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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心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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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时有台风来,每个人、每个物品好像都变得沉重潮湿,气温却也不见低一点。今天邱林上完了下午的课,回办公室,见玲真趴在窗户上看雨,上前微笑道:“怎么啦?还没回去?”
玲真说:“晚上芮靖值班,回不回去吃也无所谓。”
邱林也看着窗外,笑道:“雨真的很大啊,要不我们就去旁边负一楼吃一点,等雨小一些,我们也好走,怎么样?”
玲真笑容灿烂,“好呀!”她二人挽着手,往隔壁的商场走去。路上,钱乔却忽然打来电话,说:“我被大雨困住了,你能来给我送伞吗?”
邱林一愣,问:“你在哪?”
“我在你以前的学校。”
邱林愕然,“你没开车吗?”
“开了,停得远。这边店铺都关门了,我没地方买伞……”
邱林心下犹豫,过了一会儿,问玲真道:“你带伞了吧?”
玲真点点头。邱林又说:“钱乔让我给他送伞,他在那边走不了。”
玲真愕然,喊道:“给他送伞?!他们男生还怕淋雨吗?”
邱林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玲真噘着嘴:“好啦,看他八成是借口,找你有什么事吧。”
玲真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便利店,说:“哪,你去那里面买一把给他送去吧。我和你一起出去,我也坐地铁回家。”
邱林点点头,她们一同进了便利店,邱林买了一柄深蓝色的男式雨伞,又和玲真一同进了地铁口,分方向乘坐地铁。
学校这个侧门,门口这条巷子,至少有三四年不曾走过了吧。此时街灯昏暗,行人很少,一路进来,只有小餐馆开着,其余店铺都关了门,心里纳闷,他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邱林远远看见钱乔站在一个较宽的屋檐底下,走到他面前,递出手里新买的伞,“哪,给你。”
钱乔看看邱林,她穿着白色T恤,外罩深蓝的背心长裙,肩膀淋了一点雨,低头见她的单鞋湿漉漉的,鞋尖带着不少泥水。
邱林又说:“这几天台风,不带伞就出门?你站在这儿干嘛?”
“经过这里,就下来看看。”过了一会儿,钱乔又说,“想想你在这里待了四年,就感觉错过了很多。”
钱乔接过邱林递来的那把伞,一下打开,撑了起来,几乎碰着了屋檐,一半在屋檐下,一半在雨帘中。忽然钱乔握住了邱林的手腕,猛地把她拉进了自己的伞下,同时也把邱林手里的伞撞开了,邱林一不留神失了手,伞掉落到了旁边的地上。
“你——”邱林一吓,身子往后退。
钱乔却紧紧拽着她的手腕不放,说:“我就是想看看,你愿不愿意给我送伞,愿不愿意跟我撑一把伞。”
邱林沉默了一会儿,钱乔又举起了她的手腕,说:“我就是想跟你确认,你接受我了。”
看他这样,邱林有些惊慌,低下头,要甩开他的手。
钱乔冷哼了一声,道:“你一直都不肯跟我撑一把伞。”
他忽然松开了邱林的手,低垂了眼帘,好一会儿后,又冷冷地说:“我做了这么多,你自始至终,还是一点都不在乎我。那时候,你一走了之,这么多年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邱林顿时落下泪来,脑海中乱作一团,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她说:“对不起,我知道那个时候你会难过,但是……”
她努力回忆,发现终究是自己一直在猜忌负气,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做,就算是一个普通朋友,也会反感这样的冷漠疏远,何况是倾心相待的朋友。
“我回去过薄荷,但是已经关掉了。我也去过学校,我那时以为,你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过往种种痛苦瞬间涌现重聚,叶馥已经永远不在了,钱乔也怪自己,邱林的眼泪流个不止,钱乔忽然一手揽了她的背拥她入怀,微笑着,轻声说:“别哭啦,我知道了。”
邱林的眼泪扑簌簌直掉,却听钱乔又笑了起来,不禁抽噎着埋怨道:“你真的很讨厌,都不知道你下一秒要做什么,说什么……”
一会儿后,钱乔放开了邱林,邱林噙着泪眼,抬头看看他,见他渐渐放肆地笑了起来,邱林恍然大悟,瞪着他顿足道:“你在套路我!”
钱乔哈哈笑着,看了看伞外的雨幕,又摸摸邱林的脑袋,笑道:“雨好大呀,你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这样眼泪掉个不停……”
邱林又气又想笑,伸手擦了擦眼泪,钱乔忽然牵了她的手说:“走,我们进去看看。”
邱林诧异:“进去干嘛?”
钱乔不由分说,拉着她往校门里走去,“像在美院时那样找个草地坐坐。”
邱林愕然,叫道:“有没有搞错,这么大雨坐草地?”
钱乔笑了:“那就找棵树。”
邱林撇撇嘴,“你不是说下雨不能站在树底下吗?”
钱乔回头笑道:“你竟然还记得。”
他们沿着长长的路走着,不时遇到上坡下坡,钱乔忽然叹了口气,道:“这学校怎么这么多坡啊……我还没吃饭呢……”
邱林叹口气,只好拉着他去食堂。
他们吃完出来,又向灯火通明的图书馆走去。钱乔如领导视察般大步流星走了进去,他的皮鞋声噔噔作响,与安静的环境十分违和,邱林忐忑不安,赶紧拉他出来。
他们又走到文理学部,在教四附近,忽然二楼传来一阵钢琴声,钱乔拉着她进去,从楼梯往上走。这时琴声停止了,有些轻微的脚步声。
他们看到两个人从教室里走了出来,钱乔便要往教室里去。邱林忙拉他道:“别去了。”
钱乔笑道:“他们去吃饭了。”
邱林被他拉着进去,钱乔在钢琴前坐下,抬起盖子,琴声如雨点飘落,邱林感觉那音符里充满思念,从天空轻轻洒落,洒了她一身,从前的教室仿佛也是空无一人,只有眼前的画面与琴声,在明亮的灯光里,心底深深涌动的泪水,忽然干了,过往的字迹、沉郁都斑驳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
“《你的心河》,听过吗?”钱乔弹完了最后一个音,问道。
邱林说:“没听过,才会觉得你弹得真好听!”
钱乔低下头去,哭笑不得。
这时门外又有脚步声传来,邱林惊慌地说:“好像有人回来了。”
钱乔笑着,任由她拉了自己的胳膊跑向后门,出了教室。
他们回到高低山坡不断的路上,钱乔见一侧都是青松,另一侧的树却不认识,问:“这是什么树?”
邱林说:“是樱花。”
钱乔笑了,“樱花长林……开花的时候岂不是恋爱圣地?”
邱林笑道:“谈恋爱的都是外面来的……”
钱乔笑道:“那也包括我了。”
雨点淅淅沥沥,钱乔仍举着伞,他们在一棵树下站定。
“长桥花漪,真让人怀念哪……”钱乔又说,“这样,你以后想起学校,也会想起我了。”
邱林哭笑不得,“这个也要争?”
钱乔忽然问:“以前除了郑赫舆,还有人追你吗?”
邱林白了他一眼,想说“没有”,但又想起他刚才捉弄自己,于是故意说道:“有啊……”
钱乔忽然把伞压低,吻了一下邱林,说:“我要把错过的几年,从你身上讨回来!”
邱林一呆,睁大了眼睛,望了望他,随即低下头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伞,侧身跑开。钱乔看她跑走,笑了一下,也跟着跑进了雨中,追了几步,重新钻到了邱林的伞下。
钱乔左手握住了伞柄,右手捉了邱林的左手,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这时一些雨点飞进了伞中,邱林连忙用手去挡眼睛。
钱乔笑说道:“我只能拿这个手撑伞,这只手我要牵着你哪!”
邱林理了一理刘海,叹道:“雨又下大了。”
钱乔笑着把左手上的伞向她移过来了一点。
邱林瞪着钱乔道:“你赔我的伞!”
钱乔笑了一下,说:“那不管,反正以后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必须撑我的伞。”说罢又忽然将伞压低了,低头吻上邱林的唇。
一会儿后,邱林轻轻推开钱乔,腰却仍被他揽着,邱林低下头,总感觉随时有人经过,又羞又窘,怔怔地说:“早知道,我就买一把透明的伞了……”
钱乔笑道:“我可不介意。”
邱林低下头不答。
钱乔又说:“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邱林问:“赌什么?”
钱乔笑着说:“如果明天是晴天,你就做我女朋友。”
邱林问:“要还是下雨呢?”
钱乔搂过邱林的脖子,微笑道:“那我就接着撑伞……”
夜已深,风雨声不停,急诊这边几乎没有病人了,芮靖从洗手间出来,在楼梯间打电话给玲真,问道:“这雨越来越大了,你和邱林吃完回家了吗?”
玲真叹道:“她没空,我回家了,在泡面呢……”
芮靖讶异,嘀咕道:“亲爱的,会营养不良哒!”
玲真咬着筷子,说:“不,你之前给我吃的那些太补了,我偶尔也得缓缓——”
芮靖又问:“不过,你们不是都到吃饭的地方了吗,她出什么事了?”
玲真“哼”了一声,道:“那个钱乔没带伞,邱林去给他送伞了!”
“啊——”芮靖惊叹一声,“还有这种人,下雨天让女朋友去给他送伞,真是没谁了……”
“对啊!”玲真气鼓鼓地道,“他之前叫邱林去杭州,又一个人去上海陪他弄书展,真够折腾的。”
芮靖叹口气道:“这样啊,邱林真的很迁就他……”
玲真叹道:“还有!邱林介绍我们主管买了他很多书,还推荐了两个作家十一要去做签售!邱林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真是气死我了!”
芮靖笑道:“他们毕竟初恋,才这么在意吧。”
“初恋……”玲真嘟囔道,“你的意思是你也最在意初恋吗?”
芮靖苦笑道:“你这怎么突然战火转移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都告诉过你啦,我以前那个女朋友非要和我分手回老家,再说她现在孩子都两个了,你还有在意的必要吗?”
玲真不答话,芮靖又笑道:“好啦好啦,我下班买些你爱吃的宵夜带回去吧。”
邱林被钱乔拉着在黑漆漆的樱花林下漫无目的地走着,感觉鞋子里已掺进了好多泥沙,叹了口气,道:“这位游客,你已经逛了四五个小时了,还不出去吗?”
钱乔哭笑不得,转念又满不在乎地说道:“伞在我手里,反正你也走不了!”
邱林无计可施,只好伸手也握住了伞柄,他们又往刚进来的北门走去。
车子开到家,钱乔看再往里没有车位了,就远远地停下,雨还没有停止,邱林又忍不住埋怨道:“你赔我的伞!”
钱乔哈哈笑道:“我送你上去。”
钱乔撑起了伞,陪她走上楼。
邱林开了门进去,然后说:“再见。”
钱乔却一把将伞收拢了,也走了进来。
邱林惊讶:“这么晚了,你还不走吗?”
钱乔用手提了一提T恤的肩膀,嘀咕道:“不行啊,我衣服潮了,我要洗个澡。”说完直接冲进了卫生间。
邱林叹了口气,将满是泥沙的鞋子脱下,用湿巾一点点擦着。
几分钟后,只见钱乔腰上裹着一条浴巾就出来了,手里还抱了一盆衣服,说:“衣服我泡了一下,你帮我洗了吧。”
邱林一见他这样光着上身,十分震惊,又见他端着那一盆衣裤,怔了一怔,道:“你不走了?!”
钱乔翻了个白眼,道:“不走了,我就要在这儿看看明天天气怎么样。”
邱林急道:“可是下雨,明天不干怎么办?”
钱乔道:“不会不干的——”
邱林顿足,哼了一声道:“过分,你睡隔壁哦!”
邱林将他那一盆衣服倒进了洗衣机开始洗,又去衣柜里找出了一件连体短袖短裤的夏装,便也去洗澡,洗完了出来,却见钱乔站在自己房间的窗边。邱林说:“你可以去睡觉了!”
钱乔看她过肩的头发湿着,像清汤挂面一样,邱林平时上班穿得比较温柔职业,像这样白色的短袖短裤,有一种从未见过的轻松活泼。
钱乔说:“不,我等晾衣服。”
邱林说:“待会儿我帮你晾,你过去吧!”
钱乔笑了,他侧耳向窗户听着,雨点的淅沥声渐轻,“我说明天一定会出太阳——”
他在窗玻璃上写了一个sun,又写了一个forever,然后走过来拥住邱林亲吻,邱林吓一跳,伸手推他的肩膀,手掌触着了他的肌肤,连忙又缩了手,改用胳膊肘推开他道:“你放手!”然后转身就跑去了阳台,等了好一会儿,等洗衣机洗完了,把他的衣服晾好,再回来,却见钱乔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背靠着床头。
“你——”邱林忽然又意识到,自己过去了也根本拗不过他,于是顿足道:“哼,那我去睡隔壁了!”
邱林扭头跑到了隔壁的空房间,刚一按按钮开灯,却被身后的钱乔一下又关上了。
钱乔一手抱住邱林的腰,揽了她按坐在床沿,倾身扑倒了她,邱林被钱乔按着难以起身,慌乱之中抬起一只手肘,战战兢兢地说:“你别这样——”
钱乔却一把捉过她的手,手指交叉握了按在床上,邱林忽然很害怕,眼泪夺眶而出,抽泣了起来。钱乔有些惊讶,转而笑了,轻轻说:“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强迫你的。”
邱林慢慢止住了眼泪,愣了一会儿,忽然侧身一缩,往床的另一侧翻去,钱乔看她要逃,轻轻扯着了她衣服的后腰,于是发现了这件衣服的玄机,笑了一下,在背后抱住了她的胳膊,笑道:“好啦睡吧。”
他们静静躺了几分钟,邱林背着身,只觉自己的心突突地窜跳,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钱乔的手扔抱着邱林的胳膊,忽然问:“空调冷吗?”
邱林嗫嚅道:“我……我得起来拿个毯子。”
只听钱乔翻了一下身,忽然邱林摸到有一条毛巾盖在了自己身上,惊得睁大了眼睛,苍天,他把浴巾脱了!
邱林绝望地紧紧闭上了眼睛,心中叫道: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然后把胳膊小心地伸进了浴巾,一点点盖住自己的全身,又朝床的里侧挪进去了一点,钱乔却紧跟着也挪靠过来一点。
邱林绝望了,又想起他刚才说不会强迫自己,可是这样子还怎么睡,她摸了摸头边空荡的床单,这张床上什么都没有,连个枕头都没有,没有任何可用的武器……
又过了几分钟,钱乔的呼吸渐渐匀平,邱林听出他已经睡着,终于放下心来,深深叹了口气,也慢慢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闹钟响了,邱林慢慢睁开眼,天光大亮,看这透进来的清亮的光线,貌似真的放晴了!
邱林在迷糊之中翻转平躺,忽然靠着了钱乔的胸口,大惊,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又闭上了眼睛,侧身转了回去,她伸手往后掀开浴巾,盖在了钱乔身上,叫他道:“喂,去看看衣服干了没有。”
钱乔不接话,胳膊又揽紧了邱林,邱林又等了几分钟,终于忍不住,用后肘推了一推他,喊着:“要迟到了!”
钱乔勉强睁了眼,慢慢坐起,拿起浴巾披在身上,去阳台收下了晒干的衣裤穿上。
他微笑着走到邱林这边,蹲在床边,朝她笑道:“我穿好了,你可以睁眼睛了!”
邱林听他如此说,刚想睁开眼睛,转念又想到,他惯会骗自己捉弄自己,哼了一声,仍紧紧闭着眼,钱乔看出了她的怀疑,笑了一声,将她的手抓了放在自己肩头,笑道:“你不信啊?”
邱林闭着眼,手摸着了他的肩膀和T恤,于是缓缓半睁了眼,见钱乔的确是整齐穿好了,用力拍打了一下他的肩头,迅速翻身坐起,穿了拖鞋跑出房间,进了卫生间。
邱林在卫生间里愤怒地刷牙,一边想,这人简直……简直就是个蚂蟥,那种一直黏在你身上吸血的软体虫!受不了!想起就觉得毛骨悚然,不禁摇着头打了个哆嗦。
邱林洗漱完,又跑回自己卧室换衣服,看到那窗玻璃上钱乔写的两个单词,有些融化了,边缘镶了一圈水珠,昨夜看得不甚清楚,此刻在光线的映衬下格外清晰:sun forever。
钱乔在厨房里做早餐,他把吐司的中间挖空了,留了一个心形,将鸡蛋打在里面煎着。
邱林重又换上了面对小朋友时那种淑女的长裙,她倒了两杯牛奶搁在餐桌上,见钱乔端过来的那两片挖心吐司,哼笑了一声,抓起一片吐司咬了一口,道:“看样子是个老手啊!”
钱乔也笑了一声,忽然凑过来,咬掉了邱林手中吐司的一角,眨了眨眼,笑道:“要是老手的话……早就得手了。”
邱林被他的这一句话差点噎住,连忙放下了吐司,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钱乔大口咬着自己的吐司,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说:“你快点吃,我还要送女朋友上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