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过敏》岑岭

35、浪漫过敏

　　入睡比想象中容易，清醒却比预料内更艰难。
　　眼皮像是被黏住，再怎么挣扎也无法去寻亮光，垂在床畔的手指微动，并没有触及到想象的温暖。心里一惊，眉头皱起又松开，长睫勉强露出些许缝隙，眸间印出某张稚嫩的脸。
　　司绮晴确认昨天是和李钊共同入睡，可现在站于面前的却是气呼呼的李芙，话还没出口，额角就感到胀痛，慢悠悠地翻身，冲薄被里伸出胳膊打哈欠，偏不看床畔的人，含糊地说：“早啊，三十万。”

　　话落，腰间就是一痛。
　　司绮晴揉着长发坐起身，将李芙扔来的软枕丢回去：“妹妹，你的脾气好大。”扬唇，笑眯眯地说，“经常生气会有损身体健康哦。”
　　李芙的脸憋得通红，嘴唇直哆嗦，站立半晌也没挤出句完整的话，哼地声转身离开。

　　脚步声渐远，食物的香气从屋外飘至鼻尖。
　　司绮晴站在窗台边伸懒腰，望着院落里的小葱与胡萝卜，仰脸去迎接初晨的光：“嗯，天气真好。”

　　走到客厅，餐桌上摆着米粥和煎蛋，瓷碟里放着黄瓜与泡菜，酸酸辣辣得十分解腻。
　　司绮晴咬着筷子尖，转头说：“李钊，我要看电视。”
　　李钊放下刚拿起的水杯，弯腰按开电视：“昨天睡得好吗。”
　　司绮晴笑眯眯：“有你陪在我的身边，当然好。”
　　李钊手一顿，用力地按住开关，甲面因此而泛白：“......想看哪个台？”
　　司绮晴摇晃手指：“当然是—”

　　“哥，我也要看电视！”
　　话未说完，就被李芙打断。

　　司绮晴微怔，尚未来及说话，身边的沙发就陷进去一块。
　　小姑娘捧着粥碗，舀了勺粥就往嘴里塞：“我要看纪录片。”
　　司绮晴眯起眼，一字一顿地说：“李钊，我要看新闻。”不等他回答，又侧目看李芙，“小孩，你不去写作业嘛。”
　　李芙只转头望向李钊，重申：“哥，遥控器。”
　　李钊将电视跳到新闻台，转身去收餐具：“吃完饭就去学习。”
　　李芙用力握紧勺柄，低下头，没有再说一句话。

　　司绮晴右手托腮，歪头看向屏幕内的画面。
　　电视里，正播放着蒋和平的新闻。那秃顶的中年男人结束南城的旅途，并提前两天赶回香港。
　　有记者试图采访他，却被保镖推到旁边，只得尽可能地伸臂，将话筒往蒋和平的唇边凑。蒋和平的面色难看，即使在闪光灯的照耀下，面部仍像蒙了层灰蒙蒙的纱。
　　“蒋先生，请说下您对南城的看法。”
　　“蒋先生，您和司先生有矛盾是真实的吗。”
　　“蒋先生，司先生—”

　　正看得起劲，屏幕突然一闪，画面中的秃顶男人变换为倒在枯草堆内的野猪，那恶臭的畜生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丝毫没注意藏在角落里的摄像机。
　　刚才的采访正到关键阶段，她才没有心思看猪在睡觉。
　　司绮晴轻啧，伸手要去拿遥控器，身体刚前倾，桌面的物件又被拿走。
　　李芙握住那装着两节五号电池的长方体，像在把玩一个特别有趣的玩具，手指不停地起落，电视画面似乎在一帧帧地调转。

　　农业，狗血剧，推销保健品的广告......
　　司绮晴的额角直抽抽，忍无可忍：“小孩，现在把节目给我调回去。”
　　李芙从头调到尾都没有找到好看的节目，仍攥着遥控器不松开，掏出手机投屏到电视里。

　　‘啪’的声，瓷碗置于茶几。
　　司绮晴长腿一跨，双臂环抱于胸前，昂起脸，恶狠狠地说：“我再说一次，交出你的遥控器。”
　　李芙也不看她，食指径直朝触碰上点。
　　恰时，活泼的音乐响起，听起来像是某档幼儿栏目。

　　司绮晴深呼吸，笑眯眯地说：“李芙同学，你是高中生了，难道还在看小猪佩奇嘛。”
　　李芙的脸涨得通红，忍了忍，还是尖叫：“那是瑞克和莫蒂！”
　　“啊啊，若迪和默克。”
　　司绮晴用小指堵住耳朵，侧目瞥向亮着光的屏幕，咂舌，“主角从动物变成人，真是超凡的物种进化。”
　　李芙吵不过她，捏住手机的指尖发颤，仍在一个劲地按音量键。

　　叽叽喳喳变成了轰隆哐当，整间厅堂像是巨大的舞厅。

　　真吵。
　　司绮晴三步并做两步，手一伸，猛地拔掉电源。扎耳的英文终于消失，她晃着手里的插头，耸肩笑：“乖，听嫂子的话，去写作业吧。”
　　“哥！”
　　李芙也顾不得再拿遥控器，扯开嗓子喊，“哥，你出来！”
　　司绮晴又将电源插回去，重新调回时事新闻。电视里正播放广告，再没有与司明海和蒋和平有关的内容。她扯高唇角，好不容易找回表情：“别喊了。”端起碗，小口扒拉着粥，“你继续看福瑞和科迪吧。”
　　李芙咬牙纠正：“那叫瑞克和莫蒂！”

　　粥很淡，米粒入口即化，再顺喉间滑入胃部，慢慢得，连带着心都会变暖。
　　司绮晴想，一会要给陈梁打个电话，对方行事谨慎，虽然不会跟踪司明海的确切行程，但能得到些许的信息也总是好的。她既然选择出逃，就不能让自己太被动。
　　那边，传来细微响动。李钊正换好衣服，似乎打算出门。

　　司绮晴瞥去一眼：“去医院吗。”
　　李钊点头：“嗯。”
　　司绮晴起身：“我和你一起......”
　　李芙张开双臂护在哥哥的面前，像只保护幼崽的母鸡：“我也要去！”
　　李钊抬手搭在妹妹的肩膀，轻声问：“你不是说要到学校自习吗。”
　　李芙警惕地看向司绮晴，后者摊了摊手，依旧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今天是周六，不用去学校。”咬唇，抓住哥哥的胳膊使劲摇，“哥，我陪你去医院吧。”

　　司绮晴笑，抬手抚摸小孩的脑袋，揉乱那原本顺滑的头发，见她皱起眉才松手：“李钊，我们的妹妹很粘人呢。”
　　李芙红着脸辩驳：“我不是你的妹妹！”
　　“够了。”
　　李钊轻声说，“别在客人面前打闹。”
　　李芙咬唇，哼地声别开脸。
　　李钊这才看向司绮晴：“你在家等我回来。”
　　李芙的眸子一亮。

　　司绮晴昂起脸，双臂环抱于胸前：“为什么。”
　　李钊解释：“医院靠近集市，那里来往的人较多，你如果被发现......”说不下去了，司绮晴的手勾住他的臂弯。
　　“李钊。”
　　司绮晴故意看向气呼呼的小孩，眯起眼笑，“你是想将我永远关在家里？”

　　李钊：“不，不是。”
　　“那我们就出门嘛。”
　　司绮晴仰起脸，抬手做出扣帽的姿势，俏皮地说，“只要做好防护就不会有问题，你说对吧。”
　　李钊的剑眉蹙起又松，半晌终是妥协地点头：“你要跟紧我。”
　　司绮晴笑：“保证不让长官操心。”

　　阳光下，李钊的耳尖泛起些红，喉结滚动两下，转身去拿柜上的钥匙：“嗯，”
　　司绮晴戴上黑色鸭舌帽，冲呆在旁边的李芙招手：“喂小孩，该出发啦。”
　　李芙别开脸，贝齿咬着唇，嘟嘟囔囔着什么，又愤然奔回房间里。

　　司绮晴听见砰的关门声，侧目问：“之前的芒果蛋糕当真是她送的吗。”
　　李钊穿鞋的手一顿。
　　司绮晴轻啧：“还有桌游和糖果......”贝齿咬着字，杏眸微眯，“不会是你耍的小手段吧？”
　　“咳。”
　　李钊的肩膀轻震，却是面无表情的抬头，“不是的。”

　　李钊的脊背挺得笔直，缠有纱布的手稍许握拳，分明十分紧张，仍要佯装淡定。
　　越是这样，就越想逗他，像是有了瘾，非要看他露出窘迫的表情才痛快。
　　司绮晴扬唇笑，抬手要勾住他的肩，指尖刚触及衬衫的领口，正准备继续朝上攀。

　　恰时，又听见‘砰’的一声响。
　　“......不走吗。”
　　李芙低着头，右手抵在门边，“去太迟的话，门诊要排队......”

　　天很热，李芙照旧身穿长衣长裤，头发束成马尾，裤腿搭在运动鞋边。她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厚重的衣服像是她的盔甲。
　　李钊并未多言，拿出准备好的冰水递给她：“外面晒，记得带伞。”
　　李芙：“嗯。”
　　司绮晴抿唇，片刻又扬起笑：“小孩，跟姐姐一起走吧。”

　　“不要。”
　　李芙生硬地拒绝，大步奔向李钊。
　　擦身而过之际，司绮晴听见她咬牙说了句‘狐狸精’，不禁微怔，转瞬却笑出声，望向前方兄妹二人的背影，嘟囔：“搞什么，怎么还用哭腔骂人呢。”

　　乡间小道的两侧遍布麦田，有人骑单车路过，车铃碰撞发出‘叮铃铃’的响。

　　司绮晴压低鸭舌帽檐，扯了扯宽松的T恤，让风顺着领口往下钻。她照旧穿着一身黑，搭配牛仔蓝的短裤，裸露的大腿浸在阳光中，白皙的皮肤更显透亮。
　　她走在李钊身边，时而回眸望向背后的李芙，稍许咬唇，又轻啧着转头向前。
　　李芙紧握住遮阳伞，脊背稍许佝偻，身体全然缩入阴影里，脚步却快而急，仿佛有什么人在追她。

　　一路走至集市，人流像是出闸的洪水，乱哄哄地扑来。
　　司绮晴一个劲地抬手扇风，四处望了望，又重新看向前方不远的小屋：“你别告诉我，这里就是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