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可欲》YQ5210

5、第 5 章

　　“谢谢你，这个经历紧张刺激又温暖安心。”压得低低的帽檐下，一双眼睛似闪非闪。

　　“不客气。”顾洛意目送着林舒凌过了安检，原地站了好一会，像是在陪林舒凌一同候机。虽然不能陪在身旁，但在同一个场所里也是好的。于是，顾洛意就一直在机场大厅里呆着，直到林舒凌的飞机起飞，才恋恋不舍地从机场向地铁站走去。转身离开的这一路，顾洛意的背后像是纠缠了无数的牵绊。她拖着步子回到家，一开门就堕入了另一个情绪中，一个充满了思念的情绪中。

　　林舒凌走后的好长好长一段时间，顾洛意都被这思念的情绪困着。她是因为林舒凌从上一个情绪中跳出来的，又是因为林舒凌陷入了这一个情绪里。

　　她反复地问自己：“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怎么这么心痛。”

　　林舒凌啊林舒凌，告诉我，短短的三天，我怎么就会跌入想念你到难以自拔的情绪漩涡里？

　　你为什么会出现？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现，让我完全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我本就挣扎在情绪的旋涡里，艰难地维持自己的生命，而你，拉我出了上一个漩涡，却丢我进了这一个漩涡。

　　你不知道，在你到来之前，我做了我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改变，也是我做过的最后悔的一次改变。我本来要倾尽全力将生活扭回正轨，却因为你的突如其来，让我不但无法回到正常的生活，还让我的痛苦指数叠加。

　　你想不想知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告诉你，你让我幻想中爱上的影，变成了现实中的人。

　　我大半年前出演了一部电影，还是作为女一号。知道我为什么会演电影吗？因为这部电影的剧本，是按照我的小说改编的。电影讲的是两个女生之间的爱情。我在电影里面和一个女子，谈了4个多月的恋爱。你是不是觉得我更应该爱上和我一起演电影的搭档？没错，我对她，有感觉。但是，当初我在写小说时，很多女二号的特征是从你身上借鉴过来的。她的表演，你的特点，结合在一起，模糊了我当初亲笔写下的这个人物形象，却唤起了我心里的那股，爱上了的感动和不安。那是我从没有过的心动和心痛。可是我的爱人是谁，我看不清。是你也是我的搭档，不是你也不是我的搭档，甚至都不是我创作时抽象出来的概念，而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可我，也跟着开始迷糊，特别的迷糊。电影的片段，小说的虚构桥段，你，我的搭档，这些一直在我的脑中日夜不停地切换，没完没了，做事注意力完全不能集中。我的理性要求自己不能爱上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我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却又一直沉浸在幻想中，沉浸在走马灯似的回忆和假设中。我不情愿，但我真的爱上了这个虚拟的人，虚拟的女人，我甚至希望自己想象中的这个女人能够出现在现实生活。我甚至有过“荒唐之想”：如果我的搭档跟我说，她喜欢我，我一定立马牵起她的手，许给她一辈子不离不弃的承诺。

　　我只有一个还算清晰的想法，就是我特别想化身成为一个超人，去保护我的爱人。没想到，我“保护”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你！

　　你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到来。带来一连串的麻烦，却也满足了我的心愿，无形中带我逃出了折磨我的情绪里。在处理好你的问题后，我却没能找回我正常的生活。你，来了，莫名其妙；来过，悄无声息。可你的出现，像是高清大图加载完成的一瞬间，那个我爱上的模糊影像在眼前立马清晰起来，完全打破了我“荒唐之想”。这件事真实到了极假，我甚至以为自己精神分裂了。所以，你是不是该为这件事自责一点呢？

　　顾洛意抱起林舒凌同款的尤克里里，坐在沙发上。她没有弹，她在哭。一股莫名的委屈从胸腔一直顶到头骨。这状态已经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了。这房子里，似乎到处都是林舒凌的影子。这个家，她自己都不认识了。白天还好一些，可以出门走一走。可是到了晚上，每晚睡觉之前，总要和自己的思想情绪做一番斗争，也分不出输赢，只不过是斗争疲了，就妥协了，这样才能入睡。有多少次，斗争太激烈，连床头灯都不敢关掉，那并不是怕黑，而是怕漆黑中，看到真实的自己。

　　顾洛意躺着，却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好像床的另一侧就是专门留给林舒凌的一般。每晚躺在床上，她都会对着空着的另一侧说一声晚安。时间久了，竟然成了习惯，好像林舒凌真的就躺在自己旁边与自己同眠。可是位置空了，心里也跟着空了。

　　到底为什么林舒凌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中顾洛意始终也没想明白。她上网查了好多东西，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解释。反正，事情就是发生了。事情真的发生了吗？顾洛意还是不敢相信。难道真是自己人格分裂了？时间过得越久，她越觉得事情模糊地像是一场梦，是一场越来越记不清细节的梦。她反复地看自己发给林爸爸的照片。照片是真实的，可回忆是模糊的。她把那些照片洗了出来，专心致志地花了两天时间做了一个照片墙。房间里反复地播放着她发给林爸爸的视频。她不愿意从那三天的状态中走出来。一直困扰着她的情绪，到底还是变成了现实。她以为她是从一个情绪漩涡跳到另一个情绪漩涡，只不过她没有意识到，她所经历的第一个情绪漩涡叫做“不出戏”，第二个情绪漩涡叫做“自作多情”。之所以不出戏，是因为她到底是没有经受过专业训练和培养，不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感情，但她的理性又不停地警告她不可以沉沦在虚幻的感情中。之所以自作多情，是因为，林舒凌的出现像一只砝码，这只砝码加在了情感的托盘中，让本来情感和理性势均力敌的天平突然发生了倾斜，情感成功压过理性。林舒凌这只砝码，成了压过她理性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件事让顾洛意憋得难受，但她又不能和别人说，最好的朋友都不行，她解释不清。可是她又需要找个情感发泄口。她几次发消息想要和自己的闺蜜齐欢说，又一次次忍下了。终于她忍不住，给齐欢发了一条消息：“我爱上了一个人。”

　　“恋爱啦？真的假的？是新工作的同事吗？”

　　“是林舒凌。”

　　“哎呀，你是不是又逗我玩呢。你喜欢林舒凌这个事，认识你的应该都知道。搞得我以为你有好事了。”

　　“是哈，我爱林舒凌这件事大家都知道的。”顾洛意没有再用“喜欢”这个词，而是用了“爱”。“喜欢”的程度太低。

　　顾洛意逃不出她的情绪，茶不思饭不想，不敢独自在家里呆着，却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夜夜不得安寝，整整瘦了一大圈，瘦得下颌线都明显了。连日的郁郁寡欢给顾洛意的面色盖上了一层阳光照不透的灰暗，要不是先前拍电影的导演找自己，她可能还没有什么机会出门呢。

　　导演再次见到她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还是那个皮肤透白笑声爽朗的顾洛意吗？

　　导演：“你怎么瘦这么多？”

　　顾洛意皱了皱眉头道：“不知道呀。你……导演，你是不是又瘦了？”

　　导演笑了笑道：“看出来为什么这一行的人都这么容易瘦下来了吧。你现在也是圈内人了。”

　　“我不是我不是。”顾洛意极力否认，却像是喉咙里挂了个秤砣，拖得声线迟钝缓慢。

　　导演：“洛意，我有个角色想找你演一下。”

　　顾洛意：“不演了导演，你看我这状态，演不了。”

　　导演：“你都没听听我说说这个角色就拒绝。”

　　顾洛意只神游了一秒，导演就抓住机会开始讲了起来：“这次的戏份不多，也就两个月顶天就可以杀青。想找你演的角色是这个叫苏宇的人。这个人，稍微有点神经质，心里面一直爱着男主，但是男主不喜欢她，她呢有点抑郁质的性格，胡思乱想，后期还做了一些不是很道德的事，所以最后自杀了。我本来还挺怕你太开朗，演不好，但是刚你一进门，我觉得，就你现在这个状态，演这种虐恋和悲情太适合了。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过来演吧。”

　　顾洛意：“是你导吗？”

　　导演：“你这一部分，不是我导。我是B组的导演，总导演俞导，比我厉害比我有名。”

　　顾洛意：“片酬呢？”

　　导演一听，这是有苗头了。但是随即心里又一沉，片酬，真是少得可怜：“对不起呀洛意，片酬我这边没争取到太多，虽然给俞导看了你的表演，但毕竟……所以，20万，能接受吗？”

　　顾洛意低头看着面前得杯子，没有说话，像是堕入了另一个世界，看不出她到底是在想什么，恍惚的要命。

　　导演又说：“你现在工作了吗？”

　　顾洛意摇摇头，指甲刮着面前的咖啡杯。

　　导演：“来吧洛意，你都不用找入戏的点，你现在上场就是角色……”

　　顾洛意咬了咬指甲，点点头道：“行。”

　　导演张着嘴，苦口婆心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没想到顾洛意这就应了。

　　“洛意呀，这是个新的学习机会，对你的提升很有帮助，但是，我有一点不放心，你为什么会这么失落？”

　　顾洛意：“失恋了。失恋了？吧。”

　　导演：“我去！那真是太合适不过了。你唯一要小心的就是，别太入戏，剧组有心理咨询师，如果难受，可以去看看。”

　　顾洛意：“嗯，行。”

　　试了戏，签了合同，拿到剧本，半个月后，顾洛意就进组了。她就这么奇奇怪怪地进组了，她不知道为什么，都有点忘了自己是怎么答应下来的了。拍戏被迫让她不断地与人沟通交流，反而帮助她缓解了情绪的折磨。拍摄期间，顾洛意对自己的要求只有一个“不NG”，所以她的戏基本上两三条就过了，拍起来好像没有第一次那么难了。导演也给了很多指导，顾洛意就不知不觉地彻底在表演中，把自己心里那份悲戚，那种忍不住的撕心裂肺全部发泄出来。有几场这样强烈情感爆发的戏，看得导演都眼泪汪汪的。最后一场自杀的戏，当顾洛意躺在血泊中，看到眼前的机器不断向高处推开，她似乎看到了机器里面的画面——随着机器焦距的模糊，自己渐渐消失在镜头里，消失在这片土地上，消失在这个规律且平稳运行的世界里。尘归尘，土归土，没有一丝怨念，谁都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已。

　　情绪的积压，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发泄口。两个月多一点的时间里，逐渐晴朗了她阴雨连绵的内心。再加上，导演的肯定，片场又不得不和很多人有交流，慢慢，顾洛意不再困于情绪中。她能够很正确地看待自己对林舒凌的感情。情绪逐渐趋向平静，但她也不敢去触碰回忆。

　　爱可以不需要得到回应，爱而不得也不一定是悲剧。我能通过网络看到偶尔的你，我们有过一段相处的时光，即使我的爱情除了你别人都无法再唤起，那也是我这一生最值得铭记的一件事。我忘不掉你，那就记着了。要是你忘了我，也没关系。毕竟说不清的事情，还是忘了比较好。我不默许自己沉溺在爱突然爆发的洪水中，也不放肆自己沉湎在对你的幻想里。我也不是不爱你，只不过是回归到每一个歌迷爱你的方式。这是我熟悉的，也是我能够坚持下去的一个方式。我很庆幸，你不知道在你离开后我经历了什么，不然，你一定会觉得我不可理喻。好在我没在最难过的时候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说些伤害你的言论，不然，我可能要后悔一辈子。我已经想明白了，说起来，这不过是我自编自导自演且没有观众的一场“闹剧”，我的胡思乱想不应该牵扯到你。谢谢你，让我尝到了爱情里的所以情绪。说不定以后，我会找一个像你一样的女朋友，过着另一种“血雨腥风”的日子。但我愿意在内心最安静的地方，为你圈一块地。

　　杀青那天，导演给顾洛意送行，看着顾洛意和煦的笑脸，也笑着道：“洛意，别的话就不多说了，咱们有机会北京再聚。我看你现在状态好多了，失恋好了？”

　　顾洛意：“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我释然了，不和自己拧巴了，我忘不掉她，就记着吧。”

　　导演：“就是的，人要学会和自己和解。”

　　顾洛意：“导演，谢谢你，给我这样一个机会让我和自己和解。”

　　导演：“别谢我，谢谢你自己吧，我说服你出演的时候，心里也是没底。就怕你突然走角色的人生路线。”

　　顾洛意：“自杀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呀，我可胆小。”

　　“那怎么样，想做演员吗？给你推荐几个经纪公司？这部片子肯定会上映的。”导演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一脸苦涩的微笑。

　　顾洛意：“不了。”

　　导演：“这么决绝？”

　　当不当演员，都不能实现我的爱情理想……顾洛意心想着嘴上却说道：“唉，我不适合，真的。”

　　导演：“你还不适合？你现在缺少的就是一些必要的技巧，你对人物掌握得都很好，领悟能力很强，而且我发现你这次的表演更大胆，这其实算得上是解放天性了……”

　　顾洛意：“别劝我了，要是真是命运使然，就等着命运通知吧。”

　　导演：“你！唉！”

　　“别送了，导演，我进去了哈。”

　　“咱俩论哥们得了。”

　　顾洛意愣了一愣，看到导演并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哈哈笑了起来。可能这个世界上，总会让你碰到一个对你拥有无限信心的人吧。顾洛意拍了下导演的肩头道：“再见了，哥们儿”。

　　在飞往北京的几个小时里，顾洛意打定主意要找个工作。她现在手里的钱，最多只能维持一年的生活，毕竟有房贷要还。现实摆在这，她不能坐吃山空。“她没突然出现的时候，我已经吃了好几个公司的闭门羹了。如果那段时间是水逆，接下来，应该就顺了。这么多招聘启事，我总能谋个职业混口饭吃吧。“

　　飞在几千英尺的高空中，阳光亮得刺眼，天空蓝得纯粹。人总是要走出幻想，到真实里面呼吸一些新鲜空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