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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文府宴 ...

  •   “这位周娘子,瞧着倒是好相处。”

      陈妈妈在车里如是说。好相处,性子绵软,是周青红留给大多数人的印象。

      钟雯萱面带感激地附和:“外祖母心疼我,她老人家定的人自然是好。”

      “主子火眼金睛,定不会放些魑魅魍魉来近小姐的身,”陈妈妈认同道,顿了顿,话锋一转,又提醒她说,“只是周娘子徒有清誉,却一身小家子气,瞧着一副担不起事的模样,日后钟府上下还得叫小姐操心。”

      “她是有些绵软,这些日子里还叫自家丫头拿捏,这两日依仗着我才翻身做主。只是人无完人,她毕竟是那样家境出来的,我家门户也不高,况父亲已是娶第三房夫人,能得一好相与的,已经辛苦外祖母寻摸许久,不好再多苛求。”

      钟雯萱说起自己未来继母,语气缓慢拖沓,显得有些愚笨,言语间的内容却十分考究:“她如今性子软,还得靠着我,才好叫我在家日子过得更自在些;且她如今还年轻,还望她日后慢慢长成,能担起一府事务,为父亲分忧。”

      陈妈妈听她细声怯气将对后母的看法全盘托出,却是与自家主子文老夫人一般无二的想法,一脸惊异地认真去瞧她。

      只见钟家大姑娘规规矩矩地端坐在车位上,埋着脑袋,面上神色还是有些木讷,甚至还有些怯生生的,两条薄薄的眉毛轻轻地拧着,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像是学堂里不甚聪明的学生在尽力回答先生提问一般。

      车内半晌无言,过了会儿,陈妈妈才开口说起这次寿宴来,讲今次有哪些人来,备了什么菜,说到那道糟鸭掌,钟雯萱忍不住咯咯笑了,陈妈妈也跟着笑:“是主子想着表小姐钟爱,特意吩咐备下的。”

      马车摇摇晃晃地到了文府所在的巷道,开始走走停停。这条巷子内早已络绎不绝地来了不少车架,趁着带队下车的功夫,陈妈妈取出车内备着的灰鼠皮斗篷给她披上。

      文老夫人冬日里也给她做了皮草,只是钟府无人会保养,便一直放在文老夫人这里,每次去接她的时候给她披着下车。

      车马在侧门停了下来,众人下车入府,车夫便架着车架往角门去停放。一行人入了府,便有做知客的媳妇来迎,一家再拨一个文家的丫头随侍伺候。

      今儿是文老夫人的寿辰,这边门进的都是些女眷,做知客的是文老夫人嫡亲的大儿媳妇和小儿媳妇。钟雯萱下了车便向两个舅母行礼问安。

      大舅母常氏去岁才诞下一女,如今看着有些富态,笑起来十分温和。小舅母钱氏矜持有礼,穿戴倒比大舅母还华贵些,见着她也是柔下面容颔首笑望。

      常氏将钟雯萱拉到跟前上下打量一番,面带担忧:“前些日子我正念着你,上月竟不见你过府来玩,才晓得你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大舅母别担心,我乖乖吃药吃饭,已经康复,能来给外祖母祝寿啦!”

      常氏看她虽然还是瘦瘦小小一个人,面色倒比往日里还红润,这才信了她的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盈盈的给她招了个丫头来,叫陪带去老夫人跟前凑趣。

      别人家的小姐身边都带着两个贴身丫头,文府再配一个自家的随侍。钟雯萱却只有一个丫鬟翠红,这样的宴上,文府都会叫陈妈妈带一个小丫头去,再跟着过来,充当她的另一个丫鬟,进了门子再另叫一个。

      充当的这个是文老夫人院里的三等丫头叫小珠。文家女孩少,且多是庶出,不受文老夫人喜爱。原先也曾在钟雯萱过府的时候叫到她跟前来给钟雯萱作陪,却处得并不愉快,后就不再叫来,特意从外头买了个年纪相仿丫头,放在院子里教导她规矩事理,让她与钟雯萱作陪。

      钟雯萱与小珠相熟,便让她搀着自己随陈妈妈往文老夫人院里走,翠红则捧着匣子坠在身后。

      钟家祖上是本朝勋贵,钟府虽然败落了,剩下的建筑大体和斑驳的漆画还能看出当年的气势辉煌;文家则是书香世家,从前朝起便书香传世,建筑群体并不如何辉宏,却处处透着雅韵。

      此处不算文家祖宅,却也是世代修缮的府邸,占地颇大,家里的奴仆也都世代生养,教导规矩,钟雯萱随陈妈妈一路往内宅走去,路遇的奴婢皆躬身让道,默声行礼。

      相较而言,平日里她们倒还散漫鲜活些,到这样宴客的日子里具都谨言慎行起来,叫人心里暗赞一声文家规矩甚好。

      四人走了有一刻钟,这才到了文老夫人的院子。

      这是个两进的大院,前有回廊与正院相连,院里栽种的是四季常青的樟柏香橼广玉兰,其广玉兰眼瞅着花期将至,大多都打着润白带绿倒卵形的花苞,有早开的已经绽放开来,倒是杜鹃开得正艳,更夺人眼。

      钟雯萱一行人来时尚早,堂屋里只有几家亲厚围坐在文老夫人身边,钟雯萱不怕生,打帘子的丫鬟才道“钟家表姑娘来啦”,她便越过众仆,奔到文老夫人跟前喊道:“外祖母!”

      在座都是亲友,知她身份,也都只是含笑瞧着,倒是文老夫人见她比往日规矩却木讷的样子活泼,有些惊喜。

      只见她瘦小一个人儿,两只细细的胳膊环着自己的腰,文老夫人下意识收拢了手臂要将她环抱,却只觉收紧了手臂,怀里还有些空荡荡的,不禁心生怜意:“大姐儿想我啦?有没有听话吃药吃饭?瞧你瘦的!”

      “有的,有好好吃饭吃药,就是好些日子不能来,想您了。”

      钟雯萱带着些娇憨的鼻音扭捏妮侬着在文老夫人襟前蹭着,抬首看了看文老夫人,歪头瞧了瞧一旁的几位夫人,又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回文老夫人怀里,将几人看得乐呵,直叹文老夫人慈祥和蔼,叫小姑娘喜欢亲近。

      钟雯萱在文老夫人面前畏缩惯了,文老夫人虽有心教她大气起来,却也知道她家,心无底气依仗又哪能够?便也不强求,只叫她偶尔来府里玩乐快活一回。今日她难得跳脱亲近,文老夫人料她是月余未见,想念自己,心中难免欢喜,又与众亲旧女眷拿话逗她几番,又见她的丫头带了匣子,问她:“你这次来,可是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听文老夫人问起,钟雯萱仰起头,挺起小胸脯,喜滋滋地将匣子捧到文老夫人面前,像是献宝一样:“是大姐儿照着绣谱,废了好些心思绣的帕子,送给您,给您贺寿的,祝您龟龄鹤寿,福运绵长!”

      她难得当着这么多人说话,大声贺完寿,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文老夫人,一点也不敢偏了目光去看旁人,越发显得腼腆可爱。

      文老夫人喜欢她这壮着胆子的样子,郑重其事地将匣子接过,让陈妈妈好生收起来,又将她抱在怀里好生亲香稀罕了一番,才叫她往次间里去了。

      这时间,已经来了好些夫人,有不知她的,便问文老夫人:“这是哪家的小姐?瞧着模样周正,怪讨人喜欢的。”

      文老夫人听了,想起钟家式微,女儿早丧,面上的喜意淡去两分:“她是钟家的小姐,我那早去的女儿留下的。他父亲官小,身上却还有爵位,她又是嫡亲的长女,日后是要送选的。”

      她穿得实在普通,几个不相熟的夫人还当她是哪个小门户家的女孩,叫文老夫人看中了给自家孙辈预备的,所以才会来文府走动,哪想到是文老夫人嫡亲的外孙女儿。

      文老夫人说得含糊,钟家在京中甚是低调,众人猛然也忆不起是哪家,只听说是要送选的,知道她日后的造化还待过了天命,才轮到各家相看,一时间便歇了本就没多少的心思,又见今日的寿星面色淡淡,忙不迭又左一言右一语地凑趣逗乐,回头若还记得,再细细打听不迟。

      堂屋内复又热闹起来。

      次厅是给未及笄的女孩儿们开的席,及笄了的女儿家则安排在更深的梢间偏厅里,以免有男儿来拜见寿星给碰见唐突了。

      文家的几个庶出的孙女早已安坐在次厅,也有客家的女孩儿被接引过来,身边只留一个贴身丫头和文府随侍的丫头,另一个则去外头听差,钟雯萱身边跟的是翠红和小珠,随侍的倒被留在外头来了。

      次厅里的女孩儿见又有人进来,都拿眼儿瞧她,嘴里问文家孙女,想知道她的身份。

      文家几个庶出往常就不与她相好,又不喜她得文老夫人上心,嘴里自然没什么好言语,钟雯萱支着耳朵听了零星几个“穷”“无趣”“打秋风”“小官门里”“连死两个娘”之类的词,只见那几个女孩果真不再看自己,几人又叽叽喳喳的聊开了。

      见无人搭理自己,钟雯萱面色不变,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只在心里默默安抚自己莫气莫恼,安安静静地在小珠的指引下落座,自己解了帕子,有一茬没一茬的缠着手指玩,心里想着事。

      这一餐饭吃得宾主尽欢,钟雯萱在次厅听到好几次文老夫人欢声大笑,可见其身体硬朗,她便将被人冷落的事抛在脑后,兴致勃勃地专心吃菜,也吃得喜笑颜开。

      酒足饭饱,娃娃们被安排在厢房梢间各处午歇,夫人小姐们则去园子里赏景观戏,过了半个午间,家远的便开始谢请告辞。

      钟雯萱是按文老夫人吩咐,叫小珠翠红伺候着在文老夫人床上睡的。她昨儿没睡踏实,中午又吃得多,午间困意甚稠,直睡了大半个下午才醒来,拾掇拾掇便叫小珠去找陈妈妈要车回府。

      她是常客,文老夫人今日累了,也不多留,只叫下边人好生套车送她回去,又有一封钟老爷寄来的信件叫她一并带回去。

      特意远道而来与她祝寿的亲旧是要留夜的,晚宴过后便在府里各处歇下了,文老夫人才轻省些,她闭目养神,叫丫头们给她拆发宽衣,又有文老爷来与老妻说话。

      两人说了三五盏茶的闲天,文老爷便被下人叫去与男客手谈,文老夫人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笑了一天,只觉两颊累得发酸,靠在圈椅上揉脸,听陈妈妈念着今日收的礼单。大小儿子都出息,儿媳妇和庶子庶女们也孝敬,今日所收皆是得她喜爱的物件,大孙子文采不错,还给她写了首诗,她也交代陈妈妈叫人装裱起来,好生收藏。

      文老夫人心情甚好。

      待念到钟家表姑娘所赠一匣绣帕,文老夫人又开口问:“这丫头,听她说是自己绣的?”

      “是呢,表小姐也会做绣活儿了——往年里都是大姑爷写了祝寿诗词叫她念,怕是今年姑爷去了任上,没人替她捉刀,才出此下策。”

      “怎么能说是下策?”文老夫人挑眉驳道,“我儿素好针凿,大姐儿若有所承也未可知,快将那匣子绣帕寻出来给我瞧瞧。”

      陈妈妈笑嗔:“瞧我嘴快,竟忘了老夫人听不得人说她一点儿不好——她在老夫人这儿,怕是跟嫡亲的孙女儿一般可心。”

      文老夫人翘着嘴角不搭腔,默认了她这话。陈妈妈手脚利索,不一会儿就将那匣子翻了出来。只见普普通通一个匣子,只简单勾勒了几条曲线勾勒出一朵看不出品名的花。抽开盖子,却有淡淡檀香浮动。

      文老夫人面色逐渐和缓下来,不见方才与陈妈妈说笑的模样。

      她伸了手,将绣帕一条条取出来,就着烛光呈在眼前细细打量。她原以为是孩童随意之作,怕落了脸面,当时便没打开来看,现在亲眼瞧见了,却有些后悔没当场打开,向众人炫耀一番。

      十条帕子十个不同的样子,花样繁复配色和谐,图样吉祥,针脚细密,几乎都是满绣,虽针法普通,细细考究,走线稚嫩,偶有拆线重制的痕迹,但整体来说确是不错的佳品,完全可以搭了衣裳系在身上,作日常所用。

      她拇指摩挲着绣帕平整的绣面,面色温和:“可真是……费心了。今日她在府上用饭,吃得可香?”

      小珠伺候表小姐宴饮,席间众态尽收眼底,陈妈妈早已问明,就备着主子提起,此时正好回话。

      文府这夜,主客亲朋各喜各忧不提,钟雯萱下午从文家得了父亲托人送来厚厚的一封信,恨不能立时拆了来看,到底还念着身在外头,不便细读,只耐着性子上了车,待回家去再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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