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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修完) ...
时间无声无息地过去,樊生优哉游哉地休养着,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询问一下此间的主人何时能够见他,可得到的答复无一例外都是推诿和敷衍,樊生就知道,此间主人看来是要和他慢慢耗了,可是一想到此间主人的身份,樊生的心情就变得复杂而迷惘,宛如汪洋中的一叶孤舟……
樊生算不上是性格乐观豁达之人,可偏偏天生就有一份堪称变态的耐性和忍耐力,又善于苦中作乐,随遇而安,所以这份难言的心情没有影响他的日常生活,更没有让人看出一丝端倪。
于是乎,自受伤以来,樊生就按照一贯的原则,一直蜗在雅阁里,成了一枚不折不扣的——宅男。
樊生始终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战略方针,每天不停地重复着吃完就睡,睡完就吃的养猪般生活,连门也不踏出一步,实在是无聊得紧了,就练练书法,绘绘丹青,看看视频,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可不知道是不是体质的问题,在这样养猪式的生活方式下,樊生愣是没有长多一丁点的膘,身材依旧是苗条婀娜,该小的小,该翘的翘……咳……反倒是一身皮肤,养得细腻嫩滑,白里透红,水灵得就像刚蒸出来的山水豆腐再浇了一勺粉红的桃花汁似的,妒忌得身边的侍女双眼冒火。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去,樊生和此间主人依旧不紧不慢地耗着。
可是先贤说得对——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显然,此间的主人没有自寻死路的倾向。
很久很久以后的一天,陪着樊生蜗居了几个月蜗得浑身发霉差点长蘑菇,外加蜗出了一肚子邪火的侍女来到樊生面前,阴沉沉地说道:“公子~~~~~~~~~~主上有请~~~~~~~~~~~”
就此,樊生的悠闲生活正式告罄。
樊生跟在侍女的身后,目不斜视地走在雕梁画栋的曲折回廊里,途中遇到的侍人纷纷向樊生停步行礼,态度平静而恭敬,没有丝毫好奇,修养之好足见此间主人御下严谨。
不久,他们就来到了已经一座雅致的宫殿外边,这里除了守在门外的侍人和守卫之外,还三三两两地聚集着一些人,樊生不作痕迹地扫视了一下,清楚地看到了那些人衣袍上的白虎和麒麟图腾,墨黑的眼眸微闪。
看着这些人,侍女惊讶了一下,显然她也不知道这些人,她连忙向守在门外侍人问道:“君上不是让我把公子带来的吗?怎么有人拜访?”
侍女面露疑惑,如果君上在要接待客人的话,就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见樊生的。
侍人意味不明地扫了那些人和樊生一眼,压低声音回道:“他们是白虎族和麒麟族使团的人,君上现在接待的正是白虎皇陛下和麒麟族皇子,据说麒麟族使团刚刚到达龙域,正要拜访君上,却巧遇白虎皇陛下,于是就一起来了。”
顿了一下,侍人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些八卦的意味继续说道:“听说麒麟族皇子原本是想要递拜帖给君上的,可是偏偏跟白虎皇突然相遇,所以……就来得突然。”
闻言,侍女露出了然的表情,白虎皇行事恣意,说风便是雨,这些天来,大使馆里上至君上下至侍人都深有体会。
而一向以谦恭守礼著称的麒麟族居然会干出连拜帖也不递就突然拜访这种失礼的事情,相信是因为麒麟皇子突遇白虎皇,而白虎皇得知他要来拜访君上,就不由分说硬把他拖了过来,皇子拗不过白虎皇,生生地把递帖拜访变成了突袭来访,要不然,堂堂一域皇子在拜访自家君上这样的长辈时,才不会失礼到连帖子也不递就来突袭,这种事请,只有白虎皇才干得出来。
白虎皇这性格,啧……
“那可真不巧。”侍女感到相当无奈,谁想到他们会碰巧在这个时候拜访,侍女转头向樊生歉意地道:“现在只好让公子稍等一下了。”
樊生温和地说道:“没关系。”随后站到一边,垂眸不语,默默地当起隐形人来。
许久,紧闭的雕花桐木大门传吱呀的声音,原本在门外交流着的两族使团成员连忙停了下来,各自站好,一脸肃容,樊生顺势望向门口。
只见厚重的大门被人向里面拉开,两名美貌侍女分别扶着一扇门,恭敬地垂首敛目,两抹华丽的衣摆飘了出来,两把富有磁性的男子嗓音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两名华衣束冠,光彩夺目的俊美男子并肩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时间仿佛突然出现了两个耀眼的发光体,众人皆被炫花了眼睛。
两名男子年纪相若,他们一边走一边交谈,表情愉快,只是一人气质略显张扬,而另一人则显得温润内敛,却是同样的龙姿凤章,高贵迷人。
在两人走出门口的一刻,原本肃立的两队使团人员纷纷上前行礼。
两名男子停下交谈,望向各自的使团,气质张扬的男子对着白虎使团的人说道:“回去吧。”语气平淡却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威仪。
白虎使团的人连忙退到一边,男子转头对旁边的男子笑道:“麟霄殿下,今天就此别过。”
被称为麟霄殿下的麒麟族皇子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就此别过,凌戈陛下。”
说完,两人就分道扬镳。
只是在离开的一瞬间,白虎皇凌戈随意地扫视了旁边一眼,突然,他把视线猛地转了回来,停在樊生身上,目光灼灼。
注意到他的目光,樊生抬起眼帘,黑白分明的眼眸清冷地看了凌戈一眼。
就在这时,凌戈突然转身走到樊生跟前,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伸出手臂一把揽过樊生的腰,另一只手挑起樊生的下颌,兴奋地高声说道:“好别致的美人,朕喜欢你,当朕的人,可好?”
说完不等樊生回应,就转头望向眼睛脱框,下巴掉地的侍女,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对你家君上说,这个小侍从朕要了,回头朕送上一箱财宝作谢礼。”
樊生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他那双似曾相识的淡黄色眼眸,墨黑的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封尘已久的记忆就这样卒不急防地掀了出来,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阳光帅气的男子突然跳到他的跟前,用一双淡黄色的眼睛上上下下不停地打量着他,目光灼灼却不觉猥琐,接着男子高声喊道,语气坚定而率真。
『你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你,你当我的伴侣,可好?』
『我喜欢你,你当我的伴侣,可好?……』
『你当我的伴侣,可好?……』
『可好?……』
『可好?……』
……
……鸦雀无声……
四周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语出惊人的凌戈一脸理所当然,在公众场合下肆无忌惮地搂着樊生,纷纷石化成了一樽樽雕像,尤其是白虎使团的人,他们恶狠狠地瞪着自家君上,头上的青筋不停地跳跳跳,脸上肌肉更是有患上了局部帕金逊症的嫌疑。
这是第几次了?这样不分场合做出惊人之举,不干点出格的事情就不舒服的凌戈陛下,您这是要一再考验自家臣子的承受能力和收拾烂摊子的能力吗?之前在白虎域,自家地盘上,他想怎样折腾都没关系,况且也没有耽误正事,他们做臣子也只好只眼开只眼闭了,可是现在……
陛下,敢情您忘记“别人的地盘别人做主”这句金科玉律了吧……
众白虎臣子心中内牛满脸,无限悲催。
任性的凌戈陛下可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径直拉着樊生往外走去,那架势仿佛樊生已经是他的私有物似的。
看到凌戈的举动,脑袋罢工的侍女终于回过神来,她吓了一大跳,顾不上身份尊卑,急忙跑上前扯住凌戈的袖子。
“白虎皇陛下,请留步,这个人不是这里的侍从,您不能带走。”侍女满脸焦急地道。
袖子被扯住,凌戈停住脚步,转过头去不悦地看着侍女,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过呢!正想要给侍女一个教训时,突然听到她的话,凌戈颇为意外地挑挑眉。
“什么?不是侍从?”
转头望向身旁的少年,尽管容貌只是清秀,可通身的气派显然不下人拥有的,随即又想起那天在楼下看到那一幕动人的风情,马上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片刻,凌戈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看着侍女暧昧地笑道:“噢!原来他是你家君上后院之人啊!怪不得……”
闻言,侍女一下子呛着了,作为常年出入宫廷的高级侍女,她当然明白凌戈这句话的潜台词,虽然她也有过这样的猜测,可事实上根本就没有确定嘛!她急忙道:“不!不!不是这样的……他是……他是……”
侍女看着樊生,急着解释,可临到嘴巴才发现樊生的身份特殊,非主非客,君上的态度也暧昧,一时间,竟然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来形容樊生的身份,又不敢胡乱编派,只能急得团团转。
看着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的侍女,凌戈好笑地说道:“行了,不用解释了,朕明白的,朕知道有些事情实在是不好宣之于口。”
侍女瞪着凌戈,一脸愕然。
“只是没想到向来一派正人君子风范的仙帝陛下竟然也好这口,看来你家陛下终究是凡夫俗子一个,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吃人间烟火嘛!”
看着凌戈暧昧而又自以为了解的表情,侍女一脸呆滞,风中凌乱。
君上啊君上,这算不算是越描越黑啊……
“算了,告诉你家君上,这少年朕实在是喜欢,朕就再加多两个绝色的清倌跟他换好了,相信他不会拂朕的意的。”凌戈一锤定音。
侍女心中越发的悲催了,君上啊君上,现在可怎么办啊!凌戈陛下要抢人,奴婢可拦不住啊!
就在这时,一把清脆爽朗的声音传来。
“什么事这么热闹啊?”
正在看戏看得不亦说乎的众人转头望去,看见一名身穿华服的靓丽女子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缓步走来。
当女子走到众人面前时,眼睛不作痕迹地一扫,当她扫到樊生身上时,眼中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亮光,可下一刻她的目光就马上聚焦在凌戈握着樊生手腕的手上,并且猛地迸发出一抹耀眼的绿光,就像饿狼看到食物一样,可跟饿狼充满饥渴和掠夺的眼光不同,女子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暧昧和八卦之火,饶是旁人,也清晰地感受到她兴奋地得热血沸腾!
女子身边的侍女见状一脸无奈,显然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心中悲叹——郡主又抽风了。
凌戈眯着眼睛打量了女子几眼,随后露出醒悟的表情。
“原来是华阳郡主。”凌戈风度翩翩地笑道。
华阳郡主露出一个大方得体的笑容,“沈瑶见过白虎皇陛下。”
众人纷纷向沈瑶行礼,她也一一点头致意。
过后,沈瑶目光灼灼地盯着凌戈和樊生相挽的手,意味不明地说道:“白虎皇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呢?难道这人开罪了陛下,陛下想要亲自惩罚?”
“呵呵!当然不是。”凌戈笑道,他望了樊生一眼,眼中流露出不言而喻的喜爱。
“这人朕喜欢得紧,正想要向仙帝陛下讨过来。”
闻言,沈瑶眼中狼光越盛,脸上却装出遗憾的表情。
“是吗?那就真是可惜了,陛下恐怕无法如愿了。”
凌戈一挑眉,“怎么,有问题?”
沈瑶惋惜地道:“此人于本宫表兄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陛下想要带走他,表兄恐怕不允。”
闻言,凌戈一挑眉,沈瑶依旧满脸惋惜,当然,如果忽略她眼中越来越盛的绿光,她这表情堪称真挚之极。
凌戈转头看着樊生,目光复杂而意味深长,听沈瑶的语气,他想要从沈坤手上抢人,恐怕是不可能了,可是要他放手却实在是不舍得,想起几个月前的那次惊鸿一瞥,这个少年的身影就在他心里落地生根,心中猛地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震撼的渴望——他!就是他!一定要他!
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产生这么强烈的感觉,一直流浪飞扬的心就这样卒不及防地被套上了枷锁,沉甸却无比充实。
一直以来,凌戈都有一种直觉,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无主的风筝,四处流浪漂泊,随波逐流,自由却无根,这种感觉刚开始的时候也许会觉得新鲜,可久而久之却变得空乏和厌倦,如同飞久了的倦鸟,疲惫却找不到归巢,可是他知道他早晚会遇上一个人,把他牢牢地拴在手里,如同牵着线的风筝,依旧随风飞扬,却不再无主,他一直期待着这个人的出现,直到那一天……
他站在楼下,默默地感受着这种毫无征兆的感觉,沉重却踏实,他非但不排斥,反而酣之如饴,他知道,风筝的那条线,找到主人了。
所以,今天突然遇到这个少年,凌戈下意识地就想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想到就做,这是凌戈一贯的原则。
樊生抬头望向这个男人,淡黄色的眼眸明明灭灭,闪烁着他熟悉的意味,他微微一笑,如愿地看到了男人眼中的惊艳与惊讶。
迎着男人的目光,樊生伸出另外一只手抚上男人握着他手腕的手,然后在男人的注视下,一根一根地掰开如同钢铁般的手指,待手腕松动后,再灵巧地一转,彻底摆脱了男人的禁锢。
樊生始终看着男人的眼睛,清楚地看到男人从惊讶变为复杂,后退一步,轻轻地活动着有点麻痹的手腕。
樊生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刹那间,宛如百花齐放。
“白虎皇陛下。”
凌戈复杂地注视着樊生。
“您不是第一个想要我的人,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可是我选择拒绝你,一如既往。”
“因为在我此生生命之初,我就许下誓言。”
“今生,我敖樊生,若非情之所至,绝对是……拣尽寒枝不肯栖……”
如潺潺溪水般悦耳的声音回响着,钻入所有人的脑中,挑动着敏锐的神经,一时间,竟让众人失神,只能怔怔地看着长身玉立的少年,看着少年脸上温和而从容的笑容,看着少年眼中的明媚与坚定,看着少年的……遗世独立。
恍然间,众人明悟,这个少年说的都是真的,不管这是何等的不识抬举,不自量力,最起码,少年清清楚楚地表达了他的意志……
有时候,表达,也需要勇气。
樊生微微抬着精致的下颌,仰视着面前高大伟岸的男人,直直地看进他复杂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里,温和坦荡的黑眸深处掩藏着极深的苦涩和悲伤,仿佛要透过这双似曾相识的淡黄色眼眸辨析着那支离破碎的过去,那荒诞不经的命运,和那……沉重不堪的感情。
这算是历史重演吗?
天道,他该诅咒你,还是称赞你?
“樊生公子。”一把女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众人纷纷回过神来,循声望去,看到殿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名宫装侍女,侍女从容地屈膝行礼。
“奴婢见过白虎皇陛下,见过麟霄殿下。”礼毕,侍女直直地望向樊生,“樊生公子,君上有请。”
樊生对侍女点了点头,接着就无视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从容地向宫殿走去。
当樊生即将进入宫殿时,他突然顿住脚步,微微侧着头,眼中余光对准了身后的凌戈,“白虎皇陛下,草民虽然身份低微,但不是这里的小侍从,也不是仙帝陛下的后院之人,这一点,请陛下明晰。”
说完,樊生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仙帝陛下的宫殿了。
凌戈凝视着少年清雅玉立的身影,一直到他消失在闭合的宫门里,良久,他缓缓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拣尽寒枝不肯栖么?”
一直隐藏在人群中的麟霄殿下则缓缓垂下了纤长的眼睫,掩去眼中若有所思的光芒。
樊生紧跟着引路的侍女,面无表情,然而,越来越凌乱的步伐却表明了他的心中并非与表面一样风平浪静。
突然,他猛地停下来。
侍女觉察,停下脚步,候在一边,目不斜视,默默地等待着。
樊生急促地呼吸着,剧烈起伏的胸膛里仿佛有什么喷薄而出,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绞紧,关节发白,墨黑的眼眸宛如冰封千里的恒河镐水,暗藏汹涌。
良久,樊生渐渐恢复平静,缓缓露出一抹笑容,宛如月夜绽放的昙花,美得惊心动魄,眼中却是一片冷凝的哀伤。
“抱歉,请继续带路吧。”
樊生目不斜视地前进着,步伐恢复整齐,脸上也挂上了一贯的笑脸,清亮的眼中越发的温和坚定,仿佛刚才的失措只是错觉。
……历史重演又如何,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他都不会坐以待毙!
通过四处都是雕梁画栋的长长走廊,樊生和侍女在一个庄严厚重的桐木大门前站定。
侍女轻轻地敲了敲大门,恭敬而严肃地高声说道:“启禀陛下,樊生公子带到。”
须臾,门内就传来一把极富磁性的男中音,“进来吧。”
乍闻这声音,樊生的身体下意识地一绷,但随即就放松下来。
侍女转过身来望向樊生道:“公子,请吧。”说完就双手抵着大门,轻轻一推,厚重的桐木大门就被侍女推开了。
樊生抬头望去,视野随着大门的渐开而慢慢地变得开阔,殿内的景象一点点地展现在眼前。
不同于一般宫殿的金碧辉煌,里面的空间不大,装潢得相当素雅而精致,高贵而大气,高高的横梁上悬挂着轻薄透明的纱帐,长长地垂下来,朦朦胧胧的,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氛围,四周没有摆放昂贵精美的古董饰品,反而放了许多姿态各异的美丽盆栽,增添了勃勃生机。
这里处处都展现了主人高雅的品味,然而,真正让人瞩目不是精美的装潢摆设,而是里面的人……
樊生一直都知道,他们凑在一起的时候,画面美得无与伦比。
宫殿的正中央,摆放着一架巨大的罗汉床,幽黑中泛着紫芒的材质表明了它的矜贵,栩栩如生的雕刻表明了它的巧夺天工,而现在如此珍贵的罗汉床上有两个无比出色的男子,他们中间隔着一张矮几,上面放了酒水点心,左边的男子一身洁白的广袖长袍,盘膝而坐,大腿上放着一把古朴的瑶琴,修长的十指正按在琴弦上,右边则半躺着一名黑衣男子,雪白的头发如流水般倾泻在他背后的软垫上,男子身下压着一张洁白的皮毛。
现在,他们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樊生。
看着他们,樊生缓缓地深呼吸了一下,压下了汹涌的情绪,努力放松绷紧的身体,迈步向前。
当樊生走进去时,身后的大门嘭的一声合上了,带起了一丝微风,撩动着樊生轻薄的衣袍。
樊生朝他们走去,步履平稳而从容,只是藏在广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指节泛白。
当距离他们几步之遥时,樊生停了下来,对着这两个尊贵无比的男人毫不犹豫地屈膝下跪。
“草民敖樊生叩见仙帝陛下,鬼皇陛下。”
双手抵额,叩首于地,樊生卑微而恭敬地向他们行礼,沈坤和司昊没有马上叫他起来,而是静静地打量着他。
樊生一动不动地跪伏着,整个人以一个卑微的姿势笼罩在两道极具压力的视线之下,身体绷紧,默默地承受着他们高高在上的审视和无形强大的压力,樊生只觉得置身于万米之下的深海,沉重得窒息却无处着力,让人几欲疯狂,但饶是如此,樊生依旧心平气和,脸色如常,将这样压力视若无物,如果说这世界上能够闲庭信步于万吨海水的压力之下的人少得如同凤毛麟角,那么樊生恰好是凤毛麟角中的一人。
樊生知道这是他们对他的试探,凭他们怀疑和调查,装蒜是没有用的,任何的伪装在拥有绝对力量的他们面前都是徒劳的,更何况,樊生也不屑伪装。
就这样,樊生和他们默默地对峙着,一时间,宫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两道深沉而压迫的视线终于撤了下去,樊生顿时一松。
“起来吧。”
“谢君上。”
樊生从容起身,动作流畅没有丝毫凝滞,仿佛刚刚他根本就没有经历过一场长时间的罚跪。
沈坤和司昊看着这个始终云淡风轻的少年,心中复杂之极,而樊生则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胜利笑容。
很明显,第一局,樊生赢了。
“坐吧。”沈坤微笑着向旁边的沙发一挥手。
“谢陛下。”
樊生笑着向沈坤一点头,接着就从善如流地在沙发上落座了,只是在坐下的那一刻,眼睛不经意地扫向了司昊,而司昊这时刚好调整了一下姿势,露出了覆盖在广袖下的一个物件——正是死不瞑目的狼王。
樊生的瞳孔猛地一缩,这时才发现司昊身下坐着的就是被他杀死的狼王。
“公子身上的伤可好?”
沈坤看着瑶琴,手指轻轻地划过冰凉的琴弦。
樊生微微低垂着头,目光落在脚下精美的地毯上。
“回陛下,草民的伤已经痊愈,谢陛下关心。”
“这样就好。”
接着,室内就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寂静中。
樊生眼观鼻鼻观心地静坐着,坚决不开口,眼睛盯着地毯,仿佛要研究出一朵花来似的,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眼神散涣,显然已经神游到不知道哪个地方去了。
尽管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可猛然看到这两个人,樊生的心还是一片紊乱,他相信在他养伤的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已经把他的生平调查得清清楚楚了,包括他跟民辉、保育所长的关系,他跟齐王夫妇、龙皇的纠葛,甚至他跟朱舞那段短暂秘密的交集,都已经明明白白地摊在了他们的眼皮底下,而垫在司昊身下的那张狼王皮毛恐怕已经向他们说明了他受伤的前因后果,那么,现在,他们到底要从他身上知道些什么?还是想要确认些什么……
就在樊生神游天际之时,耳边传来一把低沉而清冷的声音。
“你为何会受伤?而且还是伤得那么重。”
樊生猛地一震,反射性地抬头望去,对上了一双深沉得如同死灰般的眼眸,心里突地一跳。
“草民是遭人袭击。”
“噢!”音调略带疑惑地上挑,“在郊外树林里这么偏僻的地方遭到袭击,那袭击的人还真会挑地方啊。”
司昊似笑非笑地看着樊生,从他的眼中樊生完全可以看出他的戏谑与讽刺,言下之意,是说樊生闲来无事居然往树林这么偏僻的地方钻,还真是会挑地方。
樊生垂下眼帘,掩去眼中复杂的光芒,“草民不是在树林里遭到袭击,草民是在别的地方遇袭,反抗逃脱后唯恐被追杀,于是就往树林跑去,企图摆脱他们,可是……”
“可是不幸地遇上了早已绝迹的狼,而且还是狼王。”司昊笑意盈盈地接道。
“正是如此。”樊生淡淡地回道。
“那么你在遇上狼王之前已经受了重伤。”
“是的。”
司昊冷冷一笑,“在身受重伤,灵力几近丧失殆尽的情况下,还能一举击杀狼王,你还真是厉害啊。”
忽略司昊话中的讽刺,樊生平静地回道:“谢君上谬赞。”
“嗤!”司昊不屑地撇撇嘴,低头望向手下的狼首,摸了摸,“你可曾想过郊外树林为什么会出现狼?”
樊生道:“回陛下,这正是草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司昊勾起一抹冷笑,“你当然想不出来,因为这匹狼王正是朕的宠物。”
樊生震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没有理会樊生的惊讶,司昊继续说道:“这是朕多年前驯服的一匹狼,已经跟随朕几百年了,在来龙域的路上走丢了,等朕找回它的时候,它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不过……”
司昊转过头来笑意盈盈地看着樊生,“它倒是让朕看了一出好戏。”
樊生站起身利落地向司昊下跪,“草民不知这匹狼是君上的爱宠,失手将其误杀,草民难辞其咎,恳请君上降罪。”
司昊笑道:“你这又是做什么呢,朕又说过要怪你吗?如果真的要降罪,哪里会等到今天?起来吧。”
樊生躬身一礼,“谢陛下恩典。”说完就起身重新坐了下来。
沈坤从瑶琴上收回视线,望向樊生,温润如玉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我们就你回来的当天,正是秘密失踪的朱舞亲王回归的一天,这事是否与你有关?”
沈坤没有转弯抹角,直接问了出来,在沈坤和司昊的注视下,樊生不徐不疾地说道:“君上既已知道,何必再多此一问呢?”
沈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垂下眼帘,“看来救朱舞的人真的是你。”
樊生默认。
“那么戚郡王及其手下均是死在你的手上。”
樊生同样默认。
司昊冷笑,“八个一等高手外加一只狼王,居然死在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年手上,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接着,司昊笑意盈盈地眯着眼睛,“小子,你可知道你已经置身于风尖浪口上,朕肯定,只要你一出了大使馆的门,就马上会被各方势力盯着,这一点,朕不信你想不到。”
闻言,樊生缓缓一笑,抬头直视司昊,黑眸中波光流转,看得司昊一愣。
“俗语说,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反正从草民进入齐王府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与风平浪静无缘了,那么草民也不在乎把水搅得更混。”
话毕,沈坤和司昊皆是默然无语。
良久,司昊嗤笑道:“朕该说你自信还是自大?”
樊生一笑,“谢陛下赞赏。”
“你到底师承何处?”
樊生一怔,转头望向沈坤,对上了他那双暗藏汹涌的眼睛。
“你对敌的手法精妙无比,在当时灵力耗尽,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反败为胜,这样的功夫没有上千年的修行是不可能达到的,而你如今还没成年,所以只能说明你背后有一个高手在教导你,那个人……到底是谁?”
樊生看着沈坤,此时那双温润如玉的眼中饱含了与他平静的表情截然相反的汹涌,是希冀,是哀伤,是煎熬,还有一些似曾相识的他却不愿懂得的情绪。
樊生缓缓低下头,喃喃低语,“仙帝陛下不是对草民的一切都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了吗?草民背后到底有没有高手,您不是最清楚吗?”
沈坤和司昊注视着樊生,眼神复杂之极。
樊生再缓缓抬头,脖子仿佛坠了千斤之重,沉重而艰涩,墨黑的眼眸凝聚了万千情绪,欲语还休。
“还是说,陛下您想要草民承认些什么?”
哇啦……乓……
一阵杯碟翻到的声音响起,矮几上的东西全部滚到地上,司昊猛地站起身,双拳紧握,表情哀恸地看着樊生,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嘴唇抖颤着,良久才从那反复的唇形中辨认出一个让人心碎的名字——“明儿”
樊生豁地起身,对着沈坤和司昊咚的一声跪了下去,朗声道:“草民敖樊生谢两位君上的救命之恩,草民感激不尽,没齿难忘,愿来生结草衔环,以报圣恩。”
接着,樊生便深深地拜了下去。
司昊站在樊生的面前,眼睁睁地看着他对自己行跪叩之礼,心里掀起一波比一波汹涌的钝痛。
沈坤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少年,双手不自觉地拢紧了琴弦,从他弯曲的腰身可以看出身量的单薄瘦削,如同小猫一样,仿佛一捏就会断气。
气氛陷入了一片静默,压抑而沉默。
良久,樊生缓缓直起身子,望向两人,眼中平静无波,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他缓缓一笑。
“草民还有一事要禀告,草民已经在这里叨扰多时,深感愧疚,既然草民的伤已经好,那就应该是时候离开了,所以,草民今天是来道别的。”说完,樊生就优雅地躬身一礼。
“你!……”
司昊激动地冲上前要抓住樊生,但随即被身后的沈坤一把拉住,司昊向后望去,沈坤对着他摇了摇头。
无视两人的互动,樊生说道:“草民就此拜别两位君上。”说完不等他们反应就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当樊生走到门边,双手搭着门把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两位君上,有些事情实在是没有必要寻根问底,就算被您们找出答案,那又如何?很多事情一旦过去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与其沉湎在过去,倒不如好好把握现在。”
说着,樊生的眼神变得幽远,宛如升起一股朦胧的雾,“毕竟……逝者已矣,生者可追……”
话毕,樊生就拉开门,走了出去,渐行渐远。
沈坤和司昊一直目送着少年的离开,看着他那单薄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直到厚重的桐木大门彻底合上。
一缕清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撩动着轻薄透明的纱帐,摇摇晃晃,如梦似幻,宛如少年残留的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流连而决绝。
沈坤和司昊默默伫立着,此时他们的脑中不约而同地回响着刚才少年的最后一句话,曾几何时,也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白衣人回眸一笑,眼中蕴含着浓浓的哀伤与决绝。
——『我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后悔,也不会停止,哪怕那是一条绝路。』
——『所以你们没必要阻止我,也阻止不了我。』
——『可我知道,很多事情一旦过去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因此,请你们不要做无用的事情,因为那没有必要,而我也不希望你们这样做。』
——『我唯一希望的是……』
——『请你们为我保重……』
——『……保重你们自己。』
——『好吗?……』
——『好吗?……』
……他们终究是无法挽回,如同他们无法挽回那个人的步伐……
……由始至终,那个人留给他们的都只有一个决绝而哀伤,却始终坚定无悔的背影……
更新!求爪印!
前阵子忙着考证,有一段时间没法更新,现在复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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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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