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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之小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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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饿不饿?走了这么久,应该饿了吧?我给你弄点吃的。”
从寺庙离开后,唐穆一早上没吃东西,确实饿了。
“好,多谢。”
“该我谢你才对。”苏瑾瑜边说边朝灶房走去,“今天要不是你,我恐怕早就挨打了。”
苏瑾瑜忙活着,不忘找话题问道:“对了唐穆,你原本是要去哪?看你拿着包袱,是在赶路吧?”
菜下油锅发出“呲啦”声响,没多久香味就飘了出来。
唐穆吸了吸鼻子轻咳几声。苏瑾瑜探出了头:“香吧,其实我厨艺很好的——”
“诶唐穆,你之前既然是和尚,现在还吃得惯肉吧?”
他前一句话音还未落下,后一句话又传来了出来:“话说,唐穆你力气怎么那么大。你当时抓那老板的手他都懵了。”
唐穆左耳进右耳出,思考着今后几天要做的事,一句话也没接。
许久的沉默让灶房里的人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于是便没再往下问。
直到苏瑾瑜端着饭菜放到木桌上,他才敢再次开口:“你忌口吗?”。
唐穆端正坐着,回应:“很香。”
“对了唐穆,算了。”苏瑾瑜话到嘴边,夹起块肉进嘴里,连同要说的话一起咽了下去。
二人面面相觑,唐穆等着他继续开口,苏瑾瑜却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气氛有些尴尬,就连唐穆这般沉默的人也有些耐不住,终于问道:“听说,这个镇子上有家开了很多年的书斋?”
“有有有!”苏瑾瑜终于有话可接,这个他确实清楚:“改天我带你去。原来你是要去书斋啊?不过我们这儿很少有外乡来的学子,你怎么会大老远跑这儿来求学?对了,你住哪儿?”
一连串问题抛过来,唐穆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最终只挑了最后一个:“暂时还没确定住处。”
“那住我家吧!”苏瑾瑜眼里漾开喜悦,“我一个人住,正缺个伴。你不是要去书斋吗?明天我就带你去,怎么样?”
“……好。”这话正合他意。人生地不熟,有人带路自然好,唐穆当然不会拒绝。
饭后,苏瑾瑜到河边洗衣物。他用脚来回踩洗,说这样省力。
唐穆正望着河水出神,苏瑾瑜却忽然盯着他脖颈看。
“怎、怎么了?”唐穆察觉到那道不太礼貌的视线,微微侧身。
苏瑾瑜赶忙移开目光,解释道:“你脖子上挂的东西挺特别。你这年纪还戴金锁的人不多见,想必它对你很重要吧?”
唐穆把不知何时滑出来的金锁塞回衣襟,没有接话。
“这么大的金锁很显眼,若是当做信物,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唐穆脸色骤然一沉,再没心思去想别的事。他瞥了苏瑾瑜一眼,对方仍漫不经心地踩着衣物,刚才那话不知是不是无心之言。
“别误会,我就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即便是苏瑾瑜,也察觉出唐穆神色不对。
“不说了不说了,你别生气,我真就随口一提,没想到这金锁对你这么重要。”苏瑾瑜停下脚下的动作。
蠢,太蠢了。
不管那人是无心还是有意,自己竟没藏住情绪,让别人看出了在意。
再这样下去,谁都能知道他在乎什么、惧怕什么。拿住一个人的弱点,往往就从情绪入手,简直愚不可及。
唐穆眉眼舒展,重新坐正,缓缓道:“是啊,我这年纪还戴这个,确实有些尴尬。就像你说你的名字不衬你,我的情绪,和你那时一样。”
听他这么说,苏瑾瑜神情放松下来:“害,这有什么。不过我懂你,不提了不提了。”他不自觉地又多踩了几下衣物。
***
夜里下起了雨,风雨拍打着茅草屋,仿佛要将屋顶掀翻。
唐穆和苏瑾瑜挤在不算宽敞的榻上休息。
苏瑾瑜倒头就睡着,唐穆却盯着屋顶良久没有睡意。好不容易合上眼,屋外传来男人虚弱的求救声。
察觉不对,唐穆坐起身,推了推苏瑾瑜:“有人在敲门。”
苏瑾瑜迷迷糊糊睁眼,还陷在睡梦里。
“有人受伤了?”他仔细一听,果然听见敲门声和呼救。
唐穆摇头,起身下榻:“我去看看,你先别出来。”
外头风雨交加,夹杂着敲门与求救声,气氛令人不安。
唐穆贴在门边细听,门外的人不停敲着门,气若游丝地哀求:“救救我......救救我......”
“怎么样?”苏瑾瑜跟了过来。
“没声了。”
“不会死了吧?”苏瑾瑜面露惊慌,上前几步,“我去看看。”
门一开,风雨立刻灌进屋里。他低头一看,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正趴在家门前。
“流了这么多血,不会真死了吧?还偏偏死在我家门口?”
苏瑾瑜边说边冲进雨里,伸手试探男人的鼻息:“没死没死,得赶紧弄进去,不然真死在这儿就麻烦了,死在我家门口多不吉利。”
他试图搀起男人,可对方完全使不上力。他一个人支撑不住,抬头看向唐穆:“唐穆,快来帮我一把。”
唐穆迟疑着,凝神思索片刻,才走进雨中将人扶起。
进屋后,苏瑾瑜将男人安置在榻上。男人腰间不断渗血,垫着的棉布很快被染红。
唐穆点亮油灯,苏瑾瑜拿出备用的药和纱布,坐下又站起,伸手想包扎却又不知所措。
“我来吧。”看他实在手足无措,唐穆接过药瓶。
褪下男人的衣服,腰间的伤口触目惊心。皮肉外翻,伤口红肿渗血,深处血肉模糊。
苏瑾瑜面色发白,胃里一阵翻涌,冲出门吐了起来。等他回来时,男人的伤口已被包扎妥当。
撞上唐穆的视线,苏瑾瑜尴尬地咳了两声:“你真厉害,还会这个。”唐穆淡淡“嗯”了一声。
苏瑾瑜在他对面坐下:“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你怎么对处理伤口这么熟练?”
唐穆倒了杯水,什么也没说。
“算了算了,”苏瑾瑜早已习惯他这性子,转而道,“今晚我们得睡地上了。”
唐穆只又“嗯”了一声。
“话说......罢了罢了。”苏瑾瑜收了声,像是知道唐穆不会回答。
“你想问,刚才我为什么犹豫着不想救他?”
被说中心事,苏瑾瑜连连点头:“你真聪明。是啊,既然听见求救,为什么没有立刻开门?都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就算你现在不是了,总该还有善心吧?不然今天也不会帮我。”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苏瑾瑜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却见唐穆唇角微动,低声道:“作为出家人时,若有人遇险,我会先考虑对方。但既已还俗,我便先考虑自己。我有没有能力救他,救了会不会惹上麻烦。今天帮你不一样,那只是小打小闹,就算真闹起来,我也有办法脱身。”
唐穆抬眼,见苏瑾瑜正呆呆望着自己,脸上写满了惊讶、猜测,就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
见他沉默,唐穆也不再说什么。
“所以你当初为什么会去当和尚?”苏瑾瑜突然问。
唐穆差点被水呛到。他实在没想到对方沉默那么久,问的竟是这个。
“你力气大、胆子大、有主意、会包扎、又聪明,完全不像在寺庙里待过的和尚。”苏瑾瑜满脸质疑,“你以前真是和尚?”
呵!若他不嫌烦,唐穆现在就能把整本佛经背给他听。
“哦哦我知道了!”苏瑾瑜叫道,“你是被逼的!我说呢,除了没头发,你哪点像和尚?肯定是走投无路了才去当和尚的。”
“……”
唐穆手中的杯子险些滑落。
先猜金锁是信物,又猜他当和尚是无奈之举......这人也猜得太准了,简直比算命先生还能掐会算。
见唐穆低头不语脸色难看,苏瑾瑜凑近问:“怎么啦?脸色这么差,是淋雨不舒服了吗?”
唐穆不想理他,自顾自转过身。
苏瑾瑜仍不放弃:“到底又怎么了?我又说错什么了?”
没,你没错,你说得都对。
唐穆不想再聊下去。他怕再说几句,苏瑾瑜连他家祖坟在哪儿都能猜出来。
看着唐穆越来越沉的脸色,苏瑾瑜越发想不通:“到底怎么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