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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寺庙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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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入寺庙前的事,有礼叹气道:“因为我天生体弱多病,我父母亲并不喜欢我,他们认为我是负累便将我抛弃。直到我遇到主持,他将我带了回来,我才有幸活到了今天。”
有礼神色淡然,也许因为过去了很长时间,所以他眼中没有任何难过的情绪。
有礼看向蹙着眉头的唐穆,笑说:“子真可还有想问的?”
“他们没有不喜欢你。”唐穆满脸认真。
有礼点头:“我知道。生活是自己的,人不必被外界太多琐事所牵绊,无论他们当时做什么决定,我都能理解。”
“他们将你丢下,现在一定十分后悔。会彻夜难眠、会辗转反侧,甚至心里自责无比,还会成为他们一辈子都难以忘记,而且想起来悔恨的事。”
有礼浅笑:“或许吧。”他摸了摸唐穆的脑袋,“人无完人,圣人也有犯错的时候,何况普通人。人在困难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是自己这并没有错。”
“那你呢?你真的会原谅那将你抛弃的人吗?”
“会的。只要我心中放下,便也能理解他们,自然不觉得他们抛弃我是不对的。”
就像有礼所说那样吧,人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活,没必要被什么人或什么事牵绊脚步。
“他们生了我,这便是恩,我是如何也不会记恨他们的。”
说完,他轻轻一笑,重新翻开书看了起来。
***
这几天,寺庙里来了个穿着富贵的女人。她这次前来,是想请求庙里的师傅为他哥哥诵经超度。
她哥哥因病去世,家中父母悲痛欲绝。哥哥生前是个善良的人,她只希望哥哥可以脱离痛苦,不再被病痛折磨。
有礼主动提出去尽一份绵薄之力,主持没反对,只是多叮嘱了几句让他注意身体。
有礼看向身旁那不出声的小和尚:“子真可想同去?”
唐穆自来到后便没再出去过,可思索一会后,却道:“我什么都不会,只怕会妨碍你们。”
有礼摇头:“你只管在一旁待着就行,不会妨碍到的。”
有礼都这么说,唐穆自然更加乐意了。
出寺那日,唐穆随着师兄们来到了一座府邸。
入府便是一座四合院,从大门走到正堂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见他们来到,这家小姐才勉强挤出个笑容将人迎进了正堂。
满堂的白条映入唐穆眼里,正堂中央放着一口棺材,里头躺着的便是这家的大儿子。
“你怎么如此狠心......丢下我们娘俩?”女人哭得抽噎了好几次。
“嫂嫂,你还有身孕,不要过度悲伤啊。”
这家小姐上前安慰着,可就连她自己也忍不住掉眼泪。最后,两个女孩抱着哭了起来。
这个场面一度熟悉,唐穆记得当时娘亲去世时,自己也不停安慰着阿妈。
他从前听闻悲伤,也感受过悲伤,在阿妈突然消失之后,这种感情更浓烈了。
有礼和几位师兄结痂跌坐于一旁,唐穆也坐下听他们诵经。
之后几天,他们几乎都待在正堂里,直到要下葬的前日,才动身离开。
回寺庙的路上,唐穆一直沉默着,哪怕有礼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他也只是摇摇头。
路过一家歌舞坊时,里头女子的歌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扭头往里看,众人仰望的看台上,身着艳丽服饰的女子正抱着琵琶唱歌。女子拨弄着音弦,姿态美丽人更是美,一瞥一眼都让台下人为之高呼,仿佛她拨弄的不是琴弦,而是看客们的心。
在看台下的角落中,有几个同样身着艳丽,同样貌美的女子正悻悻地盯着台上的人。
有礼的声音传来:“在看什么?”
唐穆下意识的开口:“在想她们为什么恨她。”
台下女子眼神狠厉,若眼神是一把刀,恐怕她们已将台上的人碎尸万段了。
有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注意到了看台边的那几个女子。
“人会嫉妒在自己身边,但比自己更出色的人,她们想成为她却又无法成为她。她们不想作出改变就只能在原地打转,到头来,被嫉妒之人不在意,而嫉妒她的人被扰了心境,最后变得心胸狭窄,便更见不得她好。”
唐穆有些明白了。因为太出色,所以被嫉妒;因为太出色,所以遭人恨。
“太出色,所以更要藏起锋芒,哪怕被别人认为没什么作为。”
唐穆收起目光,跟上有礼的步伐。
***
他们回到寺庙时天已经黑了。别的师兄都各自回屋里休息,只有唐穆被主持叫了过去。
唐穆一进屋,主持便问:“这几天与师兄们在寺外,可有什么收获?”
唐穆想起路过歌舞坊看见的事:“弟子今日在歌舞坊,被女子的歌声吸引了。”
“哦。”主持望向他:“子真觉得那女子如何?”
唐穆:“年纪不大却已能谋生,我自然十分敬佩。”
“想来那女子对你有所激励。”
唐穆并不否认,但他目的不在于此,便又道:“她本该激励人的,可她周围的人却很讨厌她,这是为何?师兄说是嫉妒,可我认为这与嫉妒不同。”
主持问:“那你认为何为嫉妒。”
唐穆:“嫉妒是别人有而自己没有,人生而平等,凭什么他有我没有。嫉妒之心生于此,便不觉世间平等。可歌舞坊的女子们却远不是嫉妒,而是讨厌,讨厌她的出现与存在,更讨厌自己不能杀了她,这是为何?”
“喜欢不论原因,讨厌亦是。”
唐穆还是不解:“可她并没有......假设没有伤害过她们。一个没有伤害过她们的人,她们为何还讨厌她?”
“你可听过一句话,”主持转着手中的念珠:“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
“讨厌一个人就希望他死吗?要讨厌到什么地步,才会希望他死?”
“人心人性本就难测,或许在别人眼里很好解释的问题,但到你身上就得用一生去思考,而有些事,是你花费一生也未必有答案的。”
唐穆不语,思考着主持的话。
主持: “谁能无惑?只是惑不相同,惑不同,因心中所想不同,看待事物的方式不同。你的惑,你所期待的答案只有你自己能解释,我,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