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将可还好》北北想昭昭

6、寺庙篇(一)

　　很快，少年和尚端着碗药推门而入。

　　“喝了吧，伤会好的快一点。”

　　唐穆接过碗，嗅到了热气中的苦味，这味道他以前也是闻过的。在他前生病的时候，阿妈每天都熬药给他喝。由于药实在难喝他不爱喝，阿妈就说喝药会变聪明，但这种骗小孩的话他当然不会相信，

　　这段记忆对他来说并不好，他每次回想起那几日，胃里都是一阵翻滚。

　　苦，太苦了。

　　唐穆将空碗递给一直看着自己的少年和尚。

　　“怎么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唐穆眼中的警惕，少年和尚摆摆手，笑道：“别误会，只是方才见你笑了，心想你应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便想着多观察你一会。”

　　唐穆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也看见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金锁。一瞬间，所有发生过的不好的事情涌入了他的脑中。

　　阿妈......

　　他现在害怕极了，他怕再也见不到阿妈，就像再也见不到娘一样。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阿妈在她心里是无所不能的，阿妈是大人，她不会有事的。

　　可是......

　　他就这么带着金锁离开了，他就这样丢下阿妈离开了。

　　他真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阿妈待他那样好，他却自己跑了，他简直就是这世间最坏的人。

　　“还好吗？”少年和尚疑惑看着他。

　　唐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角有泪。他擦去泪水，说道：“伤口有些疼。”

　　“那便好好休息吧。”

　　少年和尚让他躺下，还叮嘱他不要胡思乱想。走时，和尚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说：“对了，等晚间的时候我来叫你，你随我去见主持。”

　　唐穆点点头乖乖躺下了。他还是会想到那些令他害怕的事，可因为太疲惫，再加上药效，没一会便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时，少年和尚已经坐在团蒲上翻阅着书了。见他醒了，少年和尚笑着问：“好点没？”

　　“嗯。”

　　少年和尚将一身干净的衣服递给他：“换好衣服，我们去见主持。”

　　--

　　夜间的寺庙被黑暗的天幕笼罩着，因为庙中没什么灯火，这座寺庙显得格外静谧。

　　殿内灯火在夜里更显明亮，殿中还能听见僧人诵经的声音。

　　唐穆驻足于门前将耳朵贴在门上，少年和尚注意到他的行为，颇有些好笑地看着，也不催促。

　　他二人走过大殿在一扇朱漆门前停下。屋内光线微弱，烛火跳跃，映出的影子随着火光微微晃动着。

　　少年和尚隔着门说：“主持，人带来了。”

　　“哦，有礼。”里头的人道，“进来吧。”

　　有礼将门推开让唐穆进去。一副禅师画像最先进入唐穆视线，画里的和尚一手立与胸前一手挂着佛珠，面上很严肃。

　　榻上，老和尚正在打坐。有礼很知礼数的从屋里退了出去。

　　“伤可好些？”主持问。

　　唐穆：“好多了，多谢。”

　　老和尚点点头：“怎受的伤？”

　　唐穆嘴唇微动，却道不出一个字。

　　“家中有何人？”

　　“只有我阿妈。”

　　老和尚睁开眼看向他：“你出来这么久，她必定十分担心。你休息几日，等伤好的差不多时就马上回去，回到家中好好同她解释一番，想来她不会责怪你。”

　　唐穆低头不语。

　　老和尚又问：“看你这样子，怕不是遭遇什么事了？”

　　只听见“咚”的一声，唐穆跪了下来，满脸恳求地望着老和尚：“求求你让我留下吧。”

　　老和尚显然疑惑：“你既有事便好好说，何必下跪。”

　　唐穆强忍难受的情绪，声音颤抖道：“家中进了坏人，他们把阿妈抓走了。我在逃跑时又遇到了坏人，那人将我抓住便打，我不屈服他便一直打，打到我脑袋昏沉、眼睛也看不见。那人威胁我明天去找他，我知道有危险所以不会去的，我现在无处可去，希望您......收留我。”

　　老和尚摇头叹气：“纵使人心千般恶，到头来不过是有所图，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该对孩子动手。”他话题一转：“来这寺庙之人多为修身养性，若你无心性，又如何能留下？”

　　“我什么都能做。”唐穆跪着往前挪了挪，“无论打扫禅院，服侍师傅或师兄弟我都可以，求求您让我留下。”

　　见他一个孩子如此懂事，老和尚也于心不忍，最后只好摆摆手：“罢了，你既真心想留下，那便留下吧，只是从今日起，世俗之事再与你无关。”

　　“当然。”唐穆点头。

　　“此后每日有早课，每日要诵经，师兄们做什么，你便随着做什么。”

　　“我明白。”

　　“如此，”老和尚阖上眼：“谁将你带来的，你就去找谁吧。”

　　说完，老和尚又诵起了经。唐穆知道不该再打扰，磕了个头，便起身退了出去。

　　刚出屋门，他就撞见了有礼的目光，那眼神里含着怜悯、心疼以及悲伤。唐穆早已习惯了旁人这样的注视，焚烧娘亲尸身那天，村里人也是这样看他的。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师兄了。”

　　有礼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见他没躲，又温声道：“别担心，以后师兄会好好照顾你的。”

　　可是，有礼又和村里那些人不一样。有礼没有因为他的遭遇而嫌弃他。

　　***

　　唐穆入了寺，法号子真。

　　主持那句谁带他来的便去跟谁，唐穆便一直跟着有礼。

　　有礼早课，他随着有礼去早课；有礼诵经，他学着有礼的样子诵经；有礼吃饭，他也一同坐下吃饭。突然多了个小师弟，又是个不管自己去哪都会跟在身后的小师弟，有礼没觉得不适应，反而还经常同他解释他不懂的经文。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平静、安宁。

　　有礼说过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有所念，手中有事，以心中所念为乐，因手中有事而满足，活着且一切安好，足矣。

　　或许是因为有礼看着年纪不大，但却极其稳重成熟，唐穆几次都想问他为何进入寺庙，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夜里，有礼坐在团蒲上翻阅着草药集。唐穆坐在一旁，抱着一碗热乎乎的茶喝着，时不时地看向对面的人。

　　“子真有事？”

　　唐穆立刻移开视线，抿了口手中的茶水。

　　这一晚上，他已经看了有礼是第五次了，但每次见有礼认真看着书，他便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有话直说。”有礼合上书，笑容温和。

　　“师兄......何时入的寺庙？”

　　有礼若有所思：“很多年了，细算下来有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