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鬼》骨渣

9、第 9 章

　　邻居们又开始说，陈家爸爸真是个好人，好警察，可惜好人不长命。以前陈默总喜欢往外跑，可他现在一出门，这些话就像跗骨之蛆一样紧跟着他，即使是善意的，也压得人透不过气来。陈默从此不爱出门，只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看书复习，日复一日。

　　陈妈妈看不过去，对他说：儿子，难受就哭一哭吧，别这么忍着，妈妈看着心疼啊。陈默摇头，他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没有软弱的权利。

　　其实不是没有哭过，只是他流过的泪，只有一个人见过。陈爸爸出殡的前一天晚上，陈默帮着忙完了所有事，坐在自己房间里发呆。吴言像以往一样，攀着二楼窗外的藤蔓，身手利索地爬进了屋里。陈默呆呆地坐在那把老藤椅上，恍然无觉。吴言一言不发地走过去，跪在地上，抱住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然后，陈默就真的忍不住哭了，无声无息的，只是泪水洇湿了吴言的肩头。

　　如果生命中有这样一个人，可以陪你哭，陪你笑，无论如何永远支持你。在他面前没有秘密，也不必隐藏。毋须言语，单只是心中想起来，也会让你觉得并不孤独-----如果有这样一个人，那是何其有幸的事。

　　那晚两人没说什么，最后迷迷糊糊一起倒在床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第一缕阳光射入的时候，陈默被惊醒了。透过微薄的晨曦，他细细端详身边的人。吴言还在沉睡，侧脸柔和而精致，鼻梁秀挺，纤长的睫毛不时颤动一下，大概是在梦中吧。

　　曾有玩伴开玩笑，问他为什么不找个女朋友。记得当时自己回答，不是不想找，只是和你们吴老大呆久了，眼界难免高一些。此时看来，真是所言非虚，有这样的人在身边，还哪里来得及去看别人。

　　天色渐渐亮起来，房间里积聚起柔和的光线。晨曦微薄，带一点浅淡的灰色，周围安静极了。有那么一个瞬间，陈默心中一动，忽然觉得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那段日子，是两个人一起熬过来的，虽然艰难，但毕竟过去了。不出所料，陈默顺利考上了本市一所知名学府，应用心理学专业。陈妈妈和老爷子很是欣慰，他本人却觉得空落落的，丢了什么似的。

　　他后来跟吴言谈起此事，那时吴言在上高三。他问：言，想好报什么专业了吗？
　　午后无聊，吴言拿着本习题册，闲来翻一翻：还没有，你觉得呢？
　　陈默知道他记忆力奇佳，当年陈妈妈教两人西班牙语，吴言信手翻一遍就能记住，惹得陈默嫉妒不已。他说：不如报个语言专业，这方面你有优势。
　　吴言还是翻书，一边翻一边淡淡地问：陈默，你喜欢现在的专业吗？
　　陈默想了想：开始谈不上喜欢，慢慢学得深入了，了解了，觉得也不错。
　　吴言说：嗯，那就好。
　　总之，你可别再干警察这一行就行，老爷子说过，家里可不能再出一个警察了。陈默知道，父亲的阴影从未在这个家中退去，他不想最亲近的人再出什么事，仅仅是微渺的可能也不行。
　　吴言坦然答应：好，放心吧。

　　六个月后，吴言被某警校刑事侦查系录取。陈默对他阳奉阴违的行径愤怒了，冲到他家，很想提着他领口打一顿。不过这个想法很难实现：一，吴言身手很好，陈默打不过他。二，吴言说了一句话，陈默就再也下不了手了。

　　他说：你想做的事，我替你完成。我的人生，就是你的人生。说完还浅浅一笑，有种恶作剧得逞的顽皮，依稀还是小时候的神色。

　　看得陈默彻底愣住，旋即豁然开朗-------他忽然明白过来，在那天早上的晨曦微薄中，变得不一样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