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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修完) ...

  •   戚郡王活了这么久,现在才见识到什么叫做——完美。
      素手翻飞,银光乍现。
      『噩梦?!就凭你现在连普通人都不如的灵力!』我高傲而轻蔑。
      『杀你……如此足矣……』他陈述,无悲无喜。
      晃眼间,银光层层叠加,宛如次第花开。
      『戚儿,你可知天下技艺殊途同归,并非法术独尊。』母皇淳淳教导。
      『我知道你向来瞧不起武技,可你知不知道单纯的武技一旦达到了巅峰,非法术所能比拟的。』
      重重叠叠,幻化万象,银色的花瓣徐徐绽放,一如佛祖座下的莲花。
      『曾经……有一个人……』母皇眼中带着追忆的迷茫。
      莲花绽放间,带起颗颗血珠,就像落入银盘中的珊瑚。
      『他的武技……达到了巅峰……』
      血珠与莲影彼此交错,互相辉映,交织成了——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这世界,也唯有他……』
      刀光剑影,却如莲花般圣洁悲悯,腥风血雨,带走了等待救赎的灵魂。
      『……天下第一……』

      哧——
      锋利的刀身没入胸膛,鲜血顺着线条流畅的刀身滑了下去,形成了一道道细细的血流,到达了尖锐的刀尖。
      滴……
      滴答答答答……
      随着第一颗血珠的滴落,其他的鲜血宛如破闸般相继流下,砸在地上,形成了一个浅浅的血洼。
      戚郡王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目光开始散涣,一抹殷红的血丝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双唇艰难地张合着。
      “你……到底是谁……”
      樊生面无表情,眼中无悲无喜,染红了的瞳孔宛如干涸的鲜血,暗沉而妖冶。
      握着刀柄的双手用力往前一推,剩下的刀身彻底没入戚郡王的身体里。
      戚郡王猛地一颤,当场吐了一大口鲜血,脸色开始发青,可他依旧死死地瞪着樊生,仿佛要用尽一生的力气去看透眼前之人。
      唰——
      乾坤刀被樊生猛地拔了出来,扬至半空,飞溅的血珠在空中滑出一道绚烂的弧形,完美的刀身在月色的映照下散发着暧昧而神秘的银光,形成一幅唯美而迷人的画面。
      染血的白色衣袂随着樊生的动作而翻飞滚动,散乱的黑发摇摆着,若隐若现地遮隐苍白的面孔。
      戚郡王砰地一声砸在地上,身后殷红的鲜血缓缓地漫延开来,双眼睁得大大的,双唇犹自抖颤着,死不瞑目。
      樊生缓缓地放下举刀的手,抬头望月,眼神迷离而茫然,良久,轻轻地吐了一句遥远的叹息。
      “我是谁?……我也不知道……”

      深夜时分,在树林密布的郊外,这里漆黑一片,偶尔有几只夜枭哇啦啦地飞过,使得这里越发的死寂。
      樊生踉踉跄跄地走在崎岖不平的树林间,身上的白衣已经破烂不堪,一道道伤口狰狞之极,鲜血汩汩而流。
      突然,衣角被旁边的树杈勾住,本就不稳的步伐顿时一个踉跄,整个人就向前倒去。
      樊生猛地一刀插在地上,才止住了向前倾倒的身体,这才没有狼狈地趴下。
      樊生单膝跪在地上,由于刚才骤然跌倒的冲击,虚弱的身体一下子血气翻涌,猛地喷了一大口鲜血,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一把抹掉唇边的鲜血,樊生露出一抹苦笑,真是狼狈呢!刚才他还是小瞧了那个绝对领域,即便是个残次品,也足以把十重封印下的他彻底变成一个手无搏鸡之力的普通人,现在他的灵力低微得连冲开一重封印都不够,要不然,他也不会冒险用单纯的武技抵抗这么多的高手。

      嗷呜——
      嘹亮的狼嚎响彻四方。
      樊生猛地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前方,瞳孔紧缩。
      该死的,这里不是早就没有狼了吗?怎么会……
      可现在的樊生没有时间思考这里为什么会有狼出现,更没有时间去后悔选了这么一个地方逃亡,同样没有时间去抱怨上天给予的接二连三的考验,他一脸凝重,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从前方传来,他屏住呼吸,站起身,略微摇晃了几下后就绷紧了身体,双腿稳稳地钉在地上,浑身处于备战状态。
      不久,前方就传来一阵咋啦咋啦的响声,声音轻微之极,若非樊生耳力过人,还真发现不了。
      樊生举起乾坤刀,面沉如水,然而心底的不祥之感却始终挥之不去,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撑不了持久作战,那稍微恢复的灵力也不够解开一重封印,这就意味着他只能继续以武技作战,而且还要保证一击必杀!
      但愿来的狼等级不要太高……
      可惜,上天还是没有响应樊生的祈祷。
      声音越来越近,终于,黑匝匝的枝叶里出现了一双碧莹莹的眼珠,视线聚焦在蓄势待发的樊生身上,赤裸裸地散发着森寒而残忍的杀气。
      樊生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后强自放松下来。
      来者终于完全露出了真面目,它在樊生前方数丈的距离停下,紧紧地盯着樊生,碧绿的眼珠里透着打量和估计,站立的身姿优雅而迷人,宛如黑夜中的贵族。
      在皎洁的月光下,来者一身雪白的毫无杂色的皮毛就像镀了一层银光,闪闪发亮,于无形之中散发着一种雍容华贵的感觉,如果让那些爱慕虚荣的贵妇们看见,肯定会激动得尖叫,如此罕见的美丽的皮毛,可是难得一见啊。
      可樊生根本就没有心情去注意那美丽得让人疯狂的皮毛,现在的他汗湿透衫,尽管身形依旧稳如磐石,可眼底的震惊却无法掩饰。
      注视着眼前这个体型足有他几倍大的野兽,和它眼中不该出现的理智和灵性,樊生的心咯噔的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敢对天发誓,这只野兽肯定已经成精了,一只成精的野兽实力之强悍足以打到好几个同等级的高手。
      一只成了精的狼还是狼吗?不!请尊称它为——狼王。
      樊生苦笑,难道今天真的是天要亡我?
      唉!罢了,现在只能背水一战了。
      定了定神,做好心理建设之后,樊生凝重地盯着前方的狼王,随时准备出手。

      在这片战场之间,气氛变得异常凝重,连空气都仿佛停止流动似的,大战在即,双方都默默地对峙着。
      良久,樊生终是率先出手,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拖得越久越不利。
      樊生运足仅剩的灵力,凝聚在刀上,一瞬间身形如子弹般飞射出去,当下就是一个威力十足的斜劈!刀气去势强劲,有如实质般在空中激起阵阵波动,直直劈向伫立不动的狼王。
      眼见就要将狼王劈成两半的时候,刀气竟然在距离狼王数公分的时候奇异地停了下来,无法寸进,并如风过水面般在空中荡起阵阵涟漪,强劲的刀气就此无声的化去。
      看见攻击落空,樊生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的脸色沉静如水,继续发动攻击,他以肉眼无法辨析的速度挥动着手中的乾坤刀,劈出密不透风的攻击,漫漫银光瞬间笼罩着狼王,但狼王依旧气定神闲,动也不动,只有一波波向外蔓延的涟漪昭示樊生的动静。
      看到攻击无效,樊生并没有气馁,依旧重复着无用功,只是始终无法给坚固的灵力罩造成实质的伤害,灵力罩上荡漾的涟漪却越来越频繁,渐渐地,灵力罩开始扭曲模糊,狼王面前的视野也开始模糊起来了,狼王对此感到相当疑惑。
      就在这时候,樊生的目光猛地一凝。
      时机到了!
      樊生瞬间飞身跳了起来,一下子跃到半空,身下正对着狼王的背部,尚在高空的他运足功力朝上空拍了一掌,四散的灵力在空中荡起阵阵波动,生生改变了他继续上升到趋势。
      而此时,狼王跟前的灵力罩依旧在荡漾着,只是狼王也明显觉察到了异常,可惜尚未回过神来,只在愣愣地盯着犹自荡漾的灵力罩。
      樊生就像被拍到墙壁的皮球一样,迅速反弹回来,与此同时,樊生迅速竖举乾坤刀,让刀尖对准狼王的要害,顺着下冲的强劲趋势,狠狠地插了进去!
      这时狼王显然反应过来了,终于明白了樊生的意图,只可惜……它明白得太晚了。

      嗷呜!!!!!!!!!!!
      狼王的惨嚎声传遍四方八面,昭示了它所受之伤的惨重。
      樊生跨坐在狼王的背上,锋利的乾坤刀彻底没入狼王的身体,刀尖穿透之处,正是狼王的心脏……
      庞大的身躯摇晃了几下,终究是倒了下去,碧绿的眼睛大大地睁着,死不瞑目,与不久前死在樊生刀下的戚郡王如出一辙。
      可怜狼王,从开始到现在,还没出一招就毙命在樊生的刀下,真不知道是它倒霉还是樊生幸运了。
      樊生从狼王身上滚了下来,脱力地瘫倒在地上,身上的伤雪上加霜,灵力空空如也,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现在的他,恐怕连一只普通的野兽也对付不了。
      樊生苍白如纸的脸上缓缓地露出一抹苦笑,但愿不要再出现些什么了,要不然,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了。
      樊生疲惫至极,只想狠狠地睡上一觉,什么都不用管,只是在他陷入黑暗之前,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黄昏,落日的余辉透过窗户透明的玻璃,洒进屋里,使得屋里明亮中略带朦胧,屋内陈设虽然简单,却也精巧雅致,显然是某个行馆的雅间。
      屋子最里面是一张铺着厚厚天鹅绒的单人床,上方悬挂着薄薄的纱帐,透过飘逸朦胧的纱帐,可以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人,那人穿着单薄的睡袍,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侧,清秀的面容恬静而安详,整个人就像一个精巧的琉璃娃娃。
      许久,那人均匀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浓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显然是即将醒来。
      一会儿后,他缓缓睁开眼睛,黑琉璃般的眼眸带着初醒时的朦胧混沌,接着,眼珠子转了转,驱走了几丝混沌,薄薄地眼皮用力地眨了几眨,终于,眼神恢复清亮,神智已然清醒。

      樊生怔怔地看着床顶的精致的刺绣,黑眸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对于现在自身的处境,他显然懵了。
      良久,樊生缓缓坐起身子,深深地呼吸了几下,调息静气,惊讶地发现体内灵力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连忙扒开整洁的睡袍,看到身上缠满了洁白的绷带,上面还隐隐散发着一股清幽的药香。
      是极品的伤药……
      默默地注视着显然已经大好的伤势,樊生的眼中古井无波,只是偶尔闪过一丝深思的光芒。
      ……还是大难不死么?
      许久,樊生回过神来,望向前方,撩起朦胧的纱帐,清晰地看到了外边雅致的摆设
      双腿移到地上,正打算站起身,脚尖突然碰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低头一看,地上赫然摆放着一双崭新的棉绒拖鞋,而且还是一双粉红色的兔宝宝型鞋头的拖鞋。
      瞪着这双明显是给女孩子穿的棉绒拖鞋,樊生的嘴角不禁抽了抽,非常无语,对于这间屋子的主人,准确点来说是他的救命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无奈。
      郁闷良久,樊生终是认命地穿上了这双明显带有戏弄性质的拖鞋,站起身,走到窗户前,伸手推开窗户,清凉的风扑面而来。
      樊生略微探出身子去,微微眯起眼睛,白玉般的脸上挂着一抹浅淡而惬意的微笑,静静地享受着夕阳清风的温柔抚摸,温暖和煦的余晖照在他的身上,宛如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芒,清扬的风撩起他披散的发丝,平添了几分动态的美感和风情,此时此刻,夕阳下的窗户,窗户里的一人,竟形成了一幅唯美至极的画面。
      正当樊生享受着这难得放松的时刻时,突然觉察到了一道逼人的视线,樊生一皱眉,下意识地望去,看楼下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由于树荫的遮挡,男子的面貌看得不甚清楚,饶是如此,樊生还是感觉到男子正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目光灼热而肆无忌惮。
      樊生心下不悦,不知道是因为刚起身而脑袋不清醒,还是因为被暖融融的夕阳晒得头脑发热,总之,樊生做出了一个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举动。
      他狠狠地瞪了那男子一眼,语气不善地骂了一句。
      “看什么看!没看过美人啊!”
      说完,就赌气似的狠狠地拉上了窗帘,米黄色的纱质窗帘哗啦的一声挡住了外边的窥视,在夕阳的余晖中不停地晃荡着。
      男子一愣,怔怔地看着犹在摇晃着的窗帘,佳人已然不见了。
      良久,男子慢慢地露出一抹兴味的笑容,回想着刚才那幅唯美的画面和那一眼的风情,还有那娇嗔的话语,男子的眼神越发的灼热了。
      “果然是……美人。”
      这时,一名高级侍卫走到男子身边,躬身一礼道:“陛下,仙帝陛下和鬼皇陛下已在大厅等候。”
      “知道了。”男子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去,只是眼中的灼热却不减半分。
      而此时,正站在窗户前的樊生双手依旧抓着窗帘,微微低垂着头,双眼呆滞无神。
      良久,发热的头脑终于冷却下来了,玩忽职守的理智也终于回来上岗了,樊生呆呆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面前质地上乘的米黄色纱质窗帘。
      “刚才……我到底干了些什么?”
      许久以后,男子依旧时常拿这次初遇的事情来调笑樊生,往往把樊生气得跳脚,当场就回报男子一顿拳脚。
      『都过了这么久了,你怎么到现在还笑!』接着,樊生的声音就低了下去,『……不过是一时的头脑发热而已……』
      男子一把抱住炸毛的樊生,笑道:『我当然笑,你敖樊生头脑发热,什么时候能遇得上?而且……』
      男子凑到樊生耳边低声呢喃,『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庆幸当时你的头脑发热,这才让我没有错过你……』

      一名身穿精美制服的美貌女官领着两名捧着托盘的侍婢来到樊生的屋子前,一推开门,就看见了站在窗前的樊生,惊呼出声,“哟!公子,你终于醒啦!”
      说完就笑意盈盈地走进屋子,亲切地道:“公子您能醒来,我们真是谢天谢地,一番功夫总算没白费。”
      女官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充满了惊喜,但分寸拿捏得当,让人感到亲热而又不突兀。
      “来,快放在桌子上。”女官招呼身后的侍婢把托盘放在到桌上,两个托盘分别放着一盅药和膳食。
      樊生看着她们,并不出声,脸上始终挂着礼貌而温和的微笑。
      女官把药碗端到樊生面前道:“公子,趁热喝了吧!”
      “有劳。”樊生微笑着接过药碗。
      女官趁着樊生喝药的当口,一双锐利的眼睛带着审视和猜测的意味,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樊生,仿佛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来似的。
      只是当她瞄到樊生脚上穿着的那双粉红色兔宝宝棉鞋时,嘴角勾了勾,滴溜溜的眼睛里溢满了戏谑的笑意和阴谋得逞般的得意。
      樊生微微垂着眼睛,从容不迫地喝着药,对于女官失礼的目光熟视无睹。
      樊生喝完药,把空碗递给女官,微微笑道:“谢谢。”
      在樊生喝完药的那一刻,女官就唰的一下子撤掉了打量的目光,换上一张亲切的笑脸,“不用客气。”顺手把空碗放回托盘里。
      “请问是不是您救了樊生?”樊生温和地看着女官,温和地问道。
      女官顺口答道:“不,不是,是我家陛……”话音猛地咬住,把最后一个字生生咽了下去,看着眼前人那张让人不自觉地放松防备的温和笑脸,女官目光闪烁,心里暗暗地骂了自己一顿,随即笑道:“是我家先生救了你。”
      “哦!”樊生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随即从善如流地道:“那不知道你家先生身在何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樊生希望能够当面道谢。”
      闻言,女官满脸堆笑,“现在我家先生忙于公务,没时间接待公子。”
      樊生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女官就抢先说道:“公子刚醒,想必肚子也饿了,不如先行用膳吧!”
      说完就指挥侍婢迅速把另外一个托盘上的饭菜摆好,见此,樊生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在三个人的注视下坐下用膳。

      用膳期间,坐在旁边的女官不停地打量着樊生,所幸的是樊生定力非凡,从容淡定,丝毫没有被她透视般的目光影响。
      饭后,樊生瞅着女官收拾的当儿,趁机问道:“不知道您家先生何事得空,好让樊生求见。”
      女官笑道:“我家先生公务繁忙,到底什么时候有空我也说不准,不过总会有空就是了,反正这段时间内公子需要好好养伤,道谢之事就不急于一时嘛!公子只管安心休养就是了。”
      知道女官是在打太极,樊生笑了笑,没有坚持下去,心里明白总会见到就是了。
      “那就有劳您替我向您家先生传达我的谢意了。”
      “一定一定!”
      女官点头如捣蒜。
      “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公子您休息了。”
      说完就飞也似的离开了,两名侍婢迅速跟了上去。
      看着女官离开的身影,樊生温润的黑眸中渐渐地漫上了笑意,他从握着的左手里慢慢地抽出一根细丝,细如毫发的丝线闪耀着璀璨的金光,赫然是一根昂贵之极的掐金拉丝!
      樊生笑意盈盈地看着手中的金丝,想起了刚才女官掩藏在严谨的制服下的一小截袖子,袖子上的绣纹用的就是掐金拉丝。
      “下次应该把衣服换了才来,这么拙劣的伪装骗谁啊?”
      良久,樊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中带着浓浓的追忆。
      “原来……小丫头已经长这么大了……”
      该是说——岁月无情么?
      还是说——由始至终,留在过去的只有他一个?

      当女官彻底远离樊生所在的雅间后,她捂着胸口努力平息着因为奔跑而急促的呼吸,许久,女官终于平复下来了,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宛如石化了一般。
      身后跟着的侍婢低着头,一幅见怪不怪的模样。
      良久,女官裂开嘴,慢慢地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双眼弯成两枚新月,那表情怎么看怎么猥琐,怎么看怎么……变态。
      “呵呵呵呵……”
      女官发出活像拐骗小孩子的猥琐大叔般的恐怖怪笑。
      “真是……真是……”
      “郡主!郡主!”身后的侍婢冷静地叫道。
      “……极品诱受啊!!!!!!!!!”
      假扮女官的腐女郡主跳起来尖叫着,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表达她那喋喋不休的兴奋之情时,身后的侍婢就一掌拍在她的肩膀上,力度之大从那响亮的声音完全可以猜出来。
      腐女郡主转过头去,侍婢凑近她的脸庞,表情阴森森,语气阴仄仄。
      “郡主~~~~~~~~是时候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除非~~~~~~~~您想再见识一下嬷嬷的戒尺~~~~~~~~~~”
      就这样,腐女郡主纵有万丈豪情,此刻,都被人浇个透心凉了。

      过了几天后,樊生才知道这里原来是仙族在龙域设立的大使馆,而救他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仙帝本人,而且据说与仙帝交好的鬼皇也在这里。
      知道了这个消息,樊生握着书册,呆滞了一整天……

      樊生搁下毛笔,双手交叠在腹部,倚在柔软的背靠上闭目养神,显然刚才聚精会神地练字让他颇为耗神。
      旁边守候着的侍女见状马上沏了一杯茶上前,“公子,请用茶吧!”
      樊生应了一声就捧起茶杯细细地品尝起来了。
      侍女看到桌上墨迹尚未干透的宣纸,不禁惊喜地“咦”了一声,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簪花小楷,正是樊生刚才抄写的《道德经》。
      侍女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越看眼睛越亮,不住地点头,最后感慨道:“公子您的字写得太好了!”
      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的字,竟然连陛下也比不上,侍女在心里暗道。
      簪花小楷向来以工整严谨著称,每一笔都有严格的规范要求,字形太正,一般人很难写出自己的风格,而樊生的字,乍看之下,工整明丽,堪称簪花小楷中的模范,可细看之下,便可发现一笔一划俱是铁画银钩,笔力透纸,严谨之中不乏凌厉,工整之中不乏大气,明丽之中不乏飘逸,让人越看越有味道。
      侍女本来就不是一般的粗使下人,而是从小养在内廷,作为高级女官来培训的,之后又分配到陛下身边伺候,自是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字,堪称半个书法鉴赏大家。
      不久之前她被陛下命令以普通侍女的身份前来侍候樊生,当时她第一个反应不是羞恼和不甘,而是惊讶于陛下对樊生的看重,心里想此人必有过人之处,再加上来之前嬷嬷的训话里明显有着让她观察监视之意,于是就越发地小心谨慎,而这些天观察下来,她真是越看越心惊,越发觉得此人不简单,今天看到这手字,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想到这里,侍女的眼神变得幽深,心思莫测。
      “公子您这些日子都足不出户,难道就不觉得闷吗?虽然是静心养伤,可是出去走动走动也有好处啊!”侍女笑意盈盈地道。
      樊生笑了笑,半垂着眼帘的黑眸仿佛覆上了一层朦胧的薄雾。
      “我天性喜静,不大爱出门,更何况……”
      樊生转头望向窗户,从敞开的窗户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外边摇曳的树影,还有一群时不时扑棱地飞向天空的鸽子,鸽子所过之处皆留下一片纷乱的羽毛和草屑,间或还会有一些灰白的黏稠之物砸在地上,为地上欣欣向荣的青草做出贡献。
      “外面风大,暗地里藏着的东西又多,一不小心就会被吹下来的东西砸中,虽然我早就习惯了祸从天上来,可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闻言,侍女的身形猛地一僵,但随即就放松下来,笑道:“可即便这样,还会觉得闷的吧,要不让奴家叫人搬一个法术视频过来,好让您解解闷。”
      樊生也不推脱,点头笑道:“那就有劳您了。”
      于是,侍女就兴高采烈地出去准备了,不一会儿,一个崭新的高级法术视频就被搬进了樊生的雅阁。
      樊生拿着遥控器随意地按着,突然,他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视频,上面正播放着一出新闻。
      “一个星期前在的贵族区附近的里德街上发生的那几起命案龙庭卫得出了初步的调查结果,该命案疑为□□仇杀,命案中丧生的人初步确认为没有身份认证的三无人员……”
      里德街,正是戚郡王死的那个地方……
      这宗新闻结束后,视频就开始播放另一则新闻。
      “之前因为受伤而休养的凤凰族正使朱舞亲王今天正式宣布已经痊愈,下面是朱舞亲王的演讲……”
      接着视频上的画面一转,就出现了一个美丽得如同妖孽般的男子,男子一身大红绣金的亲王正服,头束玉冠,贵气非凡,他站在演讲台前侃侃而谈,端得是风度翩翩,意气风发。
      樊生静静地看着,表情淡漠,墨黑的眼眸中宛如笼罩了万年不化的浓雾,一片朦胧。
      站在一旁的侍女看着樊生,眼神高深莫测。

      深夜,一抹轻灵的人影从樊生所在的雅阁中飞了出来,一路无阻地往远处那栋最高最华丽的建筑飞去,身形快速,如同鬼魅。
      只是在人影离开后不久,本应熟睡的樊生突然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亮明澈,没有丝毫睡意。

      在一间雅致清幽的净室内,一名女子恭敬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这名女子赫然是樊生身边的侍女。
      距离女子几步之遥的前方有一幕纱帘从横梁上垂下来,透过半透明的纱帘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名体态优雅的男子,男子穿着一身飘逸的白衣,没有束发,乌黑的长发如流水般披散在身上,他盘膝坐在一张宽广的紫檀罗汉床上,大腿上放着一张古朴的瑶琴,修长的十指抚着琴弦,一阵美妙动听的琴声从指间流出来。
      良久,指停,琴毕。
      “他真的这么说?”一把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从纱帘内传出来。
      “是的,陛下。”女子恭敬地答道。
      抬起半垂的眼帘,男子眼中闪烁着幽深的光芒。
      “如此说来,他是心知肚明了。”
      他心知肚明住处的四周暗藏着许多眼线,一刻不停地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他听从侍女的怂恿出去的话,必定会有许多“意外”等候着他,让他疲于奔命,好让他们试探他。
      “没错。”
      男子嘴角慢慢地勾出一抹笑容,眼中充满兴味。
      “还真是处变不惊啊!”
      在寄人篱下和重重窥视之下还能如此从容淡定的,光这份耐力和心性就足以让人佩服了。
      “属下观他看到朱舞亲王时神色有异,看来他与朱舞亲王的关系确实非比寻常,很有可能救朱舞亲王的人就是他。”
      女子如实地报告着所见所闻。
      许久,女子都没有再听到上方之人的回应,于是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飞快地瞄了一眼,随即又低了下去,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猜测。
      觉察到女子的异常,男子把视线放到女子身上。
      感到身上的目光,女子明悟,试探性地开口。
      “经过属下的观察,属下觉得……敖樊生此人……并不简单。”
      “哦?”
      男子慵懒地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手指在光滑的琴弦上滑动着。
      “属下觉得此人不像是一般的平民。”女子皱着眉头,斟酌了一下语句,“虽然他一直表现的很低调,可有些东西是刻入灵魂里,无法掩饰的,比如说……气质。”
      男子一挑眉,若有所思。
      女子仔细回想着敖樊生的言行举止,绞尽脑汁地搜索形容词,突然,像是猛地想起什么似的,声音略微拔高地说道:“他很优雅,很高贵!”
      闻言,男子顿住了。
      “敖樊生此人一点都不像是平民,而是像一个古老的贵族。”女子双眼发亮,没有注意到男子的异样,继续侃侃而谈,“一个人的气质和形象是随着学识、阅历和修养的加深而改变的,学识越多,阅历越广,修养越高,人的气质就会变得越来越高贵优雅,越来越深不可测,就像一块美玉,经过精雕细琢才能焕发出迷人的光彩,人也是一样,只有经过教育和历练才能体现出高深的涵养。
      而敖樊生的表现尽管低调之极,可是从一些他不自觉露出来的端倪,比如他写的字,没有笔耕不拙的锻炼是不可能写得出来的,这就绝对可以看得出,他拥有与自身年纪绝对不符的广博学识和高雅教养,可他的身世却表明了他不曾接受过任何系统的高深的教育,要不然,属下还以为他是某位高贵的贵族子弟,而且他待人接物和为人处事的手法太过圆融完美,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人该会的,他给属下的感觉非常怪异,丝毫没有年轻人该有的飞扬跳脱,反而像个饱经世事的老人似的,就像,就像……”
      女子皱着眉头想着,说到这里,语气中不禁带上了疑惑,她从小跟在陛下身边,自然见识过许多高贵的人物,而敖樊生这个除了有一个颇为不凡的挂名养父之外,就清白的如同一张白纸的平民,给她的感觉竟然比那些高贵之人也毫不逊色,甚至还要优秀一些,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就像是一副年轻的躯壳塞进了一个成熟的灵魂!”女子眼睛一亮,终于为心中的所想找到了恰当的语句表达了。
      铮!!!!!!!!!
      突兀而响亮的弦断之声响彻了净室。
      女子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头向前望去,只见若隐若现的纱帘之后,盘坐在罗汉床上的男子右手停在半空,一动不动,怀里的瑶琴上断了一根弦,卷曲的琴弦犹在颤动着,闪烁着银亮的光芒,男子的指尖之上似乎挂着一颗宝石,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暧昧的红光,那是一滴鲜血!
      女子心下一惊,连忙低下头去,恢复了恭敬的姿态,刚才她竟然当着陛下的面放肆了,心里暗暗地骂了自己一顿。
      男子默默地看着指尖的鲜血,眼眸幽深得如同万年古井。
      嗒!
      垂在指尖上的鲜血不堪重负,滴落在瑶琴上,染红了一截琴弦,最后顺着瑶琴的曲线滑了下去,渗在洁白的衣袍上,落下了一朵红梅。
      良久,他说道:“你退下吧。”
      “喏!”
      女子马上恭敬地一叩首,迅速地飞身离去了。

      清凉的夜风从窗户吹了进来,拂起了薄如蝉翼的纱帘,良久,如淙淙流水般悦耳动听的琴声再次响起。
      “你以为如何?”
      男子头也不抬,抚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男子身后竖着一张精巧的刺绣屏风,屏风后也放着一张罗汉床,上面侧卧着一名黑衣白发的男子。
      黑衣男子左手撑着脑袋,绸缎般的白发如流水般泄满了半张罗汉床,他微微垂着眼帘,右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身下垫着的一张皮毛——一张雪白的美丽的皮毛。
      在罗汉床的另一端,被制成了标本而保存完好的狼头睁着碧绿的眼珠,狰狞而不甘,仿佛死不瞑目。
      这赫然是那天死在樊生刀下的狼王!
      “……的确很像他。”
      在深夜的树林里,白衣少年挥舞着乾坤刀的身影,那精妙无比的招式,那以弱敌强的架势,实在是……
      太像了……
      “这有可能吗?太荒谬了……不是吗?”
      抚弄皮毛的手突然顿了下来。
      “不过……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也许真的有可能……”

      雅阁中,樊生站在窗户前,仰头望着皎洁的月亮,唇边含着一丝沧桑的微笑。
      “……始终不变的……也许真的只剩下我和你了……”
      一抹遥远的叹息从唇边溢出,叹尽了亘古岁月,叹尽了彼岸时空,叹尽了——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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