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朝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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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日就像法式柠檬挞。挞顶的蛋白霜似云朵般轻盈绵密充满空气感，柠檬内陷有如水果软糖般柔软绵滑，酸酸甜甜伴有柠檬的清香，挞底酥脆带有令人愉悦的坚果香气。】
我在樱花飘落的树下，见到了朝日奈女士的儿子……们。
我惊讶的看着映入眼帘的，那略有些多的人数，手下意识的想要抓住些什么，不过我很快想起来朝日奈女士在牵着我的手，因此手指只是微微用了力。
我自己觉得已经收得很轻了，却还是被她注意到，她理解的笑着说：“很吃惊吧，我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十三个儿子的母亲对不对？”
“嗯…朝日奈女士很有年轻的感觉。”
她浅笑了一声：“小灯真是可爱呢。”
可爱？真是令我诚惶诚恐的说法。
倘若剥开在外人眼中可爱的外衣，便会看到我淤泥似丑陋不堪的内陷，此时之前的所有赞美都会千百倍的化作与之完全相反的唾骂。尽管被人赞美并非我所愿，但我被强迫着披上的“美好外衣”终究是个虚假的东西，是假的，便总有一天会被识破，此刻自觉受到欺骗的人，会在愤怒的驱使下怎样来报复我呢？稍加想象，便不由得毛发竖立。*
然而，即使我立刻出声否认，也一定会被视作是谦虚或者虚伪，愚笨如我根本想不出来扭转他人认知的办法，只能绝望而惶惶不安的等待着事情的结局。
“我来介绍一下，她是我现在的恋爱对象的女儿，灯，是小妹妹，不可以欺负她哦？”
“妹妹！比我还要小吗？”
“小灯现在才六岁半哦，比弥小三岁。”
弥，我默默记住了他的名字。弥是这些人中最小的孩子，不过即便如此，因为年龄的差距，他看上去也比我高出一节。
“哇～我不是最小的了！你好，灯酱！我是弥！”
“你好。”我微微鞠躬，“我是津岛家的灯，很荣幸认识你。”
“哎哎？好像很害羞的样子（说话好小声）……啊，我把我最喜欢的兔兔玩偶送给你吧，有兔兔在的话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哦！”
“稍微等一下，弥，”看起来很温和的男人按住了他的肩，“现在还不能走哦。想去拿玩偶，稍后我陪你去，先等一等好吗？”
“嗨～”
“他是长男，雅臣。然后依次是右京、要、光、椿、梓、枣、琉生、昴、祈织、侑介、风斗、还有刚刚介绍过的弥。”每说到一个人的名字，她都会特意念慢一点，再停顿一会，方便我记住。
“梓！是妹妹哦！她真的好可爱！妈妈，我可以抱她吗！”
“冷静点，椿，你会吓到她的。”
“啊，她看起来就像怕生的小猫一样。”
“我倒是觉得，她比较像一只忧郁的小鸟。”
“小鸟……我觉得……像小兔子。”
“嗯，这是形容妹妹的像什么的比赛吗？我倒是觉得……”
十三个……确实是一个比较大的数字了，我现在就已经产生他们叽叽喳喳的，比夏天的知了还要吵的感觉了。
朝日奈女士温柔的摸着我的头：“觉得紧张的话，就暂时跟在我身边吧？我会一直牵着你的，别担心。”
“……谢谢……您。”
虽然我并不是在紧张，只是觉得他们吵而已。
我垂下眼眸，注视着被塞到我手中的樱饼。
为何能够理所当然的给予别人关怀，毫无顾忌的放声大笑，肆无忌惮的释放自己的情绪？
因为他们是在名为“爱”的饲料喂养中成长的。
这是身在雀笼的我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一旦见过会飞翔的雀，笼鸟就会向往天空，试图挣脱牢笼。即使那会令它们遍体鳞伤、粉身碎骨。
我张开嘴，牙齿触碰到黏黏的麻糬外皮，咬下一小块，嚼了嚼——是甜的。麻糬外皮的内部，是更加甜腻的豆沙馅，因为用盐渍樱叶包裹着，有一点淡淡的樱花味道。
它过于甜腻了，过多的糖分会腐蚀牙齿，使之生出蛀虫，蛀空其内部，并使外表变黄发黑。
父亲大人。您怎么能允许，雀笼的鸟看到天空呢？自由对于被剪了飞羽的鸟来说，是伤害，是会致命的危险。
没有了飞羽的它们，为了仰望太阳与白云，会从高高的地方跳下去，然后因为无法飞行而摔死。
您怎么能……
“怎么了？”一片阴影笼罩了我，我听到了二男右京的声音，“是不合胃口吗？”
右京的金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一如那双即使隔着镜片也无法掩盖的，明亮而柔软的眼睛。
我抬头看着他。
原来，樱饼是他做的。
会最先注意到我对食物的态度，并且为此而感到紧张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厨师。
明明外表看起来是那种成熟稳重，更加偏向于自律的，和我父亲相似更重视事业的角色。
真是令人意外。
因为太过意外，我甚至不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司康……”右京是司康，香橙口味的司康松饼。外皮酥脆，内里松软，搭配着香橙味道清新。
“什么……想吃司康？”
“噗。”坐在我旁边的朝日奈女士轻笑出声。
“？？”右京一头雾水的看向她。
“小灯喜欢用很可爱的方式来形容人哦。”她提示性的对他眨眨眼睛。
右京恍然：“所以……我是司康？”
“司康吗……意外的很准确呢。”将我比做小鸟的四男光说。
与他充满兴味的目光对视着，我忽然察觉，我大概是故意说出声的。就像我故意让朝日奈女士知道她是“蒙布朗”一样，我对她的儿子们很好奇，所以故意抛出了话题，引诱他们向我靠拢，向我搭话，向我展露自己，进而被我看得透彻。
我是个恶劣又坏心眼的孩子。明明向往着天空，却硬要自欺欺人，假装这样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实际上我根本没有办法做到。
我透过那双镜子般的眼睛……也可能是我想象中的，宛如镜子般的眼睛，看到了我自己。
光俯下身，橙色的大波浪长发隐隐约约搭着我手臂边，像是随时都会将人缠在水底下的海草。
他暗含着探究意味的眼神注视我：“那么，在小灯看来，我是什么呢？”
我想，光应该多多少少察觉到我坏心眼的想法了。他大概是美和的儿子里，观察力与洞悉能力最为敏锐的人，对某些“特别”的东西尤其敏感。
光吗……真是个与他相称又矛盾的名字。
我低下头，将看起来最普通的曲奇饼干拿起，塞到他嘴边。
“曲奇？”
他有些意外的从我手里接过曲奇，咬下一块缺。
我肯定的点点头：“就是意外。”
光是穿着女装并且毫无违和感的男性，看似漂亮普通，实际上很有冲击力。
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是……
“你的书叫什么名字？”
“嗯……哎呀……小灯是怎么猜到的？”
“不是你自己透露出的信息吗。”
好奇心太重，对特殊的信息很敏锐，但是比警察多了几分随意，比记者少了几分探究……手指上的茧，看向我的书的目光……
还有一点，虽然和我对他身份的判断无关，但是……他好像在透过我看什么人。
我和他认识的某个人很像吗？
但，就像我很难说明我的推测过程一样，他也不可能告诉我，所以我没问，他也不深究。
赏樱不过短短一日，很快就迎来了终点。
我将弥给的兔子布偶和光给的书装在袋子里，回到雀笼。
“今天开心吗？”
“……好像（有一点）……我不知道。”
“没关系，”美和说，“不要感到害怕，这是小灯的心声哦。”
她握住我的手，盖在我耳朵边：“总有一天，小灯会明白的。现在，小灯只需要诚实的面对自己就好。”
“…………我知道了。”我垂下眼睑，低声说，“美和。”
“纳、尼？”
“路上小心。”
现在是，未来也是。
美和笑着点头与我告别。
我在雀笼门口，长久的注视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也遥望着那空无一物的虚空。
美和是朝日，是阳光，是能将这座雀笼照得无比明亮的光。
但……太阳是会落山。
朝日会在临近夜晚时变成夕日，最后完全消失在天空中。
这座雀笼……是无法关住太阳的。
父亲是津岛的家主，为了津岛家他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爱情。当他的“爱”冷却，理智重新浸泡在几乎要冻结的冰冷现实中，他就会明白（想起来），他和美和是不可能的。
朝日会往前走，去到视野所不能及的远方。
但是雀笼会停留在原地，它永远都会在这里，也只会在这里。
他关不住美和，也不可能为了她离开。
所以……落日是必然的。
就像是每一天，就像是现在。
我远远的望着，直到最后一丝阳光也消失在地平线，直到月亮爬到正中。
人渴求一切存在价值的东西，从得到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有失去的一天。*
不惜延长痛苦的人生也要去追求的东西……或许就像哥哥说的一样，一个都不存在。*
也或许……修治君，你是错的。得到它时的意义，已远胜一切。包括那……仿佛在心上挖了一个永远都无法填补的洞的痛苦。
修治君，我好像看了，你会遇到这样东西的一天。因为你是那样惹人怜爱的孩子，世界如何忍心苛待你，祂必将值得你所爱的宝物送到你手中。
我只希望……到那时，你不会落得谁也不想看到的结局。
我背对着墙面慢慢滑坐下去，手臂环着双腿。
正视自己的内心吗……
人，大概都是趋光的。我或许也不能免俗。
三个月零七天后的一天，美和来同我进行最后的道别，接着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雀笼，是不会向外人开放的地方。
哪怕是美和，正因为是美和，所以父亲绝不会例外。
落日如期而至。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朝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