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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问婚信 ...

  •   张大娘长到二十几岁也没有过正经差事,一直是在灶上帮厨,也无人教导,不过是有一份上进心才趁着钟老爷做官把得用的都带走了,才凑到钟雯萱的跟前来;而钟雯萱恰巧无人可用,才不管她得不得用也试着让她替自己做事。

      钟雯萱如今这处境,想找个趁手妈妈婆子几乎是不能够的,谁家得用的家奴都是打小教养起来,哪里能轻易舍了?张大娘虽不多机敏,却胜在实诚又上进,不会偷奸耍滑,偶有些小毛病,敲打敲打便是了,也不是个愚昧执拗的人,日后早晚能教导出来。

      她有心栽培提拔张大娘,要训斥也让巧玉把丫头们领出去,以免伤了她在下边的威严。这会儿收了怒气,也不多斥责,只将道理与她说明,又抚慰两句,便让她做事去了。

      张大娘出得门来,叫日头一照,才发现自己脖颈僵硬发寒,指尖冰凉,刚才着实将她吓得不轻。

      小丫头们见她出来,便都围绕过来询问出了什么事,叫小姐发了火,原来她们方才在堂屋里劈绣线,里头轻言细语的说话,她们也没听着。

      “是我发了昏,竟想叫她改主意,让姑娘恼了,”张大娘吁了口气,扯出帕子来擦着额上的细汗,“咱们姑娘好性儿,却也是有主意有考量的。姑娘与你们踢毽子玩笑是她好脾气,你们却得守着主仆身份,别逾矩叫主子发恼。”

      张大娘如此这般细说,又列举出许多她们平日里可能逾矩的举动,又反思自己的言行,几个小的也认真记下。

      钟雯萱临窗听了会儿便不再管她们,也不叫巧玉来帮,自己取了笔墨出来准备写回信。

      她这三个月里,每个月都给钟老爷去一两封信。

      信中除了问父亲弟弟身体安康,或说自己照着娘亲留下的绣谱学会刺绣,丽秋替父亲做的衣裳上便是自己做的绣活;或说外头下了几场雨,天便热起来,自己叫人采买了几口大缸,注了大半缸水放在院子里亲水避暑;或说自己这一季长高了寸许,文老夫人又让人给自己裁了新衣做了新鞋。

      还提了周娘子文静和善,丽秋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

      当然也说明自己买了几个人来,以后便有人照顾丽秋,有人帮忙厨上,有人浆洗衣服,还拿自己私房钱买下几个小丫头,好陪自己一起玩耍一起做绣活,日后做出来的绣品有多的,也能拿去市上卖了还钱买零嘴。

      又拟了家中包括周娘子房里拢共二十来口人的花名册,列了家中除去她自己房里买针线布料的所有花用单子。钟雯萱不过几日便要写一两张纸的话,道一道想念,交代一番家中事务,再附上自己所思所想,攒个十来张便托外文府替她寄去钟老爷那。

      钟老爷只觉自己出任做官,比在家时还更能了解到自己女儿。

      这几次的钟雯萱寄来的信件,钟老爷一直留存在身边,按着时间顺序码放着,时不时翻看一番,确能从信中看出女儿的成长。

      至少这一笔字是越来越工整顺眼了,更何况女儿这小半年里既学会了女红,又学会了管家,还学会了打算盘,可见文家岳母没少替自家操心。

      钟老爷给钟雯萱的回信里,除了说说自己与幼子的日常,还回了不少夸赞的话语,又叫她只管玩耍,热了就叫人去买冰饮,别担心家用银子,怕她贪进做绣活耽误了身子。

      还依着她列出的花用单子整理成账簿,连着信件附一份录账指引一道寄回家中。

      父女两个书信往来频繁,钟雯萱见得信中钟老爷慈父之言,又有诸多细小处的实用指点,倍感暖心,不觉心生亲近,文老夫人也乐见其成,哪怕没赶上驿使往返的趟儿,她也会叫儿子托人替钟家外甥女送信。

      钟雯萱此时笔下的信件,除了说说暑热,家里已经用上凉席竹枕,又告诉父亲,周娘子的嫁妆已经绣制完成了,婚期定在九月,而他却在任上,该是个怎样的章程?

      这事她还是今天一早在周娘子处闲话时,见她欲言又止,问了她才知道的。这封信写成后,她也没再攒着,晾干了便叫人送去文府,急着寄出去。

      如今已是六月末了,信件在路上还要耽搁一段时间,她想尽早知道钟老爷的打算,预备起来时间也能充裕些。

      张妈妈带着信件出去,钟雯萱也没闲着,拿着纸笔开始画绣屏用的花样。

      定制屏框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制成,做绣的夏布和丝线却是下午就采买回来了。

      那是两块不大的蚕丝混麻素绫,光滑柔软,质地轻薄,又因交织了细麻,没有纯丝那样轻盈透光,做屏风却是正好。绣线多是丝线,也有上好的细滑棉线,最难得的是那团银线。

      银线并非单纯的银拉丝,而是先将银子敲锤,制成薄如蝉翼的银箔纸,再以蚕丝为线芯,绞合包裹银箔制作而成,费功夫不说,也容易作废,很难制成,所以十分昂贵,轻飘飘的一分银线便要价五两银子,堪比金价!

      钟雯萱午歇起来净了手,点检过物料后小心收起来,便又接着描图。

      她准备绣两幅花枝缠绕的仕女图,主用蓝绿各冷色,又有红唇嫣面,地上散着几处黄花,在画面中杂糅星点暖色,将整个画面主体的冷色衬得更冷,在夏日里摆在桌上也能从中取得一丝凉意。

      如今已经入伏,各人都换上轻薄的夏衣,钟雯萱做的夏衣常服也都是裙装。

      这季节里,单穿里衣都穿不住了。

      她日常在家的装扮与平民家的女儿也无大不同,里边是一件细棉肚兜,外罩一件敞开的褙子,下身一条宽松的细麻长裤,腰间系了一条百迭裙,走动时裙门朝前咧开,既能防止踩踏裙摆,又能过风透气,不过是各处做工整齐,也费功夫在上头做了花纹,看起来精细很多。

      钟雯萱最爱这样的打扮,褙子袖口宽敞,轻易便能将手腕子露出来,能让手部更灵活,做绣活也更快更方便,只是描图写字的时候要把袖子捞起来扎在胳膊上,不然会沾上墨汁。

      她由衷的想念初世所有的文具,现世只有炭笔和水墨颜料,不禁不太便利,还没有涂改工具,若是哪处绘得不符合心意,便只能整张弃用,费时费力费材料,每画坏一张她都心疼得不行。

      待太阳差不多要落山,两幅仕女图才定稿,这还是她只拿黑墨描图才有的速度,一则省钱,二则省事。

      钟雯萱小心翼翼地将两张终稿从一桌废纸里捡出来铺平好让它自然晾干,叫外头盯着小丫头们的巧玉进来把作废的画纸拿去后厨做烧火引子。

      巧玉收罗了一桌废纸,足有七八张之数,心里不住在心里咂舌——哪怕自家姑娘用来描图的织是最次的印书纸,一刀百张也要十八文钱,她有些心疼钱。不过想想姑娘若是绣成了拿去能卖不少银子,心里便觉得这几个钱费得也值了。

      巧玉近来对自家主子有种盲目的自信,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主子吩咐什么便做什么,有什么疑惑也都是事后再问。虽说她性子有跳脱,还有些反应迟钝,不过这都是私底下的,目前钟雯萱很喜欢她这听吩咐不过脑,直接听话去做事的行事风格。

      钟雯萱伸了个拦腰,揉着发酸的胳膊和肩膀,自顾在屋里走了两圈。

      如今她住在正院的西厢,比原来的跨院宽敞多了,有三间大屋和两间耳房。北边靠近正房的耳房还放着旧时的杂物,做库房用,巧玉领着四个小的住在南边靠院门的耳房里。

      而她一个人住在三间相连的大屋里,正中是待客的堂屋,周娘子、丽秋、张大娘、陈妈妈等来与她话事的时候她就在这里见她们,她偶尔也懒得出来,会叫张大娘进去说话;

      北侧是她起居用饭的房间,原本还有一副上好的木榻,搬进来时发现已经朽了,她便叫人将它搬去库房,待日后有了银子,看能不能叫能工巧匠想法子修复起用,如今她描图喝茶看书写字都在饭桌上;

      南侧原本是书房布置,家具要么脱漆要么腐朽,腐朽了的都叫人搬去库房里存着,免得再散发霉味扰了人,便空荡了不少,如今她用这间屋子充当做绣房,脱漆的书架上放的都是做绣活用的料子,还有几张椅子,她预备日后再叫竹匠做几张小的绣架来给几个丫头用。

      钟雯萱一边在屋里走着,一边不断审视着空荡荡的屋子各处,时不时会在某处停顿下来比划比划。她这屋子许久没有人住了,如今虽将积灰清理干净了,陈设却看着空荡且简陋,实在不像是个女孩子家的居室,她琢磨着日后要怎么慢慢布置。

      她一时想得入了神,竟呆住了,巧玉送了引火纸回来见她发怔,也不敢打扰,只又进了卧室去,轻手轻脚开始收拾她的笔墨。

      过了好一会儿,钟雯萱才醒过神来,这时屋里又更暗了——天本就暗了,窗上还糊着旧时的桐油纸。桐油纸虽防水耐磨,却也较厚,也不那么透亮,是冬日里用来糊窗户的,且因上了桐油,许久未换沾上灰,屋里便更不透亮了。

      “巧玉,”钟雯萱下意识便叫她,巧玉答应了一声,钟雯萱听声回头,瞧见她正收拾着,也不急着叫她去,只吩咐说,“你收拾吧,我去院子里走走,记得一会儿叫你姑妈晚饭时候来一趟,我还有事要她去办。”

      巧玉又答应一声,钟雯萱便往屋外走去。

      屋外就亮堂许多,还带着白日里的余温,四面相围的院子里有难得有风,热气压着面鼻一般叫人闷得难受,钟雯萱忍不住拿绢子在面前摆了摆,大步走过连廊往院子水缸那儿走去。

      恰巧见周娘子也在。

      周娘子带着小云小霞两个在水缸边撩水玩,见她来了便与她打招呼,小云小霞也从大水缸边的木踏板上下来朝她行礼。

      钟雯萱应了,又向云霞二人点点头,周娘子便道:“大姑娘想得好法子,这院子里放上这样大的水缸,确实凉爽许多,缸里养些鱼儿也有乐趣。”

      “也非是我想的法子。”她身量不高,踏上特意制成的踏板才能俯看缸中鱼水,“咱们家原来便有几口大缸,只是破了一只,其他的便不成套,就都撤走了,今年才买了新的来。城里许多大户人家院里都有水缸,除了夏日纳凉,还能防备走水。”

      “只是夏日蚊虫都在水中产卵,养的鱼儿便是叫他们吃虫卵幼虫的,蚊虫幼儿多汇聚在这些缸中产下,又都被鱼儿吃了,后边就少有蚊虫了。这段时日正是蚊虫产卵的时候,便不用投喂,待过些时日没有幼虫,便要给它们投食了;到了冬天,还要把水加多些,水深了鱼儿才好过冬。”

      “至于这些从外祖母那儿分来的碗莲不光是当个景儿,它的叶片能给鱼儿成荫避晒,也能吸附鱼儿产生的废渣。”

      “原来如此,竟有这许多门道。”周娘子三人听她将水缸布置娓娓道来,不由越发信服,大户人家讲究多,却是风雅又实用。

      钟雯萱见她们叹服,嘴角噙了笑,垂眼看水,掩去眸中闪烁。

      听张大娘念叨过,据闻家中旧时曾有不少上好的彩瓷大缸,甚至曾经上院里摆的是镶珐琅的大缸,正院里摆的则是包金包银,可惜后来都拿去卖钱使了。

      一般大户人家再不济也该有几口铜缸,她原本也想置办几口,只是一口铜缸少说也要十好几两银子。

      她买得起一口,却买不齐一套四口,更不能将家里嚼用的银钱都花费了或是自己贴钱,便只得退而求其次,花十六两银子找陶瓷匠铺订购了四口细陶缸。

      陶器多用土釉,颜色却在黄褐色与黑褐色之间,土里土气,她便加钱要匠人薄涂一层土釉后又加了薄薄两层瓷器用的釉下彩,绘制梅兰竹菊四种花样,看起来便不像一般陶器那般笨拙暗沉,浅色釉面下隐隐透出浑厚的陶色,这才显得古朴雅致起来。

      钟雯萱拨了拨水,又抬抬头与周娘子说:“我瞧你嫁衣盖头一应物件绣制完备,离着婚期也没剩几个月,今日便给父亲去了信,问一问他怎么个打算。我估摸着,这婚礼怕是要你去那边办,毕竟我爹如今是朝廷命官,正在任上不得擅离职守,叫他赶回来成亲怕是不妥。”

      周娘子一愣,开口先谢:“劳烦你替我操心,这些天我家都不曾递信来问这事,倒是你还挂念着。我也不是不识大体的小性人,去那头便去那头,哪能耽误了钟老爷务公。”

      周娘子嘴上说着不碍事,晚间回房用饭的时候却怔怔的想着心事。她不惧怕舟车劳顿,只是钟老爷若是要与她在任上成亲,这婚礼便要一切从简;若不想在任上简办,钟老爷肯定不能离职回来成亲,怕是要将婚礼延后才行。

      毕竟,与自己成亲,于钟老爷来说,也不是多重要的事吧?

      小云小霞两个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周娘子才回了神,问她们:“你们在嘀咕什么呢?”

      云霞二人对视一眼,小霞舔了舔唇,亮着眼睛试探道:“你…您!您要是成了婚,就是钟家正经夫人了,那这家事,是不是也该交给您来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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