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过敏》岑岭

36、浪漫过敏

　　二层高的小楼，庭院门前坐着闲谈嗑瓜子的老年人，旁边衣架上则晾晒着洗好的床单。高处挂有‘兰里医院’的招牌，底端却没有停车场和门卫室。

　　“这顶多算是诊所。”
　　司绮晴极其严肃地说，“李钊，不能在这里看病。”
　　李钊张了张口，正欲解释。
　　她又抢过话，碾着地面的瓜子壳：“看看这都是什么环境，竟然连个保洁都没有嘛。”说完，去拽李钊的手，“与其在这看病，不如喊陈妍过来。”拉了两次也没拽动，抬眼却望见李钊的笑，恼，“你傻乐什么？”

　　“医院很正规，医生都有资质。”
　　李钊轻声说，“我也......不会有事。”
　　司绮晴微怔，极快地别开眼：“谁担心你了。”皱了皱眉，轻咳，“里面看着乱哄哄得，我才不要进去。”板起脸，等着对方妥协：所以你也别去。

　　“李芙。”
　　李钊喊。

　　李芙缓步走上前，低着头，又恢复在别墅前的模样，内敛，拘束，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干什么。”
　　李钊：“带司绮晴去集市逛一逛，十分钟后等我回来。”

　　“不行。”
　　“我不要。”
　　恰时，是异口同声的拒绝。

　　李芙似乎感到很愤怒，以至于忘记胆怯：“我不要和她一起。”语气中的嫌弃遮也遮不住，好似‘她’是个天生不祥的征兆。
　　司绮晴嗤笑，不甘与羞恼直冲发顶，让她像孩子般地反驳：“谁想和你一起玩？喜欢看动画片的高中生。”
　　李芙：“你懂什么，我是在学习口语。”
　　司绮晴：“哈，学口语？你以为我没有读过书嘛，这是我读书时常用的把戏。”扬唇，笑眯眯地说，“小屁孩，想偷懒就直说，不丢人。”
　　李芙：“你，你......”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
　　司绮晴将鸭舌帽掀开又戴回，笑哼：“比起英语，你更应该去学语文。”

　　李钊看着两人斗嘴，扶额：“停下来......”
　　李芙压抑着惊叫：“哥！”
　　司绮晴摊手，没有放过任何反击的机会：“吵架输了就喊救兵，那你也不应该喊哥，直接喊妈妈才对。”

　　话落，气氛骤降。
　　司绮晴的舌尖颤了颤，贝齿咬住唇，默默将脸别到旁侧，站了两秒，又以余光偷望过来。
　　李钊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李芙，听话。”
　　李芙依旧在拒绝，垂于身侧的手握紧衣袖，声音越来越小。

　　日头渐高，诊所门口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司绮晴坐到树荫旁的小凳上，将帽檐压得更低，两条纤细的腿稍许分开，足跟在地面左右摇晃。
　　兄妹两的谈话终于结束，随着熟悉的脚步声，阴影逐渐落于面前。
　　司绮晴动作一顿，转瞬又继续晃着腿：“干什么？”咬了咬牙，闭眼，“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道—”

　　话未说完，手背触及冰冷的物件。
　　司绮晴微怔，像被惊到的猫般飞快低头看，眼前摆着瓶还冒着冷气的冰水：“？”
　　李钊似乎认为她害怕沾湿了手，又递来两张纸巾：“喝些水，如果不想去集市，我先送你回家。”

　　“李芙呢？”
　　“她没有事。”

　　“那我也没事。”
　　司绮晴蹭地站起身，笑眯眯地接过水，“李钊，我要去集市。”
　　李钊微怔，略显慌乱地垂眼，将手机塞到她的掌心：“拿好，我很快会回来。”
　　“嗯嗯。”
　　司绮晴极自然地解锁，熟练地像在用自己的物件，“刚才说过嘛，十分钟后见。”打电话给陈梁，显示该号码不存在，这个泥鳅般的家伙估计在上次的通话后就换了手机号。
　　要打给陈妍吗？
　　想法刚一冒出就被否认，她可不想再没问出具体消息的情况下再挨一顿冲。

　　将手机放于短裤口袋，高大的阴影仍处于面前。
　　司绮晴看向李钊额间的细汗，问：“怎么还站着这里。”
　　李钊的喉结滚了滚：“你......别走太远。”
　　司绮晴微怔，转而笑：“你呀，可真是操心过多。”踮起脚，亲吻他侧颜的淤青，“知道了，放心去吧。”

　　风吹过，拂动高处的树叶。鸭舌帽印出阴影下，是一张稍许泛红的脸。
　　亲吻转瞬就结束，足尖落地时，司绮晴仍拽住李钊的衣角，轻声说：“我不跑，我们过会就在这里见。”
　　李钊的耳尖比之前更红，片刻才挤出一个字：“好。”却仍没走，就这样凝神地看向她。

　　他的眼中似有说不出的情绪，似是担忧，有像在恐惧她的离开。
　　司绮晴喜欢这样的目光，喜欢他的眼眸只有她一个人，踮脚，凑近他的耳畔：“怎么，你还想要离别吻嘛。”
　　李钊怔住。
　　他总会在人多的场合害羞，冷着脸，看似无比禁欲，却根本经不住挑逗。
　　司绮晴笑，搭在李钊胸前的手缓而收回，指尖蹭过棉质布料，要险险垂下：“好啦，我不会为难你的。”
　　恰时，宽大的手搂住她的后腰。

　　是笨拙的吻，夺走她惊慌的呼吸。
　　舌尖顺齿缝钻入口腔，撞到她的上颚，又无措地在贝齿间滑过，吮吸着她的唇，动作很急，像濒临渴死的人喝到第一口水。
　　司绮晴任由他吻着，垂在身侧的手指轻颤，转瞬，杏眸悄然眯成缝，抬手搂住他的腰，哄着，极具耐性地教导他亲吻。

　　树荫下，她的帽檐抵在他额间，他们于热闹的阴影中相吻，一位早红了脸颊，一位仍泰然自若。
　　唇与唇分开时，银丝被缓慢拉断，两人的呼吸都带着喘。

　　司绮晴垂眼，用拇指蹭去唇角的水渍：“技术比之前好很多。”嘟囔着，又抬眸瞪他，“不过你是狗吗，这么喜欢咬人。”
　　李钊笑：“一会见。”话落实转身离开，却仍一步三回头。临至玄关，最后深深地望她一眼，才提步跨入门扉。

　　塑料帘子抬起又落，透明的挡板遮住李钊宽大的身形。
　　司绮晴轻晃着手里的水，指尖的凉意无法驱散喉间的热，舌尖舔舐过唇角，依旧能感到李钊的体温。
　　“啊，搞什么。”
　　心跳不期然加快，她眉头轻蹙，忍不住嘀咕，“又不是刚毕业的学生......”边说边抬眼，眸间印出站在诊所门前的身影，“李芙？”

　　李芙撑着伞，发丝被汗浸湿，依旧处在太阳底下，死死地瞪向她。
　　司绮晴磨搓起额角，莫名有些心虚，视线从左拉至右，笑：“如果你心情好点，要不要来当我的向导？”
　　真没明白李芙为什么这样讨厌她，之前的事已经说清楚是误会，没必要再一直纠结，况且吵架嘛，谁能保证每句话说得都好听？
　　她也感到委屈，却拉不下面子和小孩计较，清清嗓，故作威胁地说：“你哥哥可说了，要让你照顾好我。”

　　李芙的唇又开始哆嗦，极用力地攥住伞，半晌才生硬地开口：“你，跟我走。”
　　司绮晴笑，三两步躲进她伞里，抬手提高帽檐，望向闹腾腾的街：“哇，我还是第一次赶集呢。”
　　李芙没回答，抬手指个方向：“走这边。”

　　日光刺目，夏蝉像发了疯似地嘶叫，热气蒸腾而上，仿佛要将身体内的水全部烤干。
　　司绮晴与李芙并肩走在人群中，却像是隔了夏冬两个季节。

　　卖炸物的阿婆吆喝：“臭豆腐，炸香蕉嘞。”
　　李芙瞥去一眼，咽了咽吐沫，又默然地转过脸：“前面就是服装店，你自己选吧。”
　　司绮晴热得头昏，转脸看向她那身长衣长裤，皱眉：“你不热吗？”
　　李芙梗着脖子大声说：“不热。”

　　颈边全是汗，还在逞强。
　　司绮晴推开玻璃门，感受着空调的凉风拂过脸颊，幸福地眯起眼：“李芙，你进来等我。”
　　李芙咬唇，显然是不乐意。
　　司绮晴将门开得更大，足尖抵住边角，非要让冷风全跑出来才罢休：“快点，我不喜欢等人。”
　　店老板也喊：“进不进来啊你们，空调不要钱的啦。”

　　李芙拉扯着袖口，犹豫半晌，足尖仿佛要将地面摩平似地，极缓慢地走过来。
　　等她踏入店内，司绮晴才关门，转而去挑选服装。

　　与南城的商场不同，这里没有名牌礼服或华贵的首饰，甚至连内衣都是装在纸盒里成组售卖的。
　　司绮晴试了两件，轻啧：“搞什么，给小学生穿吗。”丢到旁边，又去翻T恤和短裙。

　　没有一件短袖是不带印花的，哪怕是白T恤，也得印个红爱心在写句‘Love Me’。
　　司绮晴懒得再继续选，将通码纯色的衣服往购物篮里塞，直到再也装不下，才‘砰’将编织篮置于收银台：“老板，结账。”
　　中年妇人也不看电视剧了，一边忙着扫码，一边乐滋滋地说：“姑娘是城里来的吧，哎呦，这眼光呀就是好。”
　　司绮晴任由她吹捧，左手揣进短裤口袋，右手哗啦着手机屏幕，在看司明海与蒋和平的消息，时而侧目，瞄向坐在门边的李芙。

　　李芙终于拉开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拉开汗湿的领口，凑在空调旁吹风。
　　司绮晴眯起眼，调侃：“你刚才不是没嫌热嘛。”
　　李芙咬唇，手指拨弄着拉链，半晌也没有合上外套：“可我也没说—”

　　‘叮铃—’
　　清脆的铃声打断她的话，继而传来女生们的交谈。
　　李芙的肩膀一颤，极快地低下头，挪了挪位置，将身体藏入靠墙的角落。
　　司绮晴蹙眉，顺势抬眼看：那些姑娘穿着花式样的短衫，裤子却与李芙相同，都是白底蓝条的校裤，看来是同一高中的学生。

　　是同班同学吗？
　　司绮晴从收银台的玻璃碗里拿出颗糖，反复揉捏包装，看着那黄头发的姑娘将手搭在李芙的肩膀，杏眸稍许眯起。

　　那女孩开口，却是嘲讽的语气：“瞧瞧，这不是二班的学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