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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流言桩桩件件,甚嚣尘上。

      学校里,大课间和午休,学生们组成小团体,悄声讨论起有关的消息。

      人人称羡的爱侣,妻子去世没到一年,丈夫就因酒后骚扰学生而被开除。没正式走入爱情的学生们,先在成年人那里上了一课。

      再深刻的爱情,也难逃生死的阻隔,当潮水退去,它所展露的面目竟如此不堪。

      操场看台上,三五学生围坐,一名女生终于忍不住发问:“江老师真的爱许老师吗?真爱的话,怎么会认错人呢?”

      同伴滑动查看知乎,相关问题中,多了条英国ip的回答。

      【别猜了,被骚扰的女生就是沈作安,那天江斐手都摸到她胸了。她前两天办的休学,美其名曰gap year,实际上ptsd了在治呢。】

      见好友皱眉,女生凑近看屏幕,当即愤愤道:“怎么还造黄谣啊!咱们快点举报!”

      停下刷手机,又一名女生加入讨论:“好离谱啊,学校警方都封锁消息了,那些造谣的硬是揪着学姐不放。”

      自江斐被开除后,忽然有人蓄意传谣,编造各种流言,力证当天被江斐骚扰的女生正是沈作安,赤裸裸的恶意在网络蔓延。

      唯一的男生也切到页面,拿过给朋友看,压低声音讲:“还有更离谱的,他们说学姐故意模仿许老师,就等江老师上钩,结果玩大了,学校就把江老师开除了。”

      “也是英国ip啊。”留意ip地址,女生鄙夷道,“我看是他们嫉妒学姐成绩好家境好,嫉妒她的gap year。”

      “可惜网警不能跨国抓人。”同伴点进造谣的知乎回答,“咱们动动手帮忙举报吧。”

      至于江老师是否真爱许老师,以他们的阅历,他们没能力,也不敢去揣测。

      爱情是很私人的东西,外人再感兴趣,也触不到它的深层,秘密和真相将会永远埋藏。

      刚起床,远在英国的沈作安解锁手机。她刷新,提示知乎回答不存在,随即系统消息显示,她的回答因不实信息被举报删除。

      造黄谣可耻且值得活该遭人唾弃,但自己开小号说的,关于自己的事,怎么能叫造黄谣呢?

      沾上“性”的边,人类的想象力总会跃迁。开个头,会有人续写,丰富前因后果,真实掺杂虚假,让看客不分真假全部接受,爆炸的信息流流经脑神经,激发兴奋的肾上腺素。

      据某私房菜的服务员说,江斐曾与女学生来餐厅吃饭,他对女学生摆脸色,还让其换掉身上宽松休闲的森系衣服,穿低领口的背心给他看。

      据地下商城某服装店的店主说,江斐来店里给女孩买衣服,不承认对方是女朋友,通话中还提及“没穿内衣”的字眼。

      沈作安对此表示感谢,她没去鼓动别人,但这些爆料无疑助推了流言发酵。

      流言像坛子碎裂后,四散逃离的蛊虫,它们各有毒性,生存能力极强,衍生出多种分支,向来谣言的后半部分,都是这样扩大的。

      当它们侵蚀进人心,人们再想到江斐时,他们想到的将不再是他与妻子感人的爱情,而是他与女学生纠缠不清的二三事。

      和他的名字并列的,也不再是他去世的妻子,而是他年轻的、为此休学暂避流言的女学生。

      是的,江斐的名字不配和许蔓并列了,而会和沈作安并列,只因人们对“那点事”的窥探欲。

      沈作安最不在意名声,江斐则相反,一换一相当划算,好比用不起眼的垃圾,换到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流言指向她本人,大概学妹怕触及她伤心事,一直没和她聊过江斐,沈作安主动向学妹打听:【你有江老师的消息吗?】

      “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好一会,像是打了字又删掉,学妹的回复如她所料:【我听说他住院了】

      住院吗?多半是自杀,江斐无颜面对许蔓,选择用死亡来终结,却失败了。沈作安想想,回了个“哦”字。

      医院餐厅的菜不错,傅景川去给江斐买饭。

      忙完工作总算有空,他顺便请了保洁,上门帮江斐打扫房子,谁知竟发现江斐烧炭自杀。

      所幸傅景川来得及时,江斐昏迷的时间不长,没影响到脑细胞,再住院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三天前,江斐从icu转入普通病房,同病房的女孩父母认出江斐,立马叫来医生护士换病房,他们拒绝和骚扰学生的禽兽同住一间。

      江斐受了刺激当场昏厥,傅景川又托关系又加钱,把江斐安排到单人病房休养,又雇了护工看护,他才敢出门。

      拿到早餐,傅景川快步回病房,他赶得巧,江斐刚醒。

      傅景川迎上江斐空洞的眼睛,比起眼睛,那更像黑洞,要吸尽生机,徒留乌沉沉的死气。

      他走近打开盒盖,试着用人饥饿的本能,来叫江斐吃饭:“餐厅的糯米烧麦特好吃,还热乎着,你尝尝。”

      “我不吃。”江斐闭上眼睛。

      鼻息间,傅景川听到江斐极弱的音声,嘶哑得不成样子:“让我死。”

      这三天,江斐不吃饭不喝水,不听医生护士的劝,全靠打营养针维持生命体征,要不是护工看得牢,估计他真会悄悄溜走,去外面换种死法。

      对于骚扰学生那件事,傅景川只知道没立案。他没敢多问,但他懂,它是江斐自杀的诱因。

      话术快用光了,傅景川动动嘴唇,讲的也和嘴唇差不多干枯:“江斐,咱好好活着,别管什么死不死的。”

      “滚。”江斐伸手要摘掉鼻吸氧管,手被傅景川按住。

      “我叫你来了吗?”他剧烈咳嗽,断续之中,不忘质问好友,“我死,碍着你什么事了,你要拦着我?”

      一个一心求死、毫无求生意愿的人,无论谁想劝,都将遭到对方的无差别攻击,身为好友,傅景川被攻击的次数自然最多。

      得想个有效的办法,正向的招数傅景川试遍了,他打算试试反向的。

      松手,傅景川替江斐摘了管,坐到一旁,他呼出长久积累的浊气,难得的淡定。

      “行,我不拦着你,你去死吧。”他淡漠地陈述着,“到了下边,许蔓问你怎么死的,你就说你骚扰女学生被开除了,没脸活着了。”

      心上如同挨了一刀,鲜血喷涌而出,江斐心口剧痛。他抓着被角想坐起,身体勉强支起微弱的角度,额头沁出虚弱的冷汗:“我确实没脸活着。”

      “那你就有脸去见她?你死了,你们合葬,然后继续遭人议论,让她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傅景川一连串的反问,“喝酒之前你考虑过她吗?”

      死亡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从江斐出事起,他的死亡已与逃避等同——人们会说,这个男人活着克妻,死后还连累妻子,让她跟他一起被议论,成为人们闲暇时的谈资。

      支点轰然倒塌,残垣断壁碎裂,化为齑粉,风一吹什么都没剩下。

      输液针头抽空力气,江斐失去支撑,倒回病床。

      酒,一切祸患的起源,如果他没在学校喝酒,后面的种种就不会发生。

      江斐宁愿是他自己死掉。他死了,妻子或守着他们的爱情到老,或走出伤痛,遇到新恋人。不变的是,妻子不可能背叛爱情。

      而他背叛了。

      许是反向疗法起效,江斐奇迹般恢复正常,又过了小半个月,傅景川收到江斐派人送的信,信中说他将去往巴黎,拜访那位他欣赏的画家。

      傅景川时常听江斐提起画家,对方是中国人,在巴黎定居,平时会去世界各地看展或采风,两人在线上聊得很愉快,只是时间冲突,尚未见过面。

      叠好信纸,傅景川把它放进信封。

      他不是没想过,要是江斐当年选了留学,人生会是什么样,也许世界上少了位美术老师,多了位画家。

      但他毕竟没资格替人遗憾,反正人生总是如此,总有这样那样的遗憾,一个领域圆满了,另一个领域就会遗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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