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将可还好》北北想昭昭

15、竞技场（一）

　　“这次怎么给的这么少，逗我呢？”

　　粗狂的男声传入唐穆耳朵里，他昏昏沉沉醒来，整个人被绳子捆绑着，眼睛也被蒙着。

　　“你自己看看这次带来的这些有几个是能打的？尤其是那个和尚，都弱成什么样了，到了场上没几下就被打死了，谁敢花钱？拿了钱就闭嘴赶紧滚！”

　　说话的这个男人声音尖锐。话毕，唐穆听见脚步声朝自己靠近。

　　唐穆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凭着感觉寻找脚步声的方向。

　　“小子。”

　　脚步声停在身侧，男人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和尚杀人，你让我开开眼啊。”

　　男人拽起唐穆的手臂将他拽了过去：“和尚，你可别死的太快，那样就没意思了。”

　　唐穆被拽着走了好一段路。越往前走喊声越清晰，仔细听去，是有人在喊着：“打起来！打死他！”

　　拽着唐穆的男人停住了脚步，说道：“里面的人越喜欢你，就越会给你押注，而你越值钱，就代表活得越久。”

　　话音刚落，唐穆被人猛地推了出去。几乎就在同时，四面八方的呼喊声汹涌而来，瞬间将他吞没。

　　“打他！把他打趴下！”

　　叫喊声涌来，一层叠着一层，将唐穆紧紧围在中央。

　　他还未及反应，胸口便猛地挨了一脚。这一脚极重，踹得他整个人向后跌出好远。

　　胸口闷痛阵阵泛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他口中弥漫开来。

　　“杀了他啊和尚！别让爷输钱！”

　　唐穆从地上爬起，忽然感受到身前的压迫感。双手的束缚让他无法反击，被蒙住的眼睛让他无法知道身前是何人。

　　不多时唐穆又别踹了出去，四周骂声顿时炸开。

　　“臭和尚，你到底行不行啊！”

　　“贱命一条你装什么？！起来！别让爷输钱！”

　　耳边的声音好似要将他撕碎，唐穆没忍住咳嗽起来，胸腔疼痛至吐出一口血来。

　　“不公平！！你们绑着他怎么打？老子押了钱的，要是输了你们赔？！”

　　此话一出，不少人附和起来。

　　唐穆感觉到有身影朝自己走近，他下意识往后缩，却被人一把按住解开了手上的绳子，扯下了蒙住眼睛的布。

　　灰暗的光线一点点进入他眼中。这是一个很大的擂台场，四周以环形围绕坐满了人。

　　那些人根本不管擂台上的人是死是活。他们的眼神就像在看牲畜。

　　叫喊声从未停止，像是在斗鸡赌架上押注那般，只顾声嘶力竭地喊着“别让我输钱！”

　　唐穆将目光投向对面那个与他遭遇相似的少年。少年看上去比他还小些，浑身是血，眼神凶狠，死死盯着他。

　　少年脚下发力猛地冲向唐穆。在一片叫喊声中，台上众人只见那和尚抬手挡下少年一击，紧接着身形疾转，迅捷避开了对方扫来的横踢。

　　少年掏出短刀冲向唐穆，每次砍下的刀都对唐穆造成了威胁。

　　几个回合下来，唐穆的衣角被他砍得破烂，左臂被他砍了一刀，脸颊也被刀尖擦伤。

　　似乎是意识到了眼前这个和尚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弱，少年不再进攻。

　　“打他啊林九一，你在干什么？让爷输了钱，爷饶不了你！”

　　声音影响了林九一点思绪，他紧握短刀刺去。

　　唐穆不再犹豫，侧身躲过刀锋，看准时机反手扣住对方手腕，将他牢牢锁住。

　　刀瞬间架上林九一的脖颈，唐穆紧扣他的手腕，不容他挣扎半分。

　　四周喊叫声不绝于耳，欢呼、谩骂、诋毁、惊呼混杂成一片。唐穆摒开这些嘈杂，沉声问林九一：“这刀你用得生疏，你根本没学过武功吧？”

　　林九一恼羞成怒低吼：“哪那么多废话！擂台规矩杀而不辱，羞辱我你又能得到什么？！”

　　叫喊声响彻在擂台场，“杀了他”这三个字围绕在唐穆耳边。

　　林九一吼道：“杀了我！我叫你杀了我！！”

　　在众人注视下，唐穆将人推开，就这一个动作，场内的人都疯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被他推倒在地的林九一极其愤怒、惊慌的冲他吼道：“你以为你在做好事吗？你看看四周，这里是做好事的地方吗？！”

　　唐穆抬头望向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群，心中不解为何在他放开林九一之后，那些人反而更加兴奋了。

　　不，不对。

　　那并非高兴，而是一种近乎扭曲的期待。令人作呕的嘴脸，一道道淫.欲的目光，此刻全都扑向了林九一。

　　“你不得好死......”

　　林九一握成拳头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一双猩红的眼中满是恨意，无尽的恨。

　　两个魁梧的男人将他带了下去，唐穆久久未回过神来。

　　那句“你不得好死”在唐脑海中回荡。看着林九一消失的方向，看着场上那些肮脏的目光，他突然意识到，他犯下了一个更大的错。

　　比试结束，看戏的人们散去，场内只留下唐穆一人。他许久未缓过来，直到将他推入场内的男人走到他身后说了句：“走吧。”

　　唐穆甩开男人的手，质问：“这到底是哪？你们在干什么？刚才——”

　　“——刚才你做的很好，你没有让相信你的人输。”

　　“狗屁不通的话，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唐穆拍开男人伸来的手。

　　“我知道你的顾虑，毕竟来到这的每一个新人都会有这样。”

　　“这里是竞技场，相互残杀，强者生存。”男人话音里没有感情，残杀和生存从他口中说出来只像一场娱乐。

　　“你方才也经历过，至少现在你算是强者，至少在与林九一打斗的时候，你对他来说就是强者。”男人说着，抬手按在唐穆肩上。

　　“别碰我！”唐穆猛的后退几步，声音发颤：“他......他会怎样？”

　　唐穆声音断断续续。不知何时起，恐惧已占满他整颗心脏。他只是不断强迫自己镇静，努力维持表面的冷静。

　　男人的目光像在打量一只待宰的羔羊：“会死。”

　　“我问的是他会怎么死？！”唐穆再也忍受不了对方故弄玄虚，吊人胃口的模样。

　　“你一个刚来的新人，赢了一场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男人显然不快，一把拽过唐穆就往外拖。

　　“我早说过，你越能打，那些人越喜欢你，他们越喜欢你，你活得就越久。但你若不知好歹，我随时也能送你上路。”

　　唐穆踉踉跄跄跌倒，被男人硬生生拖在地上继续前行。

　　穿过看不见尽头的走廊，两旁干活的人只顾忙自己手中的事，没有一人抬头看他。

　　男人走到一排屋子前停下来，抬手将唐穆甩了出去：“你不过赢了这一回，难保之后不会输。这里是打场，赌命的地方，别真把自己当主子！”

　　唐穆跪倒在地，好不容易撑起身子，又被男人揪住衣领仍进一间屋子。

　　“我叫吴涣，在你活着的日子里，你必须要听我的。”

　　***

　　经过一日整顿，到了夜里，不少人围在屋外。

　　因为赢了比赛，唐穆这个新人的待遇出奇的好。

　　他被安排住进了一间宽敞的房内，饭菜摆的满满一桌，身还有人殷勤地替他擦药、倒水。但常人也知，在这种生存场内被人讨好，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吴涣坐在对面，冷眼看着他：“我见过许多赢了比赛的新人，他们有自以为是的、有目中无人的、有搞不清楚状况而胆怯、有高度警惕的，你觉得你比他们强在哪？”

　　唐穆对眼前的场面极不适应，甚至心生反感。

　　吴涣看穿了他的心思，扯了扯嘴角，好笑道：“行了，都下去吧。至于你，吃饱喝足，闭眼睡觉。过几天就是下一场比赛，在这之前不要惹事。”

　　吴涣起身要走，唐穆叫住他：“林九一呢？他还好吗？我想见他。”

　　吴涣嗤笑一声：“你觉得他想见你？你们什么关系？你可是害他的人呐。”他语气一沉，又道：“不过，杀他或不杀是强者的权力，之后会发现什么都是他的命。你该担心的，是如何坐稳这个位置。”

　　唐穆起身拦住他：“他会死吗？还是说他会比死更痛苦？”

　　吴涣是个成年男子，比唐穆高出许多。他低头眯眼打量了唐穆片刻，咂了下嘴：“这种话我真说腻了。你给我听好了，从你走下擂台那一刻起，他是死是活，都是他的命数。懂了吗？”

　　他一把推开唐穆，那些讨好奉承的下人也跟着退了出去。

　　“主子。”

　　一个声音怯怯地响起。屋内竟还有人没离开，是方才替他擦药的下人。

　　“他在合厢院。”

　　说完，那人低着头急急忙忙就要退出去。

　　好不容易得到线索，唐穆岂会让他轻易离开，当即上前拦住去路：“说清楚。”

　　从刚才起，这小厮就满脸恐惧。天气并不热，他额上却流下汗珠。

　　“主、主子别管这事了，也千万别去那里，那儿的老爷们，见不得男人。”

　　唐穆没听懂：“什么意思？他们恨男人？”

　　“不、不是......”小厮慌忙擦汗，“相反，他们喜欢男人，尤其......尤其像主子您这样生得好看的年轻男子，他们最喜欢。”

　　唐穆眉头骤然拧紧，胃里一阵翻涌。小厮又颤声补充：“那儿不归吴大人管，主子若在那儿出了事，吴大人也保不住您的！”

　　小厮正要逃，唐穆又一次拦住他：“合厢院在哪儿？！”

　　见他神色骤变，小厮吓得一哆嗦：“在、在......”他突然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唐穆顿觉身后一股压迫感袭来，猛地回头，吴涣竟折返回来了。

　　吴涣看也不看唐穆，死盯着跪地求饶的小厮，抬脚就要踹去。

　　唐穆却抢先一步逼问：“合厢院在哪儿？！林九一到底在哪儿？！”

　　吴涣毫不留情，一脚将唐穆踹倒。唐穆挣扎爬起，又被狠狠踹翻在地。

　　“我倒是忘了教你规矩。别急，现在就来教你。”

　　吴涣的拳头如雨落下，唐穆咬紧牙关，却还是因身上疼痛而发出痛苦的闷哼。

　　直到地上的人不再动弹，吴涣才甩了甩手站起身，转向跪地发抖的小厮。不顾对方凄声求饶，他抓起桌上一把水果刀，直接捅了进去。

　　吴涣将小厮的尸体拖到唐穆身边，啐了一口：“这是今天因你而死的第二个人。满意了吗？”

　　唐穆死死盯着吴涣，一言不发。

　　“瞪吧。没能力的人，也只会做这种无谓的挣扎。”吴涣冷笑，“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你跟从前那帮人也没什么两样。”

　　吴涣垂眼看着他，目光里满是轻蔑：“这样的疼痛，你还会经历上百次、上千次。”他顿了顿，声音更冷，“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不妨再提醒你一句，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你的不甘、恶心、恨意全都给我压回去。挂上笑脸，去迎接那些相信你的人，去期待着你可能会死的每一天。”

　　唐穆胸口剧烈起伏，每一句话都像刀尖狠狠划破他的自尊。

　　吴涣下手极重，唐穆现在连握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但即便浑身剧痛、血流不止，他也绝不肯向吴涣露出一丝屈服之态。现在不会，以后不会，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