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可欲》YQ5210

4、第 4 章

　　渐渐有了入夜的趋势了。夜晚让恐惧重新占了主导，虽不是起初那般强烈但还是无法摆脱。

　　“我要回台湾。我还有好多工作，我就这么凭空消失，你让我怎么解释？还有我爸妈。怎么办怎么办？你是会魔法吗，瞬间移动吗？能再一瞬间把我送回去吗？”林舒凌越说越急，可这些问题，顾洛意一个都回答不了。一个满眼焦急，一个一脸无奈，四目相对就是个死局。

　　“你先跟我说说你还记得你是在什么情况下，穿越，过来的吗？” “穿越”这个词，在电视剧里用得自然，但在现实生活中，怎么说都觉得尬。

　　“我在开车，正在收工回家的路上，昨天晚上录影一直录到今天早上六点。我当时很累，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量，特别用力地拉着我，其余的我就不记得了。”

　　“现在，你应该给家里打个电……”顾洛意说着才意识到，林舒凌“穿越”过来的时候，除了一个被扯坏的带子，其他什么东西都没带。顾洛意在她前面蹲下，问道：“你受伤了吗？”

　　林舒凌摇摇头。

　　顾洛意起身，被林舒凌一把拉住：“你干嘛去？”

　　“给你找身衣裳。热水在烧，你洗个澡吧。”

　　顾洛意拿着衣服出来，看到林舒凌已经站在了卫生间的门口。

　　“嗯，新毛巾，凑合着用吧。”

　　林舒凌接过毛巾，还在犹豫地站着。

　　顾洛意：“怎么了？”

　　林舒凌：“你陪我说说话。”

　　顾洛意：“啊？什么意思？”

　　林舒凌：“我洗澡的时候……要听到你的声音。”

　　“啊？”这个要求，顾洛意实在是没想到过，但是看在林舒凌此刻身在异乡的可怜份儿，还是答应了，只不过小声嘟囔了一句，“说啥呀？”

　　“我不管。”

　　“行，我搬个椅子，就坐在卫生间门口。”

　　林舒凌小步缓缓进了卫生间，大声道：“你可以说话了。“

　　顾洛意刚开始还想着和林舒凌一问一答，水流打下来，林舒凌就不再回应顾洛意的话了。顾洛意就大声地自言自语着。也不知道说了多久，林舒凌从里面敲了敲门：“我要出去了。”

　　“那我进卧室了。”

　　林舒凌听到顾洛意关门的声音，心里一阵感激，恐惧也缓和了一分。其实林舒凌早就洗好了，但是她不放心，就贴着门口听顾洛意一直在讲话，讲了好多她是怎么喜欢上自己的，第一次去看自己演唱会的情形等等。经过了这一天的警惕观察，林舒凌感觉顾洛意好像确实没有想要伤害自己的心思。

　　天已经完全黑了，顾洛意简单地做了点饭，林舒凌却一口也吃不下，只喝了半杯蜂蜜水就进了顾洛意的卧室了，还不忘叫上顾洛意。

　　“我好怕，好担心，你一定要送我回去。”林舒凌的语气带着一股柔弱的强迫。

　　“姐，你不要怕。我一定想办法送你回台湾，我们小心一点，不会有人发现的。”

　　林舒凌点了点头，她现在能指望的也只有顾洛意了。

　　“柜子里有睡衣，你休息吧，我出去了。”

　　“你去哪？”

　　“我就在另一个房间。”

　　“你留下来陪陪我吧。”林舒凌说着轻轻拍了拍床。

　　“好，” 顾洛意坐上床，微笑着说，“那我们一起刷刷微博？” 说着点开了微博，习惯性地查看热搜，却被一条标着爆字的热搜定住了目光——台湾重大车祸，12台车连撞。顾洛意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与此同时，林舒凌也看到了这条热搜。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顾洛意赶紧点了进去。她的手不停地抖，身边的林舒凌也不自觉地双手掐住了顾洛意的胳膊。

　　“我，就在这条路上。” 就在翻看车祸现场照片时，耳边飘来林舒凌的声音，像是跨越了千山万水，幽幽而来的声音。声波撞在顾洛意的耳鼓，撞得血液倒流，后脑发麻。顾洛意盯着林舒凌，看着她面无表情，脸色惨白，突然抓住她肩膀，不停地上下摩挲她的手臂。而林舒凌像是丢了魂，毫无反应，任由顾洛意的碰触。

　　“告诉我你还活着吗？你还活着吗，你是不是活着……” 顾洛意越说越紧张越害怕，哭腔也愈发浓重。她对林舒凌一阵乱摸，从腿摸到脸，甚至把手都伸进了林舒凌的衣服里。“你一定要活着，这是怎么回事呀……” 那一刻，顾洛意强绷着的精神也顷刻间断掉了。

　　“我还活着。” 林舒凌魂魄游离地说道。

　　顾洛意也没想那么多，直接捧起林舒凌的脸：“真的吗，真的吗，你真的活着吗？”

　　“嗯。” 林舒凌与顾洛意相望的一瞬间，眼中霎时腾起一团泪水。她一头扎进了顾洛意怀抱中，崩溃大哭。哭了好一会才大喘着说：“要是你没拉我过来，我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没事了没事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不想了，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躺一会，一切就都好了。”顾洛意像哄孩子一样抱着林舒凌靠在自己身上，轻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着气，嘴里轻轻念着安慰的话，也不知道念了多久，她感觉到怀里的林舒凌不再抽泣了。她静静地观察了一会，直到确认林舒凌还在平稳地呼吸，才稍稍放心些。12台车连撞，当场毙命的就五个人，还有十来号人重伤。如果林舒凌没有过来，那，她……

　　顾洛意盯着房间的某一处，尽力强迫自己回归清醒。她哪里有什么神奇的能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该怎么办？下一步还会不会发生什么！顾洛意眉头拧得发酸，却完全无法从深深的沉思中抽离。忽然一股力量推着她，吓得她一个激灵。她看着双眼通红的林舒凌道：“害怕了？”说着伸手轻轻地摸着林舒凌的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敢这么放肆了。“别怕，我在呢。”

　　“能看看有没有其他消息吗？” 林舒凌无力地请求着。

　　顾洛意拿起手机，点开微博的那一刻，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做了个深呼吸。微博上又一条爆掉的热搜像钉子一样穿过屏幕扎进两个人的双眼——台湾重大车祸，著名歌手林舒凌或遇难。林舒凌的车，到底是被发现了，虽然已经残破的没有了样子，但车牌，车内的东西，全都是物证，尤其是那被扯掉一只带子的包。顾洛意点进林舒凌的微博超话，所有的粉丝都疯狂地刷屏祈祷。不一会，就再也刷不进去了，微博后台因为这件事瘫痪了。

　　“我要回台湾，我爸妈一定急死了。还有公司，一定被记者包围了。林舒凌也就只冷静了这一刻而已，随后又开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所有证件都没带……”顾洛意的这句话其实是说给自己的，因为她也意识到了现在送林舒凌回台湾是最紧要的事，多耽误一刻就会多一刻的危险和暴露。

　　“送我回去。”林舒凌噙着泪水向顾洛意乞求道。

　　“……你让我想想”

　　怎么送怎么送？没有任何证件，还要再最短时间内回台湾。

　　顾洛意看着林舒凌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向家里报平安。你记得谁的电话吗？”

　　林舒凌：“我记得我妈的，我妈的电话是……”

　　顾洛意准备好拨电话，但林舒凌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刚刚平缓一点的气息再次波动起伏，又急得开始大哭。

　　顾洛意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慌别慌，你再想想，或者别人的呢。”

　　“我，我……我想不起来了。”林舒凌不停地摇着头。

　　顾洛意：“你记得自己的电话吗？”

　　“嗯，记得，我记得！”林舒凌的泪水折射出一道光芒。

　　“给。”顾洛意把手机交给林舒凌。“嗯——你来拨，直接拨就行。”

　　林舒凌接过手机，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指。顾洛意蹲在旁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思维清醒。

　　“等一下，” 顾洛意给林舒凌擦了擦眼泪，把语气放到最平稳最缓和，“记得，先别着急哭。如果有人接听，先听听对方是谁，如果是同事，就先别说话，我们再计划要不要告诉他，要怎么告诉他。如果是家人，先问问家里有没有外人在。你要冷静，要乖。”

　　顾洛意在惊慌意乱中能这么有逻辑，能想到了这么多注意事项，连她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她真的是不得不感谢今天的遭遇，这真是为她混乱了半年的大脑，打通了一条光明大道，不然她早晚有一天可能会死在自己的情绪漩涡中。

　　林舒凌听话地点了点头，拨通自己的电话。顾洛意起身出去，去了厨房。

　　电话被接起来的一瞬间，林舒凌似乎听见了家里父母绝望的哭声。

　　“喂？”一个颤巍巍的声音缓缓地落入林舒凌的耳中，她的眼泪瞬间就又决堤了。

　　“爸，爸，是我，是我。”顾洛意的理智像是传递给了林舒凌，她虽然声音抖得厉害，却还是忍着不放声大哭，还尽力学着刚刚顾洛意的样子在脑中安排语言。林舒凌这边话音未落就听见电话那头的叫喊声。

　　“女儿呀，女儿呀……”

　　“妈，妈……”林舒凌听到自己母亲的声音，终于也忍不住，泪水喷涌而出。

　　“你在哪呀，快跟妈妈讲，妈妈要被吓死了啊。”

　　“妈，妈……妈，家里还有其他人在吗？”几声大喘，林舒凌稍稍定了定情绪。

　　林舒凌的妈妈已经哭到说不出话来了，她爸爸接过电话，用干哑的嗓子说：“没有了，你的经纪人刚走，她把在你车上找到的包送回来，待了一会就走了，公司有很多事在等她。孩子，你在哪呢，安全吗，需要爸爸妈妈做什么……”

　　“爸，我现在很安全，你和我妈不要担心。我现在需要回台湾，但是我的证件都在包里。你想办法帮我送过来。”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在北京。”

　　“我现在就让人订机票，去北京。”

　　“好！别忘了带着我的证件。”

　　为了给林舒凌一个独立的空间和家里人通话，顾洛意特意在厨房多呆了一会，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异常清醒，像是年久不用的机器突然翻新加油了一般活了过来。她有些兴奋，像是因为缺氧而濒死的人忽然呼吸到了新鲜的氧气一般，像是瘾君子忽然戒毒成功了一般。她看着厨房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出来，一瞬间就告别了折磨她小半年的情绪漩涡，并且立刻有了主意，开始谋划如何送林舒凌回家。有了大致的计划，顾洛意给林舒凌倒了一大杯水，回了卧室。

　　等顾洛意回来的时候，林舒凌已经打完电话了，看得出来，她的心情还没有平复，眼角还挂着泪水。

　　“怎么样？”顾洛意把水杯递给林舒凌，顺便用手指边抹了一下林舒凌眼角挂着的泪水，这让顾洛意心里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

　　“我爸妈来接我。”

　　“来北京？”

　　“嗯。”

　　“嗯？”顾洛意想了想，“你确定要他们过来吗？“

　　“什么？”

　　“不是说不希望叔叔阿姨过来。只是我在想，如果两位老人过来，一定会引起媒体的注意。出了这么大的事，所有媒体的眼睛都盯着。这个时候，你家周围一定有很多人。现在连你的尸体，身体，嗯，都没找到。你爸妈这会出远门不合情理。而且，只要他们来到大陆，你的行踪就完全曝光了。你后续要怎么圆这个谎，怎么平息舆论？”

　　“我，我没有想到这些，那怎么办？邮寄吗？可以吗？”

　　顾洛意摇头道：“清关到大陆再到北京，少说也得一周。人肉带过来最好，现在订机票，明天出发来北京，最晚后天你也能回台湾了。”

　　顾洛意捏了下林舒凌的手腕，又说道：“我们一步一步来，不要着急，我来帮你。”顾洛意说着转身从桌子是上拿过来笔和本，草草地在上面画了个“1”。

　　“首先，把我的地址，名字，号码发信息给你爸妈。让你爸妈安排你助理跑一趟北京，可以假称送东西给大陆的朋友什么的……可以吗？”

　　林舒凌点点头表示自己跟得上顾洛意。

　　“然后，让你爸妈把你助理的号码发过来，我来跟她确认她的行程和见面时间，好去取你的证件。”顾洛意说完又停顿了一会。林舒凌跟着点了点头。

　　“同时，让你爸妈把你证件号码发给我。一旦和你助理确定好了时间，我就给你订机票。” 顾洛意再次停顿了一会。林舒凌还是跟着点了点头。

　　“另外，车是你名下的吗？”

　　“车是公司的。”

　　“太好了！你让你爸妈用你手机里任何社交账号都行，发布一条报平安的信息，当然微博最好，还要向所有此次事故的遇难者祈福。语言你来编辑，编辑好发给你爸妈。内容不用解释现在人在哪里，就报平安就好，这个时候，人们最担心的是你还在不在，其次才是你在哪。你放心，我不会泄露关于你的任何消息。如果你需要一个保障，我可以把身份证和房产证交给你，等你到了台湾，处理好事务，再寄给我。”

　　林舒凌依然听话地点点头，再次拨通电话。电话一接通，林舒凌就向顾洛意投来了求助的目光。顾洛意在旁边小声提示，林舒凌就想鹦鹉一样，照着顾洛意说的话完完整整地交代一遍。她每说一句话都会看一眼顾洛意。顾洛意便一直肯定地点头。她一边点头一边想，这些办法林舒凌未必想不到，只不过是现在太害怕。

　　林舒凌的父亲突然问道：“孩子啊，你是不是身边有人在？是不是他们威胁你呢？是的话，你就咳嗽两声。”

　　林舒凌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爸，我在我一个朋友这呢。”

　　“你证件都没带，怎么去的北京？”

　　“就是，我现在也说不清楚，爸你放心，我让我朋友跟你说话。” 说着林舒凌将电话贴到了顾洛意耳旁。

　　顾洛意惊了一下，随即配合地让她爸妈放心，还让林舒凌爸爸留了一个邮箱，发了好多她们两个人的照片和短视频。

　　通过电话后，林舒凌精神状态明显缓和了很多，她疲惫的神经不再像先前那样紧绷。但因为忽然间的松弛，林舒凌整个人显得绵软无力起来，连同她的声音都虚弱起来。

　　“洛意，谢谢你。”

　　“我说了，你在我这，我一定会保护你的。”顾洛意还处在自己刚刚“获救”的兴奋中，正享受着自己流畅的思维，一脸难言的微笑。

　　“我知道，我相信，有你保护我，我很安全。”

　　“守护你是我应该做的。”顾洛意笑了笑，还挑了挑眉，“说实话，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远远地望着你，现在能和你在一个房间呆着，还抱过你，真高兴。”

　　林舒凌听着，又上前抱住了顾洛意，特意抱了多一会：“我的保护神。你要一直都在哦。”

　　“一直都在。嗯，太晚了，该休息了，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顾洛意轻轻拍着林舒凌的背道。

　　林舒凌松开顾洛意，点点头。

　　顾洛意起身，林舒凌再一次拉住她：“你去哪儿？”

　　“我也去睡觉。放心，我就在书，嗯，在沙发上，你不用怕。”

　　“好，晚——安——”

　　“晚安。”

　　“哎！”

　　“嗯？”

　　“你还是不要睡沙发了，跟我一起躺一下吧。有你在旁边，我还能安心一点。”

　　“那……好吧。”面对林舒凌柔弱的邀请，顾洛意害羞地微微低了下头，却笑得更开心了。

　　之后的两天，也许是上天的眷顾，回台湾的流程按照计划走得很顺利。在林舒凌温柔地“胁迫”下，顾洛意除了必要的出门，几乎对林舒凌是寸步不离，给了林舒凌极大的耐心和安全感。她们渐渐地也不再彼此客套，相处起来简单了很多。有了顾洛意的陪伴，等待的时间变得没有那么难熬。

　　因为林舒凌报了平安，关于她遇难的热搜很快就被撤掉了，舆论也没有太严重地发酵。她们都没有再提及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谁都没能力解释清楚。就当是交了一个可靠的朋友吧。林舒凌想着，对顾洛意微微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