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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皇宫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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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康公主,当朝二公主。她出生时天现祥瑞,群臣皆言公主自带福运。
公主降生后,天下太平、风调雨顺,皇帝愈发深信是她带来了吉兆。
整个大律百姓无人不晓皇帝对公主的宠爱。在公主三个月时,皇帝便赐号“祈康”,即祈求神明,佑护安康之意。
从小到大,钟子离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她心烦时大家都哄着,生气时大家都变着法逗她乐,只要她一句话,莫说天上的月亮,就是海底最深处的珍珠也有人替她取来。
皇帝对她异常宠爱,无论她想要什么,皇帝都能给她。所以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公主一言,胜过黄金万两。”她是整个大律尊贵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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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正与傅将军对谈,钟子离没等下人进去通报,直接就闯了进去。
“——父皇。”
见她进来,皇帝并未责怪,反而温声说道:“子离,何事这么着急。”
傅元真起身请了一礼:“参见公主。”
钟子离视线望向他,脑海中浮现唐穆的身影。
“傅将军不必多礼。”说着,她朝皇帝走去,“父皇,儿臣想让您看看儿臣最近的学习成果。”
皇帝慈和地笑了笑,碍于傅元真在场,只道:“子离,父皇正与傅将军商议要事,晚些再与你细看。”
“好吧。”钟子离顺势在皇帝身旁坐下,径自替了宫人的活儿为皇帝斟茶。
皇帝默许了她的行为,转而继续对傅元真说道:“此次去猎场,我有意让他们同去 。”
傅元真附和:“仓澜与昊琅两大猎场如今精兵云集,相信三位殿下此行必能有所启发。”
仓澜与昊琅两大猎场在早些年是供陛下和皇子们游猎之地,因为猎场宽阔且骑射皆有,先皇遂下令改建为练兵之地。每年有大量的围猎活动训练部队,这两个猎场可以说是非常重要的。
皇帝问道:“你那侄子可在协理事务,此去猎场他是否同行?”
“回皇上,臣命他留守督管兵将,此次不同行。”
傅元真说话时,钟子离在心里叹了口气。
——傅元真口中的阿穆,是一年多前才被找回来的。那人称自己是唐穆。当时,钟子离总想尽办法与那人偶遇,可是那人不认识她,她亦没见过那个人。
她依旧记得幼时唐穆确曾提过有一位阿叔,却从未道明身份。几次试探无果后,她便只当是同名同姓之人。
可如今见到儿时玩伴,她一眼便认出了他,但唐穆却否认了。
她不可能认错。即便金锁不在唐穆身上,她也绝不会认错。
钟子离下意识瞥向傅元真,总觉得此事背后牵扯颇多。
正沉思间,皇帝一句话将她拽回现实:“幼子年纪尚小,待过几年,再让他同去。”
钟子离不知哪来的念头,脱口接道:“皇弟不能去,那便让他身边那随侍代去,那人儿臣见过,身手很是不凡。”
皇帝与傅元真的目光同时投来。皇帝笑道:“难得见你夸人。子离长大了,学会识人了。”
钟子不敢再多言,唯恐心思被戳破。但她没想到的是,自己随口一言竟成了真。
几日后,她得知傅将军即将前往猎场,同行者有三殿下钟毅、四殿下钟序、五殿下钟崇以及唐子臻。
唐穆此番以四皇子贴身侍卫的身份同行。虽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他竟真能同行,但钟子离为他感到开心,这或许是他在宫中为数不多的,能直面傅元真的机会。
皇子们在殿内商议猎场事宜,钟子离刻意路过此地,看见了守在殿外的唐穆。
钟子离步态从容,鬓边步摇随动作轻颤。她走到唐穆跟前,瞥了他一眼:“随我来。”
走出几步见唐穆未动,她眉间染上愠色:“怎么?本宫的话你不听?”
唐穆不想擅离职守,只道:“属下奉命在此值守,望公主莫要为难。”
钟子离气极反笑:“我为难你?好,”她吩咐身后宫人,“你在此替他守着。六殿下若问起,便说本宫借人一用。”说罢看向唐穆,“现在可以走了?”
她不容分说往前走去,回头见唐穆跟了上来。直至四下无人之处,钟子离才转身问:“你叫唐子臻?是个打手?”
唐穆神色未有波动,似乎早就料到她要说什么。
“公主既已查过,又何必再问。”
钟子离颔首,并不否认:“我是查过,但我说过,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以为换个假名便能骗过我?”
她顿了一顿,期待对方回应,却只得到一片沉默,只好继续道:“傅将军的侄子名叫唐穆。这个失踪多年的侄儿,一年多前持一枚金锁与将军相认。那金锁是将军在他出生时所赠,背面傅字头上少一点,也是将军当年故意为之,对吗?”
她摇头苦笑:“可怎会如此巧呢?那金锁与我当年在你身上所见的一模一样,如今的唐小公子不是你,反倒成了旁人?那人我见过,他根本不是我年幼时认识的唐穆。”
她向前逼近一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突然失踪?你去了何处?”
唐穆抬眸看她,眼中不见情绪,若硬要说有什么,那便是几分冰冷漠然。
“失踪?”唐穆声调清冷,“公主听谁说的?”
钟子离气他不肯直面回应:“难道不是?你阿妈当时身受重伤,口中一直念着你。我本想寻你带你去见她,可你呢?转身就跑,我不信你是那般无情无义的人。”
她仰头紧盯唐穆,见唐穆眉眼微动,片刻后竟问:“这些事,是谁告诉公主的?”
钟子离疑惑蹙眉。唐穆又道:“我是说,当时是谁让公主来找我,又是谁将我阿妈带到公主身边?”
听他此言,钟子离说道:“你承认了,你就是唐穆,是真正的唐穆。”
钟子离因为他承让自己是唐穆而喜悦着,可唐穆丝毫没心情分享她的喜悦。
在唐穆心里,阿妈的失踪是真的,金锁被抢是真的,他当时被打是真的,而将那些人带到他家的那个丫头......那个此刻站在他眼前的公主所做的一切也是真的。
“是谁教公主这样说的?”唐穆声冷如冰,目光不善,连一向不擅长察言观色的钟子离也察觉出异样。
她忽然觉得眼前人陌生得令人心悸。记忆中的唐穆虽然沉默,却从不会用如此冰冷的眼神看她。
钟子离不由后退两步,嗫嚅道:“我自然是听你阿妈一直喊你的名字,才、才......”
望着唐穆逐渐低垂的眼眸,她竟从中读出了失望。
他在失望什么?
不待钟子离问,唐穆已收敛眼中寒意,恢复淡然:“六殿下该出来了,属下告退。”
见他要走,钟子离急唤:“唐穆,我......”
她始终犹豫着没说,她看出了唐穆眼里的不耐烦,她不敢再与唐穆说出当年之事,更不知能说些什么,片刻后只道:“无事,你去吧。”
钟子离独立于亭中,望着那道走远的背影。
唐穆变了,宛如另一个人,一个没有表达欲,没有多余情感的冰冷的人。
*
皇子们随傅元真启程前往猎场。此行明为视察练兵,实则是皇帝为培育皇子。
此去少则半载,多则一年。他们一走,钟童便觉得宫中愈发冷清。
钟子离陪他下棋,他却经常打趣:“皇姐近日怎么不来我宫里走动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问。问的次数多了,钟子离烦了,脱口道:“你宫里有什么好的?别烦我。”钟童闻言一笑,不再多说。
钟子离近来闲适,往钟子言的华阳宫走动得也勤了。
这日,她在殿外听见里面传来的争执声,仔细听竟是钟童与钟子言吵了起来。
她急忙入内,正撞见钟童气冲冲拂袖而出,甚至未看她一眼就径自离去。
钟子离疑惑地跑进殿中,只见钟子言独自跌坐在地,流泪不止。
“皇姐这是怎么了?”她上前搀扶,轻声问,“怎会与六弟起争执?”
钟子言一双美人目,一颦一哭皆动人心魄。她是标准的美人骨相,肤若凝脂,但因久病缠身,这份白皙反添了几分憔悴。
未绾的青丝垂落腰际,钟子离取过梳子为她简单绾发,即便随意梳理。
钟子离蹲在她身侧柔声道:“皇姐,您平日最疼六弟,今日怎会与他争执?”
钟子言拭去泪痕,待情绪稍平复些,方道:“我前几日绘了幅画放于案上,今日他一来看那画,便将画撕了。我说了他几句,他反倒比我更激动,竟与我吵了起来。”
说着她又哽咽起来。钟子离见案上果然有幅撕成两半的画作,走近一看,明白了钟童撕画的缘由。
画上之人眉目清秀,但却是钟童最憎恶的季方。
钟子离轻叹一声,回到钟子言身边坐下:“皇姐近来可好些了?”
钟子言拭去眼泪,说道:“好些了,不像之前那般胸闷了。”
钟子离点点头,又问:“夜间可还会看见什么人?”
钟子言抬眸看她,眼中再度盈满泪水:“还是会看见。许是他仍在怨我,他永远不会原谅我了,永远不会......”
钟子离轻拍她的背安抚,听她喃喃:“皇姐不该与你说这些的。子离你还小,怕是理解不了。”
是啊,钟子离理解不了。
那人既已故去,钟子言又如何知晓他仍在怨恨她?若季方真如钟子言所说那般情深,他又怎会忍心责怪她?恐怕他只想再见她一面,哪怕只见最后一次,再靠近一次,怎会舍得怨她?
或许真是自己年岁尚轻,无法领会这般深刻的情感。钟子离见过她这皇姐因思念那人夜夜垂泪的模样。那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是思念成疾?还是爱而不得?或是遗憾更深?
钟子离摇了摇头,挥开这些思绪,只轻抚钟子言的背,低语:“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