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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月之小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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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瑾瑜看着阳光下唐穆愈发白皙透亮的皮肤,又低头瞅了瞅自己被晒得黝黑的胳膊,心里直呼羡慕。
他看得有些出神,视线不自觉地往下移。唐穆顿时脸色一沉,声音冷得像冰:“你眼睛往哪看?”
苏瑾瑜被抓个正着,赶紧收回视线,尴尬地咳了两声,假装无事发生。
苏瑾瑜玩得开心,时不时往唐穆身上泼水,而唐穆只是沉默地坐在水里,偶尔抬手挡一下,又侧过身去,往旁边挪了挪,远离那个人。
越过苏瑾瑜的肩头,唐穆见芦苇丛中有人走来。
不知靳新是何时醒点,他找到了这里,但没有走过来,只在岸边坐下,目光落在唐穆叠放好的衣物上。
他忽然伸手,从衣物下取出那块巴掌大的金锁——
唐穆心跳骤停,眉头紧锁,死死盯住靳新的动作。
岸边的人端详着手里的金锁,一会举到阳光下,一会将金锁翻了个面。
“你不洗了吗?”苏瑾瑜见唐穆突然起身往岸边走,自己的话他也不回应。
靳新将金锁重新放回衣物里。唐穆脚步顿在原地,见他朝自己看来,露出个不明所以的微笑。
“怎么了?”苏瑾瑜划着水到唐穆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岸边:“他醒了,话说他怎么会来这?”
唐穆心跳不止,已经听不进苏瑾瑜的任何一句话。
从他见到靳新开始就觉得那人不对劲。
唐穆攥紧了手,指骨间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没过几天,唐穆便要离开。这镇上已打探不到更多消息,加之靳新让他隐隐不安,早走并非坏事。
但在离开之前,他还要去一趟书斋。
那日与书斋的老先生聊完,唐穆总觉得事有蹊跷。
阿妈被买走那年,正值朝廷提倡节俭,发放黄金根本不可能。老先生口中的唐家用黄金买下阿妈,实在不合常理。
唐穆之所以知道节俭之事,还是因苏瑾瑜无意间提起,说当年天下节俭,从前奢侈的公子小姐都不敢招摇,穿得那是一个比一个朴素。因为这事,苏瑾瑜没少笑话他们。
唐穆正往书斋走去,却见一个熟悉身影迎面而来,恰好堵住他的去路。
“这是要去哪啊?”
靳新故作偶遇,笑着打招呼。
“想听听吗?”在唐穆警惕的视线下,靳新仍向他走近。
“听什么?”唐穆后退几步。
靳新抬手压在他肩膀上,低声说道:“听我说说刚才去书斋打听了什么,以及我为什么盯上你。”
风拂过脸颊,阳光刺眼,唐穆却只觉得后背发凉,这感觉,如同七年前遇到那个威胁他的男人一样。
“不急,你不听,我就不说。不过我不说,你就别想离开。”
靳新很平静,比唐穆以往所遇见的任何一个人还要平静。
唐穆手微微发颤,嘴唇动了动,说了句:“好啊。”
跟随着靳新走进一家茶馆,小二将两人迎进屋里。
刚坐下,靳新为唐穆倒了杯茶。
“你到底要说什么?”唐穆心里本就不安,见靳新久久不语,愈发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
直到茶水溢出杯沿,靳新才放下茶壶,缓缓开口:“你想从哪听起?若说书斋之事,我自然打听了你想问的。可惜啊,”他晃了晃茶杯,眸光渐沉,“普通人怎会懂一锭黄金意味着什么?”
唐穆悬着的心彻底坠落。靳新果然知道,不仅知道他那日与老先生的对话,还猜透了他此时的心思。
“至于我何时盯上你,又是为什么盯上你的......”靳新的目光落在唐穆衣襟上,“那日你为我上药时我便看见它,只是当时意识模糊,不知戴金锁的究竟是你还是苏瑾瑜,所以就稍稍试探了一下。”
唐穆恍然大悟,难怪他第二日单独对自己道谢,原来是在试探。
“不过,你不也早就怀疑我了吗?恐怕比我还早吧?”
他的话,唐穆一句也不应。靳新究竟在盘算着什么,唐穆说不出来。
那日上药时,唐穆看见他的伤口流黑血,皮肉呈腐烂,是中毒的迹象。
刀上有毒就证明所杀之人必须死,这不太符合强盗随机下手的行为,由此判断,与其说伤他的人是强盗,不如说是杀手更合适。
“傅字头上少一点。”
靳新此话一出,唐穆心下骤慌,眼底的清晰再也藏不住了。
傅字头上少一点,这说的是金锁背后刻的字。
常人见到上面的字,会首先想到“傳”字,而后才会想是不是傳字写错了,像靳新这样一眼看出是傅字头上少一点的人,几乎没有。
唐穆浑身紧绷,眼前之人在他眼里变得极度危险。
靳新起身朝唐穆走来,嘴角带有笑意:“说实话,你不觉得比起你,我更适合做这金锁的主人吗?我比你更清楚当年的事,也比你更清楚该去找谁。”
唐穆看着眼前的这张脸,阴鸷、可怕、笑中尽是算计。
不安如潮水涌上心头,唐穆猛地起身,眼前一阵晕眩。
“别急啊,我还不想放你离开。”靳新将唐穆按回椅子上。
“我若想要你死,你活不到现在的。但我不想你死,我只想让你替我做件事。”
靳新看着逐渐无力的唐穆,说道:“其实从你进屋那一刻起,你就吸入了屋中的迷香。你对我抱有警惕之心,所以不肯碰我倒的茶,却没想到茶里泡的就是解药。”
靳新一把拿起唐穆手边的茶杯扔了出去,茶杯砸在窗沿,碎裂落地。
“看到你现在这模样,我在想你到底哪像他的儿子。”
唐穆身体后倾,远离靳新的触碰。
“唐穆,唐少爷,”靳新逼近,笑容愈发扭曲,俯身在唐穆耳边低语,“世间险恶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可怕。你还太幼稚,戒心不足,没有动手的能力,这次你就当买个教训,若还有机会别放同样的错误。”
他拉开与唐穆的距离,轻笑说道:“正好我进京缺盘缠,那就多谢了。”
靳新扯下唐穆颈间金锁,将人推到在地。
他低头俯视着如蝼蚁般无力反抗的唐穆,宛如能主宰唐穆往后的命运,取笑他:“你这般无用,那今后,我替你实现愿望。”
唐穆拼命朝那人爬去,尽管靳新已经离开屋子。
他扶着桌沿起身,直到送茶的小二站到他面前,将他打晕。
***
苏瑾瑜回到家时,只见靳新一人,不见唐穆踪影。正欲去寻找,却听靳新道:“他已经走了,说有急事来不及告别,托我转告你。”
“这样啊......”苏瑾瑜失落走进屋中。
靳新跟在他身后:“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估计这几日也要离开。”
“哦。”苏瑾瑜点点头,仍沉浸在唐穆不告而别的失落中,后知后觉才问:“你也要走?这么急?不再多住几日?”
“不了,”靳新礼貌拒绝,“已经麻烦你很多天,实在过意不去。”
他从怀中取出一袋沉甸甸的银钱递给苏瑾瑜。
“这些就当我答谢你的救命之恩。另外,贤之堂书斋缺个厨子,我已同老先生打过招呼,只要你愿意,可以去那里干活。每日能听学生念书,每月还有补贴,你觉得如何?”
苏瑾瑜惊讶得合不拢嘴,好久才结结巴巴道:“贤、贤之堂?那个书斋?我、我能去吗?”
靳新颔首,神色颇为认真:“有何不能,你是靠自己的厨艺得到认可的。”
苏瑾瑜又惊又喜,再三道谢。他本想着告诉唐穆,但想到唐穆已经离开了,激动的情绪瞬间消失大半。
***
黑暗的屋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
唐穆双眼被蒙,双手被缚,唯一能活动的双腿却软绵无力。
他艰难挪动,不慎撞到什么东西,随即被一脚踹开。
“给我老实点!”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唐穆只觉得呼吸困难,坐起身调整姿势,对方又道:“等到了京城,你们都很值钱。哈哈哈!”
京城?他们这是要去京城?
唐穆仔细听那人说道:“你们以前的主人把你们卖给了我,若你们不老实,别说进京,我现在就能宰了你们。”
主人?卖?
唐穆听得云里雾里,忽然间,靳新的话语在脑海中闪过——
“进京的途中还缺些盘缠,那便多谢你了。”
原来如此,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
一张黏湿的东西堵住了唐穆的嘴。紧接着 ,一掌打在脑袋上,他便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