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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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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香。”
他轻轻叫了我一声。
沣王?
我一时有些头晕,慢慢站起来,眼睛里仍然漆黑一片,便侧着耳朵仔细听他呼吸。
他似乎有些情绪不稳,身上散发着矛盾的气息。我虽然看不见他,但也仅仅是看不见而已。饶是我们隔了这么远,他坐在床上,对我来说就像一个加足了料的大香炉。
浓烈的气味一刻不停地涌出来,悲伤,激动,痛悔,犹豫。
这些感觉,令我压下自己的疑问,首先开口的是,“你怎么了?”
沣王动了动,那感觉令我想要流泪,而我现在疑惑更重些,那么,是他哭了……么。
我摸索着朝他走过去。
沣王外溢的感情像烟雾一样包裹着我,慢慢地,像是要渗入我的身体里去一样,令我眼眶酸胀,想要哭出来。我走到他身边,摸摸他的脸,并没有触到眼泪什么的。
他握住我,低声说,“阿香。”
我不解,“你没有哭。”
沣王愣了一下。我觉到,他的气息骤然回收,有那么一瞬间,我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是他立刻抱住了我,双臂紧紧地钳住我的身体,令我觉得,不这样做我就会在他眼前消失。
“阿香,你走吧,离开这里,离开我,也不要回去老二那里,离我们这群人……越远越好。”
沣王低低地开口,暗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说这话之前好一会儿,沣王只是抱着我,微微发抖,然而现在,他冷漠地,好像失去了情感一样。被他用力抱在怀里,我能感受到的,就是一片死寂。
我抬手,也搂住他。
我想我已经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的现象都显示,京中对立只有井泉和溱王。那个能令沣王色变的人,能在沣王家里随意派遣侍卫的人,我一直在想是哪个权臣,但是,从未想过,会是沣王自己这边的老大。我以为能令人警惕和戒备的,都是敌人,却未曾想,也有可能是同伴。
那么,溱王想要我做什么呢?
我忽然对这个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天亮的时候,沣王给我画了一张地形图。
我坐在床上,看他垂目站在案前,执笔,悬腕,长发与晨衣均未束,直直披挂下来,在清泠的光线里,飘然若仙。
我再一次叹息,这个人,是多么俊美啊。
然后,他招我过去,对着图纸写下巡逻,换岗,落锁,之类需要注意的地方。末了,他停了一下,在纸上写,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看他一眼,见他目不转睛看着那张纸发呆,忽然笑了,也拿了只笔,在旁边写到,没有了。
那么,你自己决定什么时候离开吧,不要告诉我。
好。
我等着他下一句话,但是等了很久,便抬头看了看。
他很伤心。
我忽然这么想。
他紧紧抿着唇,眉目微皱,眼睛像是凝固了一样,毫无神采,脸颊的线条硬邦邦的,大概是紧紧咬着牙。
我才意识到这件事多么严重。
也意识到,我居然没有什么感觉。
这是,怎么了?我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又写下,你不会再来了吗。
沣王停了好久,最后写下,嗯。
那么,我要说再见吗。
嗯。
那么,再见了。
嗯。
沣王走出去的时候外面也没什么骚动,这么说他来这里是他大哥默认的吗?
那么他来这里,告诉我逃生路线,也是溱王的意思么?溱王是希望我去井泉那里吗?我这样过去,会对井泉产生什么呢?难道这段时间那些婢子对我做了什么吗?我之前以为他们是想把我弄成什么礼物之类的那样,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大夫打断我的腿又是为了什么?
忽然发现我不能深想,只要稍微一思考,无数个碎片都冒出来,让人根本无法进行下去,我实在不适合搞谋略。
可是就这么离开肯定有问题吧,我不想给井泉带来麻烦。
于是在沣王离开之后,我仍然留在这里没有出去。
但是一直被困着,饶是我自觉心境淡定,也有些受不了了。
我发现我有了幻觉,或者说是超能力,好吧,其实我就是在幻觉。
我能看到人的情绪。
以前的时候我也能感受到,但是那都是对方情绪激烈,我又离的很近的情况下。正常人都行的吧,注意一下对方的措辞和小动作,大概的情绪就能判断出来了。
但是现在我惊觉,我不是通过那种方式看到的。
我是实实在在的,看到。
自沣王走后第三天,我看到的人周身都缠绕着各种烟雾,颜色透明度流动速度什么的,各不相同,大约是代表了他们的心情。刚开始我以为是我臆想,但是慢慢发现不对,我能想象我眼中的境况,但是不能控制别人配合我的想象吧。
他们的情绪和周身烟雾洽洽匹配,这一点令我不知所措。
难道是我身为灵宝的特质终于显露了?以前以为的什么身手速度之类的,根本不算什么?
还未等我慌乱,我身上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晚上我在房间里点起灯,手从火光前掠过,一瞬间我发现手指的颜色变了。
又挪回来看仔细。
五指纤细,骨骼晶莹,皮肉饱满匀称,白皙里透一点微红,一看就是娇滴滴大小姐的手,衬着明火看过来,隐隐流光,宛若美玉。
!
其实我刚开始并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我只是很惊讶自己的手竟然这么好看。
美得像一对玉雕。
但也可以说是毫无生气。
我默默对着自己的手看了半晌,终于意识到我看到了什么。
我的手是透明的。
然后我捋高袖子,把胳膊放到灯前面,果然,我的胳膊也隐隐透出光来。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在桌子边上呆坐了一会儿。
这一刻钟的静默之后,我又发现了自己的不寻常。我听到了很远的地方,有多远呢,现在沣王和他大哥在夜宴,我听得到他们谈笑声,还有不少人作陪。
整个府邸里四处巡逻的卫兵,穿梭服务的小厮丫鬟,各处的下仆。
看来今晚大约是个什么日子。
长时间的禁锢令我对此刻外面的热闹产生了一丝向往,于是我便静下心来,追踪着府里的动静。聊以自慰。
我先是在府里随处乱转,忽攸飞上假山,攀爬古树,踩萍渡水,倒挂在水阁檐角,拨动风铃,极快地跑过走廊,令纱帘飘起,踢掉园子里细密洁白的花簇,造出飘雪的情景。
但是这一切都被人们解释为风神的贺礼。
我躺在水阁的顶上,听阁内的大臣恭维沣王的大哥,说他王气撼天,上帝遣风神来贺,是祥兆。
阁内一偏附和声。
却听不到沣王说什么。
我便想探头下去看看他。却忽然惊醒这是我的臆想,我只是听到而已,怎么可能看得到呢。
一睁眼我发现自己还坐在桌边,全身僵硬发麻,皮肤冰冷发青,心跳飘忽得,几乎是没有了一样。
我艰难地动了动手,覆上胸口。
我真的好冷。
冷的我几乎再也无法动弹。
外面宴会慢慢散去。
我见沣王被他大哥携了手,两人慢慢地走进园子里。溱王问他怎么心不在焉。他说只是宴会千篇一律,没有什么意思罢了。
溱王摇头淡笑。沣王眼神瞥向别处。
我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仍是无法动弹。
这夏夜太凉,又临近湖水,我穿的太单薄,这身体又一直没什么机会养壮,凉意渐渐深入骨头缝里,针扎一样难受。
便看着兄弟俩渐渐走远。
所幸他们是绕着湖水散步,过了一会儿又走近了我。
溱王拍了拍沣王的头,把他散着的一缕头发拨到背后。沣王仍是看着别处,不以为意。溱王便无奈地叹了口气,张嘴说了句什么。
我眨了眨眼,一瞬间听不到声音,只看见沣王惊了一下,站定,总算回头看着溱王了。
他微微张大了眼睛,张嘴想说话。
溱王伸手扶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下巴。
沣王全身一震,抬起来格挡的手顿了顿,慢慢垂下,木木地站着。
任凭他的兄长把双唇覆在他的唇上。
我的脑子轰一下炸开。
所有的禁锢瞬时打破,我现在能够听得到,但是四周只有流水的声音和虫鸣。
沣王一声不吭。
溱王从轻柔地舔舐,慢慢加重啃咬,一边推攘着他的弟弟,俩人跌跌撞撞靠到路边的假山上。大约是溱王的力气太大了点,沣王闷哼,微微蜷缩,抬手要格开溱王。却被兄长抓住手臂拧了回去。这下溱王没留力气,使得沣王惨叫一声,歪下了肩膀。
溱王稍微离开了弟弟的双唇,发亮的双眼盯着弟弟露出来的脖颈,和微微扯开的衣襟。
沣王仍然一声不吭,浅色的眸子呆滞,视线低低地垂落在地上。
他的衣服被剥落。
我的心疼得简直裂开了,控制不住地大叫。尖利的声音像一把闪电横着贯穿我的四周,我觉得耳朵要被刺聋了。鸟虫都瑟瑟。
四周寂静了一瞬。
我滕然回神。
身体里燃起冰冷的火焰,露在外面的皮肤所触碰的一切物什都结上一层薄霜。
我驱使着麻木的双腿站起来,磕磕绊绊打开门,冲进院子里。一连串的响动惊出了守卫。大约是我平日的记录太良好,出来的人都莫名其妙,还十分恭谦地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我看着他们,发现我并没有比平日麻木。我想我现在的状态非常好,只是进步太突然,一时无法适应而已。
也许我需要练习一下。
于是对着最近的人窜过去,到他面前的时候跳起来跃过他的头顶,半空翻转身体,屈起双膝为着力点,压到他的肩上,顶住他的后脖子,两手抱住他的头往后用力一扳。
喀喇一声,勒断他的脖子。
身边其他人都没有反应,我便乘此机会,一一试法,用各种方式取人性命。
后来我走出那个院子之后,想了想才明白。不是他们没有反应,只是我,比他们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