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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寺庙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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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有礼说自己体弱多病,唐穆还半信半疑。
有礼平日里脸色红润,做事也积极,丝毫看不出病弱无力的样子。可自打他们回到寺庙没多久,有礼竟真的病倒了。
这天早课刚结束,唐穆就飞奔到有礼的住处。
推开门时,有礼抬头看向气喘吁吁站在门口的唐穆。还没等他开口问,唐穆已大步走进来:“听说你病得很重,现在怎么样了?”
有礼愣了一下,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几本书。
“问你呢,好点没?”
有礼点点头,微笑道:“你看我都能坐在这儿看书了,自然好多了。”
唐穆看向满桌的书卷,其中一本正是有礼常翻的草药集。他默默将桌面的书整理好放回书柜,又拿过有礼手中的那一本。
“这是做什么?”有礼不解。
“让你好好休息,”唐穆把最后一本书放回架子上,“六净师兄特地交代过的。”
“可我已经休息很久了,再闷下去真要憋坏。看书不也是一种休息吗?”
唐穆在他对面坐下:“何时不能看书?休息好把病养好再看书,难道书会长脚跑吗?”
有礼无奈笑了:“你平时话不多,一说起来,倒叫人接不上。”
“是没法反驳吧,”唐穆露出笑意,“那就好好休息。”
晌午时分,有礼打起哈欠。见他困了,唐穆便起身离开。
“子真,”有礼叫住他,“我书柜上那本草药集,麻烦你帮我送到香积厨去,里头夹着我这几日的用药方子。”
“好。”
唐穆走到书柜前抽出书时,不小心带出了另一本。
他拾起来看了一眼:“武书?师兄还看这个?”
“不看,那是别人赠的,我一直放在那儿,从未翻过。”见唐穆一直盯着那本武书,有礼又道,“子真若喜欢,就拿去吧。”
***
有礼生病这几个月,唐穆每天下了早课就去找他。
他坐在有礼对面,全神贯注地翻看那本武书。有礼好几次想跟他说话,他都没察觉。
快到中午,有礼睡下了,唐穆就抱着书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研读。他偶尔照着书里的图示比划动作,因为太入神,连有人走近都没发现。
“你这姿势不对。”
唐穆合上书,看向身后走来的人。对方身材高大魁梧,腰间佩剑,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你是这儿的小和尚吧?和尚不都该念经吗?怎么在练武?还练些奇怪的动作。”
唐穆将书藏起,抿唇不语。
男人被他警惕的模样逗笑了:“你要不是个和尚,也就是个白面书生,练武不适合你。”
唐穆有些不悦:“为什么不适合?”
“你的动作软绵绵的,发不出力。”
“那要怎么发力?”
“先提重物练力道,再抱着重物久站练耐力。”
“这样就可以了吗?”
“还不行,”男人指了指他手中的书,“等练得差不多了,再学书里的。”
说完,男人鼓励了他几句就离开了。
多日苦练,到了夜晚唐穆很早便歇下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村里的木屋。
晨光熹微,院子里传来砍柴声。
“醒了,”阿妈擦去额角的汗,“屋里有粥先喝点垫肚子。”
“阿妈。”唐穆朝院里跑去。
另一头的屋门被人拉开,一个容貌秀丽的女人走了出来。
“阿穆,来娘这里,娘给你梳头。”
唐穆脚步顿住,注意力被女人吸引。
娘......
“唐穆!”
忽然一声叫喊,还伴随着脚步声。
“唐穆,我在这里。”
唐穆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头树下的人。小丫头朝他笑着,忙招手唤他过去。
不对......
唐穆眉头紧蹙,手中拳头紧握,方才的温馨在她出现后瞬间消散。
“你怎么会在这?!”唐穆朝她大吼,“滚!滚出去!”
几乎在声音落下的时候,四周一切都定格了。
“你竟然讨厌我......”小丫头脸色变得阴沉:“我说过,只要我想得到,任何东西都是我的。”
阿妈和娘亲接连消失,唐穆预感不妙:不要......不要!”
他扑了过去,身体却不断下坠。梦境破碎,他猛得坐起了身。
唐穆大口大喘息着,心脏怦怦直跳。
他下意识摸了摸衣襟后的金锁,幸好还在。
他蜷缩起来,想起那些毁了他生活的人,想起那个带走阿妈还威胁他的男人。
想到最后,回忆落在了那个盯着他金锁的丫头。唐穆的手攥成拳,重重捶在柔软的塌上。
早课结束,他去往有礼的住所。
此时,有礼正坐在书桌旁读佛经。
“今日来晚了些。”有礼抬头看他。
唐穆尴尬地点点头:“六净师兄见我不懂经文,便将我留下单独讲解。”
唐穆在有礼对面坐下,翻开书本:“师兄,我实在参悟不透。”
有礼瞧了眼上面的文字:“于诸病苦,为作良医。你有何不懂?”
唐穆声音发沉:“都说菩萨愿为病苦之人做良医,可若菩萨当真慈悲,为何不先医你?书上的道与我所经历的不同,这经文,我不懂。”
有礼目光澄澈地望着他:子真,良医未必指悬壶之人。你这几日照顾我,为我送药,常陪伴我至深夜才离开,这不也是为作良医么?
“可你并没有痊愈。”唐穆抓住有礼的衣袖,“菩萨无所不能,既渡世人,也解疑惑,可你的痛呢?菩萨为何不渡你?”
“子真,菩萨并非无所不能。而且谁说菩萨不渡我?我虽病痛之躯,却未曾心生怨恨;虽被父母抛弃,却不曾怨天尤人,于我而言,这便是渡。”
有礼轻轻拍了拍唐穆的手:“你今日有些不太对劲,是不是太累了。”
唐穆缩回了手,好久才低声问:“如果病一直不好呢?如果还一直咳血,是不是就......”
“不会的。”有礼不知他今日为何如此直白,更不知道他为何担心未发生的事。
“子真,这几月辛苦你了。我觉得近日自己好多了,明天起你就不必来了,空余时间好好休息吧。别等我好了,反倒把你累病了,我可就过意不去。”
“可是师兄,”
“待我病好,我再同你好好讲解经文。”
唐穆的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最后只道一句:“......好。”
几日前,寺庙里来了位商人,听其他人说他是俗家弟子,但每年总有那么几天会来与主持讨论经文。
因那俗家弟子来的缘故,仆从与侍卫也跟随他来 。寺庙比往常热闹许多,唐穆不喜喧闹,每日早课后就自己躲起来学习。
唐穆正提着半满的水桶在太阳底下站着,路过的男子见状赶忙提醒:“小和尚,又是你啊,你这样练不行的!”
说话的是那日教他用重物练习力量的男人。
唐穆放下水桶,没走几步就觉得头晕目眩。
“小和尚,练功不能心急,得慢慢来。”
“该怎么慢慢来?”唐穆用求教的目光看着男人。
见他实在不懂却又十分认真,男人叹了口气:“也罢,从明天起我亲自教你吧。看你这般用心,我正好也有空,教你些防身的招式也无妨。”
唐穆面露喜色,还没来得及道谢,男人又道:“只是我不能一直监督你,过几天我就要走了,剩下的得靠你自己悟。不过你放心,这几天我一定把知道的都教给你。”
唐穆嘴角扬起:“多谢。”
此后几天,唐穆都会提前去等男人。对方也信守承诺,教了他不少实用技巧。
由于唐穆太过沉浸于练习,有时六净路过叫他,他也完全没听见。更严重的是,他上课时总走神。每当六净问起,他又什么都不说。
几次之后,六净将这些情况告知有礼。有礼知道唐穆一心扑在那本武书上,便主动替他隐瞒。
有礼应付完六净的追问,等人走后,才嘱咐唐穆要多注意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