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歌》八百盘

12、养伤

　　我们在一块小小的雪窝里停下。

　　因为井泉一直把我抱在怀里，这一路下滑对我来说如同过山车，但是对于井泉来说，当然不好受。我等下滑势头一停，就爬起来查看他的状况。

　　发现他还睁着眼睛，对我笑了笑。

　　只是那笑容有些勉强。

　　接着他侧身捂着嘴咳起来，虽然极力压抑，但是整个人都在颤抖。有淡粉色的雪沫散落在地上。

　　伤到内脏了？

　　井泉歇会儿，摆手说，“没事。”声音疲惫至极。

　　我便不再同他说话，爬到他背后坐着，让他靠着我歇歇。

　　天上慢慢地飘着雪，这山坳里没什么风，所以应该比上面暖和。不过井泉有伤，还是得找个能生火的地方。

　　但我完全没有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野外生存的经验。老实说，我从来没有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待过，要不是我感觉不到冷，这会肯定昏迷了。

　　看井泉刚才主动被刺的样子，他应该有后招才对啊。思及此，我戳戳他，问他接着怎么办。

　　井泉慢慢地喘气，两手撑着地爬起来。我连忙帮忙。他站稳之后就开始仔细打量周围的树林，我仰着脸看他，默默等。俩人就这么在雪地里站了好一会儿，雪花落满我们的肩头，我突然觉出一种大雪苍茫之类的孤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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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那边走。”井泉闭目喘口气，指了个方向。

　　大约10来分钟之后，我们到了井泉的目的地。我四下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东西，却见井泉抬脚踢散地上一堆雪包。

　　“这下面有什么？”我阻止他，自己蹲下去挖。

　　“大约是酒和火折子。”

　　“？”

　　“嘿嘿，微刹埋的。”

　　“……”

　　“别担心，我有准备。”

　　“哦。”

　　说话间，一个小坛子和一支打蜡过的竹筒被我拿到手。

　　“好了，接下来怎么办？”

　　我站起来把手里的东西亮给井泉看。

　　“附近有个山洞，我们找找。”井泉站了一会儿，精神好了点，只是，我觉得他眼神不再如以往那样明亮，那并不是因为他受伤，精力不济。

　　那是因为什么？

　　而我在温泉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我要好好想想。

　　于是我摆手让他在这待着，自己去找山洞。

　　路上顺便抓了只兔子。我碰到它的时候，它受伤了，团在一棵枯树枝边上装死。我毫不犹豫抓住它的伤腿把它倒提起来。等等拿给井泉当热水袋。

　　走了没多久果然发现了山洞，那是山壁上一道裂缝，很窄很窄，我爬进去，大概50米远的距离之后，裂缝扩大到一间屋子的宽度，温度也变高，山壁差不多是火山岩的样子，凹凸不平，又滑溜溜的。光线有点暗了，我也只看了个大概，那裂缝慢慢合拢，还在继续往里面深入，我蹲那等了一会儿，除了持续的暖风，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就在这里吧。既然是微刹准备过的，大概不会有问题。

　　复又爬出去，拣了枯枝进来生火。有了光亮才发现，这里有一个很大的火堆，灰烬里还掩着木炭，靠着山壁的角落里，堆着很多干木柴。我愣了愣，才想起来要去叫井泉。

　　去到他等着的地方的时候，我在雪林里面默默看了他一会儿。

　　那家伙仰着头站在雪里，垂下的袖子几乎落到地上，白色的雪沫跌在他身上，顺着衣褶滚落，玄衣冷硬，竟有铁铸的意味。

　　这下面一直没有风，站了一会儿之后，雪花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片，肆意飘散，我不得不眯起眼睛，扶着树干，迈步过去。

　　井泉听到声音，偏头看过来，那眼神凝练，对着我发了一会儿呆才缓过劲。他慢慢转身，抬手，笑道，“阿香。”

　　“嗯。”我应了一声，发现他有点不对劲，连忙抢上去扶住。

　　果然顺着我压倒了。

　　井泉缓缓半跪在地，靠着我慢慢喘气，喷吐都是灼热的。

　　“怎么样？”

　　“没事。”

　　“那慢慢走，不远。”

　　“嗯。”

　　把井泉拖回山洞后，那只瘸腿兔子还在，正睁着眼睛，伏下耳朵，看着我们。

　　我一笑，想说别紧张，我们不吃你。这地方有点深，杀了兔子血腥味散不出去，井泉现在虚弱，大概受不了。

　　兔子抖抖耳朵，慢慢放松，转了转脑袋，慢慢蹭过来，爬到井泉肚子上卧着。

　　井泉靠在火堆边，对我扬眉。

　　我眨眨眼，才想明白，便拉拉兔子耳朵，说，“你成精了啊，怎么知道我的意思？”

　　兔子看我一眼，别过头没理我。

　　井泉哈哈大笑，“阿香，成精的是你。”

　　呃。

　　我爬出去看看天色。大约是雪太大，外面这会儿还是泛着暗蓝的光。我本来就不会估算时辰，现在更迷糊了。回去问井泉，才发现他睡着了。

　　脸色有些潮红。

　　我心中一动，凑过去看仔细。

　　发烧？

　　这么一想我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已经能感觉到温度。

　　还好，不然我大概会任凭井泉这样睡下去。

　　这会儿井泉已经被烤的暖暖的，我便解他的衣服，给他用雪擦擦。酒放在那，等他醒了喝，只有那么一点，要节约。

　　这么做的时候我没觉得什么，做完了待在一边发愣的时候，我忽然冒出一大堆念头，就这样给他处理，不会有什么问题吗？之前学的东西好像突然就变成上辈子的事了，现在想用，居然都模模糊糊的。

　　不过一转念，可不是上辈子了，之前那样，基本算是死过一回吧。

　　于是又想起师叔来。

　　他跑到哪去了。

　　默默叹一口气。

　　就这样，我们在山洞里呆了差不多三四天。期间井泉偶尔醒来，我便喂他吃点肉，烧了雪水温酒给他喝。他没怎么说过话，靠着山壁乖乖张嘴，眼神大部分时候放空，但我总觉得，我背对他的时候，他会看看我。

　　井泉的伤果然没什么大碍，内脏都没事，那么可怖的伤口，其实到底也就是个皮肉伤。只是，他身体里好像有毒素。

　　我问了他，他反应慢吞吞的，最后只笑了笑。

　　我盯着他看，他垂下眼皮，一动不动，过了会儿竟睡着了。

　　总觉得井泉有心思了。

　　我慢慢叹气。

　　有心思，是好事吧。

　　大部分时候井泉昏睡，我也不能一直看着他发呆啊，就出去瞎逛。这山谷低下其实还挺宽广的，我没事就踏着雪走来走去，顺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活物，遇到了就拎回去当热水袋。

　　只是有一次，出了点小小的意外。

　　是井泉，他觉得有点力气了，也出来活动活动，却没看见我的踪迹，几乎立刻当场吐血。还好我回去的及时，把他拖起来。他后来坐在火堆边，手里揉着兔子，低声笑，“阿香，你是哪来的小妖精？”

　　我想了想，说，“下次我会留脚印。”灵宝的来历，井泉比我知道的清楚，所以大约不是在问这个。

　　井泉微微摇头，似乎想说话，最后只是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然后就到了第二天天明。

　　我依言，老老实实踩出一条长长的印记，去到密林里玩。树林里有狐狸惊起，我不好意思地对它摆摆手，它却没在看我，回头惊疑地确认了一番，一溜烟不见了。

　　我便顺着它的方向看过去。

　　心下一沉。

　　那是井泉的方向。

　　有人来了？

　　心中杀意顿起，林中霎时寂静了下来。

　　我深吸气，往回掠。

　　赶到的时候，我愣了愣。

　　是折戟来了。

　　他正摆着戒备的姿势，护着身后的人。

　　我眨眨眼睛，松懈下来，慢慢走出树林。

　　井泉已经披上大麾，拍拍折戟的肩膀，笑说，“你看，是阿香。”

　　折戟一脸平板，看了我一眼，最后哦了一声。

　　我却笑了，小孩子，眼里瞬息万变，怎么瞒得住。便跑过去，扑到他身上抱住，笑道，“折戟。”

　　折戟霎时磕巴了一下，只来的及说一声，“你……”

　　我和井泉一同大笑起来，惊落大片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