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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野花 ...

  •   凡在世之人,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辩,说谎骗人。死后被打入拔舌地狱,小鬼掰开来人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非一下拔下,而是拉长,慢拽......后入剪刀地狱,铁树地狱。*
      兄长。与我一起下拔舌地狱吧。

      如果在地狱受到刑罚时,也有我陪着的话,修治君心中的寂寞,是不是会减少一些呢。
      我想着略有些渺远的事情,用剪刀剪下庭院里新开的野菊。在一众淡蓝色的姬著莪中,这朵黄色的小花格外的显眼且方枘圆凿,我遥遥的站在廊上便看到了它,因此返身去取了剪刀来。
      庭院里本不该出现这样的野草,这倒不是羊群不尽心伺候,只是我和哥哥喜欢,所以命令他们保留这一株顽强的野草,等它花开罢了。
      可惜我们没有等到这一天。
      此时它花开了,我心里却觉得异样。
      这到底是我们成全它想要生长的努力,还是我们强求精心伺弄的花草间,出现一株异样的花草呢?
      或许两者都有吧。
      我心里定好了下一次故事的主题。
      嘛,其实和前几个故事没什么分别。都不过是挣扎求生的人里,异曲同工的不同面貌罢了。
      甚为有趣,亦甚是无趣。
      就像这朵野菊,它平凡又不平凡的一生,真要论起来,其实与万千野草差别不大——都是如此努力而拼命又很自然平凡的活着。
      我摸着野菊柔软的花瓣,心里思索该如何处置它。
      “灯君喜欢的话,就保留吧。”
      我自言自语的为自己建议道。
      我决定将之制成干花保存。
      即便最多只能保存一到三年,却也足够了。

      仔细清理干净后,我用纸包住干花夹在书页里,再往上边垫几本书。之后只需等着,祈祷未来几天都天气干燥,期待它做成了。
      我不需要它保留原本的风貌,只是要暂时留住它罢了,扁扁平平的干花正好,便于保存携带。
      届时我会将之用油纸包住,装在锦布做的小袋子里。我思忖着,也许我得去找管家,让他在采购清单上加上……不,我应该……

      “笃笃”

      规规矩矩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我微微扯平了嘴巴:不一样。
      家里的佣人对我有几分避而远之,来通知我便成了个没人想沾手的苦差,因此总是那几个被欺负的或者手气不好的倒霉蛋来做这事。
      次数多了,对他们的脚步声和敲门声我都有几分印象。
      但是这次,不一样。

      “请进来吧。”我合上手里的书。

      阳光迎上我暗含警惕的目光,将整个书房照得更加明亮。与阳光一同进来的,是个蒙布朗蛋糕一样浅栗色中短发的女性,笑容就像蛋糕一样口感细腻,味道香而甜润,让人想到栗子的香味。
      她与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是完全属于雀笼外的事物。短暂的怔愣之后是更多的疑惑,我想不出来为什么家里会出现这样一位别致的女性。
      雀笼是存放刻板而精致、优雅而奢华的优秀工艺品的地方,像这样更加混天然、更加接近于自然生长的存在,就和被我制成干花的野菊一样,是雀笼里本不应有的。
      正因为她不该出现于此,所以我很快就想到了,她一定是被雀笼的主人带进来的。就和父亲偶尔会带来给我的新奇西点一样,是经过家主允许才会出现在雀笼的存在。
      但这样一来我反而更不能理解了。
      我那位极其精明的商人父亲,如果想和一位女性打交道,那么多半是因为对方会给他带来利益。
      但我的父亲又是有那么点骄傲的,他可以出卖自己的婚姻,娶一位合乎地位精致华美的花瓶回来。虽然这在他看来不叫出卖,而是合乎他家主身份的事情。
      可他是不屑于依赖女人的感情、出卖皮相的。
      也就是说,他愿意打交道的女性,要么就是有地位能带来利益的“合作伙伴”,要么就是适合摆放在家里的花瓶。
      前者他不可能带回家……不,至少是不可能带到雀笼来。尽管他自己都不怎么到雀笼来,但这里在他眼中类似于“保险箱/内院”,是不可能给外人看的。
      而如果是后者那就更奇怪了……或者说更不可思议了。这位笑容像阳光花一样有温度的女性,怎么看都和文雅含蓄的花瓶相去甚远。

      我不明白她和父亲是如何扯上关系的,不过除此之外的事我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因此我没有拒绝她笑着接近,也没有拒绝那个极其眼熟的西点盒子,和里面散发着甜甜香气的蛋糕。

      “哎呀,看来我完全暴露了。是不是你爸爸跟我撒了一个有一点拙劣的可爱小谎言,偷偷告诉你我要来,让你假装不知情的招待我?可惜他没有料到,这位漂亮的演员小姐好像不太喜欢演戏呢。”
      我慢慢的眨了一下眼睛。这位女士采取了很有趣的说法,因为她不想引起的我反感。和我一样,她从进门起就在观察我,她从我这里捕捉信息,结合父亲的描述,采取了温和而不会显得太热情的态度。
      不难猜到,我是个不太乐于和人打交道的,喜欢安静、比较内敛的小姑娘,太过于热情或者太过于冷淡都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的反应。
      想必是因为父亲吧。因为想要讨好父亲,才会勉强自己揣摩我这个小孩子的想法。一旦察觉到我在父亲那里不过是一只无足轻重的鸟雀,这样的笑脸就会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我想这么说。但只需要一眼我就能看出不同了,和佣人们那种充满功利性,刻意摆弄出来的脸孔不同,“蒙布朗”的笑有着足以化冰雪为暖风的温度。
      是个……很难让人讨厌的人。就像她说的,她的接近只是带有一点点可爱的目的性,并不引人反感。
      但……这样的笑总有一天是会收回去的吧。
      人本就是不可能会一直笑的,因为肌肉会僵硬。而感情是比这样现实的理由更虚无缥缈的东西。它会没来由的出现,同样也会如烟云一般消失。
      这样易逝的感情,我连它短暂的盛开都感到惧怕。
      烟花逝去后,留下的是寂寞而黑冷的长夜。
      从不曾期待,便不会绝望。不知烟火美丽,便不会在其逝去后感到寂寥。
      我在脸上摆弄出合适的表情,口中吐出金丝雀学会的悦耳曲调:
      “父亲在感情上很笨拙,他总是不太会说好话。好在他很会思考,他知道说谎话一定会在你那里打负分,所以他是不敢骗你的。”
      “嗯…有道理。那这位聪明的津岛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告诉你面前这位有点笨笨的阿姨,她到底是哪里露馅了呢?”
      “因为,这样的盒子,我只在父亲那里见过。”

      没错,看到这个盒子的时候,我一瞬间就猜到了许多。
      比如说,父亲从前段时间起,偶尔带西点来看我的理由——他以前是不会带的。
      我一直都困惑不已,父亲并不是会考虑到这样的小事的人,确切的说是他不在乎。从前没有过的事情发生了,必定是有原因的。可那个原因在我的视野所不及的雀笼之外,没有线索我完全无从推测,只得当做不知。
      现在我明白了。

      “我是美和,朝日奈美和。”她用鼓励和期待的目光看着我。

      朝日……早晨的阳光吗……
      确实是这样的女子呢……
      “灯…津岛灯。”

      父亲被这样的女性吸引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趋光是本能,赞美和欣赏那些美好的事物是人之常情。
      母亲那样的女子美则美矣,但更像是一副没有活力的风景画,值得欣赏,值得赞美,却……不够。
      我理解。

      朝日奈女士牵着我走出书房,去找在某个地方等待结果的父亲。
      父亲就在他一年也不会踏入几次的房间里,手中捧着一本书,笔直的坐在椅子上。
      我刻意的走到朝日奈女士身后,看到她进去时,父亲抬起头来,望着她的眼里盛着光。
      这时我就完全明白了。
      父亲的确是喜欢她的。和对花瓶是完全不一样的,那种……喜欢……或者是……更加热烈的感情……爱。
      我的鼻尖好像又嗅到了金木犀的花香,如同奶油或是蜂蜜那样浓厚醉人的美好香气。

      之后朝日奈女士便常来了。每次来她都会带一盒蛋糕,还有一样别的东西,比如发卡、比如缎带、比如裙子……
      不过令我略感意外的是,她好像很多时候只是来见我,父亲不来的日子里她反而来得更多。
      我没有问。对我来说,她是来见父亲亦或者我都没什么区别,这都意味着她和父亲的感情还在继续着,我便要作为父亲的鸟雀为她歌唱。

      到了桃花开的时候,她来陪着我摆放雏饰。
      她说她家里的都是儿子,不需要过女儿节,她少女时的雏饰现在全都压箱底,都没有机会拿出来摆。
      “我早就想有一个可可爱爱、香香软软的女儿了,可惜生了那么多竟然全都是男孩子。”朝日奈女士一边笑着叹气,一边在阶梯式木坛上蒙上红布。

      女儿节是希望女孩子健康成长的节日。每到这一天,长辈…一般是妈妈就会把雏饰、也称作女儿节人偶摆出来,节日一过就会立刻收回去。据说收得晚了女儿就会嫁不出去。
      往年都是哥哥陪着我过的。母亲因为身体不好不会帮忙,只会在摆好之后过来看一看。
      我的雏饰来自于母亲,母亲又是从外祖母那里传来的,据说已经传了上百年。
      每到这时,我们就会踩着高高的椅子,将人偶们按照顺序摆上去。
      最上面是天皇和皇后,接下来是宫女、乐师、侍从、卫士……并衬配屏风、六角纸灯、车架、坐轿、镜台、橱柜、箱匣等装饰器物。
      每次放和收都会耗费大量时间,极为麻烦。
      可规矩是如此,所以再怎么觉得麻烦,我和哥哥都必须在这天这么做。

      今年就大不一样了。有朝日奈女士帮忙,她只让我摆一摆最下面两层,其他的都帮我代劳了,令我轻松许多。

      “真是漂亮啊。”朝日奈女士用手撑着下巴说道。
      我默默的看着她。我倒是觉得,比起笑容冷淡的雏们,笑得很温暖的朝日奈女士要好看得多。
      我其实并不喜欢这些雏,它们的笑容太冷,冷得让人发寒和恐惧。但我又是喜欢它们的,因为它们足够冷淡,不够惹我喜爱,纵使失去我也不会感到悲伤。
      “小灯,过段时间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儿子们吧?”她忽然说道。
      我谨慎的回答:“如果父亲同意的话。”
      虽然我觉得父亲是一定会同意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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