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春风》叶小禾

13、第 13 章

　　其实，但凡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不会相信世上会有“悬丝诊脉”这种事。静悟师傅就曾经怒斥那些宣扬“悬丝诊脉”的大夫不过是装神弄鬼，故弄玄虚而已。仔细想想看，人的脉搏本就不是什么大功率的波动，医者要凭借经验去分辨那些细微的差别，又岂是悬着几根丝线就可以敷衍了事的？
　　我闭着眼睛，煞有介事地用三根手指拨动着丝线，静静地等待。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咳了两声。
　　我缓缓睁开双眼，将丝线还给青青，起身走到床边。
　　“夫人平时是不是经常会感到胸闷、眩晕，总觉得有口气上不来，堵得慌？”
　　“对啊，李大夫，祖母近来时常有这种感觉。”齐青青急忙答道。
　　我点点头，继续问：“夫人最近是否稍微一活动就觉得很累，没有食欲却有胃肠胀满的感觉。而且下肢水肿，无法下床行走？”
　　“李公子真是神了，的确是这样的。”齐青青激动地看着我，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呵呵，又猜对了，我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满分。
　　“其他人都下去吧。青青，过来扶奶奶起来。”帐里的老妪突然发话,屋里瞬间只剩下我和齐青青。

　　粉色的纱帐用金钩撩起，齐青青小心地弯下腰去将床上的老妪扶起，并在她腰后塞了一个靠垫。
　　“李大夫。”老太太理了理发鬓，探究地看着我。
　　“晚辈见过夫人。”我恭敬地又行了一礼，也微笑着打量起她。
　　根据目测，这位老太五十上下年纪，整体上保养得很好，皮肤略显松弛，发色乌黑，只是鬓角的头发有些花白。她的脸色晦暗，眼袋发青，深紫色的嘴唇和耳廓上的褶皱表明她的确患有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
　　“不瞒李大夫，老身患上这心疾已有一段日子，其间也看了不少大夫，试过不少方子，可这病却总不见起色。今儿个上午听杨镖头说您是静悟师太的弟子，青青她们几个丫头就想出这么个法子说要试探一下。还望李大夫你不要往心里去。”老太太说完略微喘了口气，青青马上递了杯水给他，同时也为我上了茶。
　　“夫人言重了，李苒还很年轻，还是青青姑娘谨慎。您有这么孝顺的孙女，真是令人羡慕啊。”看来无论什么时候，医生这个职业都比较适合上了年纪的人干。
　　“多谢公子夸奖，不知公子对祖母的病情有何见解？”青青娇羞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如此请恕李某直言。”我递给齐老太太一个征求的眼神。
　　“李大夫但说无妨。”老太太信任地点头。
　　“夫人所患之病乃是因七情内伤，饮食不节，年老体衰，使心肝肾脾等脏腑亏损，胸中阳气不足，导致气机不畅，血瘀不通。晚辈这里有个方子夫人权可一试，但最重要的是夫人今后务必万事放宽心境，不可过分强求。平日里注意保暖，少见生人和病人，避免感染风寒。若天气好，可以到后园多散散步。饮食上要以清淡为主，多青菜，少禽肉。如此，假以时日，夫人定会容光焕发。”
　　其实，上了年纪的人都容易换上高血压、心脏病。根据我的判断，这位老太太得的就是冠心病。有钱人家的女主人即使卸了任仍旧会有许多操心事，所以我说她是因七情所伤一点也不过分。
　　老太太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就差举双手双脚赞同了——如果她可以的话。
　　“李大夫所言极是，老身的确是积郁成疾，气机不畅所致。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怕李公子笑话，只因我太过宠爱我那孙儿，万事依他，去年夏天他硬是带回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还说要成亲。老身不答应，他闹了几天后竟然和那女子私奔而去，到现在都没有音讯。”老太太越说越激动，吓得齐青青赶快扶住她，拍着后背顺起气来。
　　我心里一颤，好一出门不当户不对的私奔大戏啊。看看人家这位孙儿，真是至情至性之人。
　　“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是孙少爷看重的女子，就自有她的好处。夫人凡事都应往好里想，何必苦了自己呢。”
　　“是啊，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他喜欢就由他去吧，我一把老骨头了，还能陪他们多久啊？只要在有生之年能多看看他们，多听听他们说说话就知足了。”老太太平静下来，怅然若失地说。
　　“夫人能这样想就对了，李苒这就去把药方写出来。您就好好歇着吧，我就住在西苑的厢房，夫人有事派人知会一声就行。”
　　“好，好，有劳李公子了。青青，代老身送公子回去。”老太太说完又躺回帐子里。
　　“晚辈告辞。”
　　我冲她拱手一拜，随着青青出了卧房。

　　留了方子和用法，我告别青青往西厢走去。路过花园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儿童嬉戏的笑闹声。因为好奇，我举步走了过去。
　　深浅不一的菊花丛中，两个长得一摸一样的奶娃抱成团满地打滚。不远的地方，一对年轻的男女坐在藤椅上幸福地注视着他们。午后的阳光泻在这一片花丛中，成就了一幅荡着暖意的秋日全家福。
　　见我走进，两个大人立刻站了起来，我礼貌地拱手和他们打了招呼。他们也很自然地开了口。
　　“李大夫，您是不是刚从老妇人那儿回来？”
　　我楞了一下，这雄风镖局的人消息传得还挺快，这会儿功夫就人尽皆知了。
　　“是啊，你们都知道了。”
　　“奶奶她的病情怎么样，果真连床都下不了了？”那男子面露紧张的神情问道。
　　我觉得有些奇怪，简单地“嗯”了一句。都叫奶奶了，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
　　“勇哥，要不我们去看看奶奶吧？”女子摇了摇他的手臂，小心地问。
　　“这，奶奶一定不想看见我的。”男子皱紧了眉头，咬牙闭目叹了一口气说。
　　“勇哥，她那么疼你，你去看看她，带上鸾儿和风儿，奶奶也许就原谅你了呢？”那女子松了男子的手臂，走远了几步，神色黯然。“其实奶奶不接受的只是我，我不去见她就好了。”
　　“明霞，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既然奶奶不答应迎娶你进门，我就是死也不去见她。”男子急了，走上前扶住女子的肩，将她拉入怀中。
　　我在一旁听着这对怨侣别扭的对白，终于明白过来。还当他们远走天涯了呢，原来齐老太太的孙子孙媳外加一对孪生龙凤胎就在我眼前啊。
　　可怜的人，俺就做回好人，帮帮你们这家苦命的祖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