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呼唤》槿厘

19、现在

　　等许帆从失去中缓过来时，已经是春天了。

　　三月份，她开始回学校上课。

　　忘记是哪一天，她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许帆没买什么东西，以为是垃圾短信，就没在意。
　　直到那边打电话来催，她才在某个星期天的下午去拿这个匿名包裹。
　　许帆没拆开，她注意到上面的寄件人的名字叫于青尘。

　　把包裹拿回家，就放在那里。

　　又过了几天，许帆的同事麻烦她帮忙点赞一下朋友圈，说是能免费获得精美礼品。
　　顺带着，许帆把前几个月没刷的朋友圈都刷了一遍。

　　二月二号，于昌盛发了一条朋友圈。

　　文案是：找回了，还好没弄丢。
　　配图是一张崭新的身份证，照片是他本人。
　　名字，叫于青尘。

　　许帆指尖一顿，睫毛下垂，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好久。
　　像是在于醒过神，她推出朋友圈，在某网站上查了一个名字。

　　思凡：意思是佛教以人世为凡尘，原指故称神仙思慕世俗生活为思凡。

　　这行字她看了半天，又动了动手指，打出“青尘”两个字。

　　青尘：干净的爱情。

　　“青思”、“凡尘”，怎么看都是很般配的名字呢。

　　许帆哽咽了一下，给闲乘月发了条信息。她问凌思凡的生日是哪一天？
　　那边回得很快，说是已经过了，二月二号那天。

　　许帆又跑去翻看凌思凡的朋友圈，看到她最新的一条动态是新年第一天凌晨发的。
　　——打算养一条小金鱼，喜欢鱼鳞。

　　鱼鳞，是“于凌”吧。
　　许帆自然懂女孩子的那些小心思。

　　去年的于昌盛朋友圈的那碗馄炖不也是凌思凡的杰作吗？
　　凌思凡当时给于昌盛也带了一碗馄炖，还用他的手机发了朋友圈，看到许帆点赞之后又立刻给删了。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没有凌思凡那一剂催化剂，于昌盛和许帆也迟早会分手，时间问题罢了。

　　许帆放下手机，找出那个包裹。
　　是一个正方形的纸盒，拿着有些重量。

　　许帆把盒子放到桌子上，转身去厨房找剪刀。
　　她刚从椅子上起来，就眼前发黑，头晕的不行，连忙又坐了回去。
　　已经大半年没好好吃过饭了，营养达不到，还有些低血糖。

　　她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把落到前面的长发别在耳后。
　　手握成拳，眉头紧皱，努力找回平衡，不让自己摔倒。这么一急，眼泪居然也跑了出来。

　　缓过来了，许帆去拿了剪刀。
　　胶带缠了好多圈，纸盒也很硬，估计是怕里面的东西被损坏，寄件人包装的时候是用心了的。

　　胶布粘再多圈，剪刀一剪就开了。
　　里面居然是一台相机。

　　许帆颦眉，满脸疑惑。
　　她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给于昌盛发了过去。
　　【许帆】：你寄给我的？

　　发完后，他又把于昌盛的备注改成了“于青尘”。

　　其实这个名字比他之前的名字好听多了，许帆记得之前还嘲笑他的名字土呢，这个就高级多了。
　　不过之前那个名字倒是和自己更般配。

　　那边还没回信息，许帆点开了于青尘的头像——是大白兔奶糖包装袋上的那只兔子。

　　想起来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许帆用的是国家盛世的景象，于青尘则是没有阻碍的帆船。
　　分别照应了他们的名字。

　　如今换的头像寓意到变成了对方的最爱。

　　凌思凡的没变，还是之前的卡通小女孩——看来是还在奋斗阶段，还没追上。

　　其实之前之所以主动加凌思凡的微信，就是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她像个侦探一样反复观察俩人微笑头像、名字、朋友圈等，从里面寻找一些蛛丝马迹来证明那个男生已经不喜欢她了，她该走出这段感情了。
　　从西旺小村见到凌思凡的那一刻起，许帆就觉得来者不善。看到凌思凡的房间，许帆就想到自己危机重重。直到王奶奶生病那次，许帆承认，最后和于先生在一起的会是凌思凡，总归不会是自己。

　　一切都如她所料的发生或正在发生。
　　唯一意外的是，她居然越陷越深了。

　　那边回了消息，打断了许帆的思绪。
　　【于青尘】：嗯，是我。
　　【于青尘】：打开看看吧，补给你二十岁的生日礼物。

　　去年生日是和于青尘一起过的，但当时除了蛋糕，他没有送给许帆什么特殊的礼物。
　　也能理解，那个时候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走不到最后了，送了反而徒增烦恼。

　　许帆想了想，很礼貌的回了句“谢谢”。发完还在想要不要礼尚往来的补给他一个礼物……

　　她打开相机，点开相册。
　　第一张图片是许帆高考考场——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第二张图片是许帆的高中。
　　第三张图片是高中附近的奶茶店。
　　第四张图片是许帆家附近的公交车站。
　　第五张图片是许帆高考的教室。
　　第六张图片是烧烤店。
　　第七张图片是一家KTV。
　　…………
　　第八张图片是“满月副食”店里摆放牛奶的位置。
　　第九张图片是西旺小村的教师宿舍。
　　第十张图片是西旺小学。
　　第十一张图片是玩游戏的草地。
　　第十二张图片是回来的机场。
　　第十三张图片是机场旁的一家餐馆。

　　十三张图片有的是拍了好久的，有的是新拍的。十三张照片、十三个地点，他们的故事在这里开始，在这里结束。
　　相机显示后面还有几张照片。

　　许帆心情沉重的往后看，看到的居然是自己的背影。

　　那几张照片是三年前高考前一天的时候，于先生在许帆高中附近的奶茶店拍的。
　　记得当时许帆看到他的相机问他可不可以看看他拍了什么。

　　他说：“以后会有机会的。”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于先生的相机竟然好巧不巧的坏掉了，所以一直也没有机会看到这几张照片。
　　没想到当时他不让自己看的照片，竟然是他最大的秘密，是他少年时期最想拥有的一切。

　　最后一张图片是当年演讲比赛的大礼堂和演讲台。
　　有别于那一年的平平无奇，现在的演讲台和大礼堂金碧辉煌、夺目耀眼。
　　那是少年心动的开始。

　　许帆看着相机沉默了好久。
　　她注意到包裹里还有三张信封，很古老的那一种。上面还有于先生的字迹。
　　每一封信的封面都写着：许帆收，于昌盛寄。

　　许帆打开信封，第一封信里是一张照片和一张纸条。
　　照片是相机里拍的许帆一张侧脸照。她本就长得足够美丽，这张照片给她拍的很温柔，照片的质感看起来是有岁月的痕迹的，应该是保留了几年的照片。
　　纸条已经韩了黄，看起来也是“老古董”了。

　　里面是少年神采飞扬的字迹，写尽了他年少时所有的气盛骄傲：我从来不相信一个人一生只会爱一个人。但是我敢肯定，总会有那么一段岁月，让你遇到你想要用尽一生去爱的人们。
　　那么此刻，我的这段岁月已经到来了。
　　同时我很幸运自己有这么一段岁月，更幸运的是，那个人是你。
　　落笔时间是15年6月6日晚9点9分。

　　许帆打开第二封信，里面的东西和第一封一样，只是照片和信的内容变了。
　　照片是相机里拍的KTV门口的照片，视角是于先生当年等她的路灯下。照片应该是新拍的，门口的陈设已经和当年的不一样了，季节也不同，当年是盛夏，照片上的是寒冬。

　　纸条上是这样一句话：其实我比你更早知道我们不合适，但我还是拒绝了所有比你更合适的人，然后陪你走了一段没有结果的路。
　　落笔时间是19年2月4日晚11点59分。

　　是除夕夜。

　　许帆已经有些难过了，她悄无声息的掉了一滴眼泪。她一点一点把纸条复位，同照片一起放到信封里，回像刚寄来的那样。
　　最后一个信封，许帆没打开。

　　她给于青尘发了条信息。
　　【许帆】：谢谢你的礼物。

　　她又打字说“你生日那天我也送给你。”，可是许帆没发过去，给删掉了。
　　她觉得很可笑，她明明那么喜欢这个人，可是居然都不知道他生日是哪一天。
　　又有什么资格送礼物。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于青尘】：嗯。
　　【于青尘】：珍重。

　　很官方的话，硬生生斩断了他们之前的所有情分。

　　许帆最后找闲乘月倾诉，问她现在和喜欢的人怎么样了？
　　闲乘月说：“在一起了，很幸福。”
　　许帆笑笑没说话。

　　她们又聊了好多，在最后许帆说：“如果不是两情相悦、如果不能始终如一、如果只是心血来潮，还是不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做朋友就已经很好很好了，因为根本走不到最后。除非刻意去见，不然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这辈子都见不到那个很喜欢的人了。”

　　许帆突然想到之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人的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
　　她但是觉得很有道理，现在觉得完全是放屁。

　　三年前，她早凌思凡两天认识于先生；三年后，她早一天先赶到西旺小村见到于先生。
　　可结果却是她先退出。

　　“月月，我不懂啊……”
　　沉浸在爱情里的闲乘月根本体会不到她现在的痛苦，只是说：“把信打开看看吧，或许那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

　　那封信就放在那里，许帆伸手就能拿到。权衡过后，她还是看了。

　　那里面是一封手写信，没有照片。信的内容不长，就像他们的故事那样，一张纸都没写完。

　　许帆，现在是大年初一早上九点钟，此时的我算是心如止水吧。
　　其实这封信在我们回来后就想写的，但那时因为一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和事，就耽误了。直到现在才能静下心来，认真的给你写这封信。
　　相机这个时候还没修好，估计等你收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已经是“青尘”了。
　　改名字是为了给她安全感。
　　关于我们，我挺遗憾的。虽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但我还是想很说一声“抱歉”。
　　抱歉，是我不够坚定。
　　我真挚的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原因就不再看身边的人、不再相信爱情。
　　错的是我，爱情无罪。
　　其实这已经是我的第九封了，我写了又撕，总是组织不好语言，那些文字就在我的脑海里，我却组合不到一起。

　　幸于15年与你相遇，憾于18年与你分离。
　　此后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只希望你整装待发，去看更美的风景。
　　晚了，想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那就这样吧，愿你余生平安喜乐，一帆风顺。
　　新年快乐。
　　2019.2.5

　　他不管谁对谁错，他把错都追咎于自己，然后礼貌退场。山水一程，再不相逢。

　　其实他们之间没有谁对谁错，只是错开了。
　　他动心时，她还不知道他，他爱上你时，她刚刚动心，他对你用情至深时，她开始爱你，他离开时，她用情至深了。
　　能相遇，已是三生有幸。

　　许帆觉得自己一定会释怀，只是时间问题。时间会淡化所有的痕迹，时间不行，那就等。
　　等那个让自己能够放下过去、拥抱未来的人出现。
　　那时候，所有的一切就都完美了。

　　——

　　三月的最后一天，许帆收到了范文杰的微信。

　　【范文杰】：我回来工作了，明天出来见一面吧。
　　【范文杰】：你下班了给我发微信。

　　许帆记得他大学读的金融，而且实习的公司前景很好的，干嘛想不开要回来？出什么事了？
　　许帆一紧张，给他打了个电话。

　　范文杰接到这个电话掩饰不住的开心：“怎么还没睡？现在就想出来见面？”
　　许帆无语了，懒得理他，直奔主题：“你被炒鱿鱼了？”
　　“……能不能盼着点儿我好？老板给我升工资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炒了我？！”
　　对于他这种自恋行为，许帆早已习惯。
　　“那你干嘛跟钱过不去，你说说你放着大城市的钱不挣跑回来，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县城你能干什么？”

　　那边一时消了音，思考了好久，然后慎重又认真的回答你这个问题。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范文杰说：“我喜欢一个姑娘，我已经来迟了一回，不想再错过了。”

　　许帆不傻，她知道那个姑娘是她，只是她现在没法给他答案，只有沉默。
　　范文杰很快感受到了许帆的处境，主动岔开话题，语气轻松，彷佛刚刚的只是许帆的错觉。
　　“行了，不早了，你该睡觉了，晚安。”
　　“对了，明天见哦。”

　　“嗯，晚安。”
　　“明天见。”

　　许帆是第二天中午赴约的。

　　一见面，她就追着范文杰做什么工作，在哪儿工作。

　　“公务员。”
　　“什么？！你什么时候考的公务员，我怎么不知道！”许帆大叫一声，吓了范文杰一跳。
　　“我去！你搞什么，干嘛这么惊讶？行了行了，不说这事儿了，吃饭。”范文杰不想再提了。
　　于是许帆开始生闷气。

　　“想吃什么？”
　　“……”
　　“火锅怎么样？”
　　“不吃。”
　　“烤肉？”
　　“不要。”
　　“家常菜？”
　　“不想”
　　“那吃自助？你的最爱，刚好我看你最近瘦了不少，奖励一下自己？”
　　“我、不。”

　　…………

　　最后他们什么也没吃，范文杰带她来了电玩城。

　　“抓娃娃？”
　　“不要。”
　　“赛车？”
　　“不去。”
　　“投篮？”
　　“我……“

　　“不”字还没说出口，范文杰突然把许帆压到了背后的墙上，很霸气的来了一句：“想干什么，你直接说，老子陪你。”
　　许帆瞳孔放大，很明显被吓到。
　　她何时见过范文杰这样？他嘴贱自恋的性格已经够震惊许帆了，现在这霸总的样子……
　　等等，好像这才是许帆对他的最初人设……

　　“吃饭、睡觉、打豆豆……都行？”许帆莫名其妙的冒出了这句话。
　　“……”范文杰被她这啥样气消了，但还是不忘调侃他：“睡觉？不合适吧？嗯？”

　　他本就长相高冷，气质这方面拿捏的死死的，现在嘴里说着不正经的话，还真有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这谁能顶得住？
　　可许帆是谁？她可是见过像于先生这样刚在一起就接吻上手的，她还怕啥？

　　“合不合适，睡了才知道。”她认真的看着范文杰，一脸无辜的样子，说话也开始不正经：“怎么样，要不试试？”

　　范文杰先是一惊，然后双眼死盯着她，眼神意味不明，哼笑了声：“以后再试吧，今天还没准备好。”
　　说着，也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许帆在原地捂嘴偷笑，心里想：果然还是那个闷骚男，是不是玩不起了？！

　　这偷笑的声音……范文杰只觉得：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不过难得见她这么开心，范文杰好心情的配合她：“差不多行了啊，有那么好笑？”
　　“就是觉得……”许帆边说话边笑，嘴里也没把关，想到啥就说出来了：“你睡个觉还要准备一下……这也太搞笑了吧！”
　　说完，又笑个不停，都直不起腰了。

　　范文杰走到她身后，扶住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前走：“同学，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少在我面前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不然你可是要负责的。”
　　许帆还沉浸在她的快乐中，见话就接：“我负什么责？”

　　范文杰思考了一下，认真的说：“不如现在，要你负责的话，那肯定就是陪我睡觉了。”
　　许帆觉得他在自己面前真的是厚颜无耻！
　　还好自己脑子转的快，许帆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严厉的批评他：“范同学，请注意你的言辞。我刚刚说的睡觉，是各自回家洗洗睡，你都想到哪去了？你看看你天天脑子里面都在想些什么？”

　　范文杰笑着说：“我天天脑子里面想的，都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