的浅色牛仔裤，勾勒出修长的腿和圆翘臀部。上衫略短，露出紧致的腰线，腰身纤细，像半臂就能抱住。
　　刚下课的关系，长发还没来得及散开，在脑后规矩地盘成一只团子，脸边垂落的几丝碎发，十分可爱。
　　眉眼清秀，像晨间化不开的薄雾。

　　彼时傍晚，余晖染遍偌大的广场，喷泉池中的水花高高射向半空又散落，随风袭来清浅的凉意。

　　男生身材高瘦，穿着身随性的卫衣和黑色休闲裤，脖子上仍戴着象征性张扬的金属项链。微长卷发轻覆在眉眼，被夕阳染成淡淡的金褐色。
　　单眼皮薄而锋利，眸光懒懒的，见她过来，略微垂下眸。从周沐的角度看，他的鼻子又高又挺，鼻尖略带一点鹰勾，很野性。
　　鼻骨上一颗淡色的痣，恰到好处，弱化了他极具攻击性的气质。

　　见周沐不停喘着气，秦衍抬手揉了揉她发顶，语气柔和下来，“急什么，我又不会走。”

　　两人一同朝商场方向走，秦衍问周沐吃东西没。周沐说还没有。这家商场新开业，内部入驻的商家不多，在楼底逛了一圈，只有一家肯德基开业。
　　而楼上是溜冰场。

　　秦衍有些懊恼说：“对不起，应该在学校陪你吃了饭再过来。”

　　“没关系。”周沐说，“吃肯德基也行。”

　　这点数人不多，秦衍在店里排了一会儿队，没多久拎回来一袋炸鸡和可乐，和周沐一边走一边吃。
　　周沐手里拿着甜筒，不经意唇边沾了点儿雪糕，秦衍瞧见，顺带伸手替她擦去，“这儿沾了东西。”
　　周沐一顿。
　　男生粗粝的指尖轻轻剐蹭过她的皮肤，有种异样的刺激。

　　她下意识朝后避了避，低声说：“我自己来就好。”

　　由于是开业大酬宾派发的优惠券，商家限定入场时间，秦衍和周沐在外头的休息区吃完东西，把背包之类寄存在储物柜，在装备处取了溜冰鞋和护膝护肘，穿戴齐整后，两人一起下冰场。

　　周沐从前没溜过真冰，脚上踩着冰刀，一段路走得磕磕绊绊。秦衍比她好不到哪儿去，刚踩上冰面，差点打滑摔倒，幸亏眼疾手快握紧了扶手，已经在心里暗骂王家骏和何培那两个傻逼。
　　谁他妈第一次约会就专挑给自己出糗的项目？

　　周沐抿着唇，小心翼翼地试探踩上冰面，冰刀的接触面极小，冰上又极滑，根本找不准着力点。她尝试上冰，一步还没踏稳呢，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后倒。
　　“啊——”

　　秦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回来，大手牢牢地握住她手臂，“不怕，要摔了我给你做人肉垫子。”

　　周沐算是学习能力很好，但运动细胞却一般，上冰没多久秦衍就摸到了门道，已经能在冰上比较流畅地滑行。周沐仍不敢放开扶手，只能沿着场边滑行。

　　秦衍熟练地在场上滑了两圈，来到她身旁，对她说：“把手给我。”

　　他朝她伸出手。男生的掌心宽大有力，递到她面前。

　　周沐抿了抿唇，没动作。

　　秦衍不等她回应，索性直接拉住她的手，把她带离扶手。

　　秦衍自己还是个半吊子呢，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带她。周沐紧紧握住他的手，小腿都在打着颤，那双冰刀不听使唤，好似她想往右走，冰刀非要往左去。
　　瞧她一脸紧张神色，秦衍笑了下，说：“你还有怕的时候。”
　　周沐抬眼瞪他。
　　眸光剔透，水盈盈的，很娇憨。

　　这一眼对视，倒让秦衍有些乱了神。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专注在她脚下，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认真点，别走神，一会儿摔了。”

　　奇迹的是，两个人一起滑行，好像真的不会害怕。渐渐周沐放开手脚，敢自己滑上一小段距离。
　　秦衍就在前面不远的位置守着她。

　　晚上七点半有场冰上表演，灯光猝不及防地暗下，音乐震响。周沐脚下一滑，踉跄险些摔倒。秦衍一把将她拉进怀抱里。

　　两人扑腾地摔坐在冰面上。

　　黑暗中，周沐的脑袋贴在他的胸膛，闻到他衣衫上清新的柑橘香。秦衍的手臂紧扣着她的腰，一动没动。他做了人肉垫子，因此没让她受半点伤。

　　周沐感受到后腰传来的力度，下意识动了动身子。秦衍忽低下头，唇息贴在她耳畔，低声问：“听见没有？”

　　“什么？”

　　“我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