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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遇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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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歇脚的地方只是个小镇。镇上唯一的客栈里房间并不是很多,加上这个小镇临近淮城,途经此地的客商旅人也不少。所以老大订房的时候,客栈老板有点为难。
房间不够。
最后协商的结果,3人一间房,每个房间加一张床。
这样还能剩下两间。
老大自然不与下属挤,他独占一间。而我是女孩,当然也独占一间。
刚刚好。
老大抬手拦住老板记账的本子,另一只手拎起我,说,“我们俩一间。”
……
老板连连点头。
我便如同幼兽一般,被拎着后脖子提上三楼,扔进床铺里面去。居然还打了个滚。
我从被子里爬出来的时候,看见老大嘴角还未收完的笑意。
他插上门,来到桌边倒水喝,头一仰,发尾划过半弧,脖子线条精炼,站的笔挺的身形,腰身紧束,不乏性感意味。
喝个水而已,要不要那么帅。
不过,这支队伍是哪里的,看样子不像谁家的暗卫,一个个招摇至极,倒像三军仪仗队。
都怪我以前不注意,现在重新入世,仍然两眼一抹黑。
坐在床上发愣的时候,老大叫来一桶热水,摆在屏风后面。哐当的动静惊醒了我。
我回神,看到老大一边往屏风后面走,一边抽下腰带,在手上胡乱挽了两圈,另一只手揭开腰封,扔在地上。
嗯嗯?
我惊异地盯着他。
大约我目光过于炙热,他侧身停住,回头一瞥,对我笑了一下。
利索地脱掉上衣。
我张嘴,干巴巴地,啊了一声。
老大嗤笑,手上动作不停,中衣也脱了下来。
我……
他终于大笑,几步转入屏风后面,随后把一团衣物扔出来,丢在地板上,屏风后面随之传来哗啦的水声。
我长出一口气,倒头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慢慢居然就有些迷糊了。
直到有人把我拎起来晃悠。
我皱眉睁眼,看见老大一脸兴味打量我,雪白的中衣松松垮垮系着,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眉尾上挑。竟然显露出几分青春活力的意味……
“唔”我揉了揉眼睛。
老大指指屏风说,“给你叫了桶水,去洗澡。”
见我不动,他了然笑笑,放下我推门走出去,背对我摆摆手,“我出去会儿。”
就这样干干脆脆地走了。
我发了会儿愣,才想说,其实我不在意的……小屁孩一个,还不用担心名节问题吧。
爬到木桶里泡起来,却觉得没有想象中那样放松和舒畅,想想也没有那个兴致泡澡,马马虎虎洗干净就爬了出来。旁边放着的衣服接着穿。
趴到窗台上往外看,幕色四合,头顶是深蓝色的天空,堆积着大块云层,低低地压在小镇上方。我下面是个小园子,四周的旅馆式窗户里透出团团灯光,在小园子上方笼出一团氤氲烟雾,不时有断续的银丝在其中闪动。
下雨了。
空气里传来住客们风雅细碎的闲谈,我默默听了片刻,皱眉,摸摸自己露在外面的胳膊。
又探出大半个身子,接屋檐外坠落的丝线。
捞到了细细的冰粒。
的确是下雪。
可我完全不觉得冷。我只穿了单衣。
心里腾起淡淡的恐惧,我摸出灯点起来,把手放在火光前面细细地看。
没有变透明,只是略显苍白,骨骼细弱,指尖柔嫩。
……我囧。
心里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又找出镜子看自己。
还好,脸上没有那么柔嫩的意思,看起来呆板无神。
可是,我不觉得冷。
想了想我爬上窗台,在宽大的外檐坐下来,拉松衣摆,露出光脚任风吹。
还是不觉得冷。
正自疑惑,东边楼下赏景的住客忽然抬头看向我。我眨眨眼,他隐在回廊的阴影里,唯有目光锐利,直指这边。
我奇怪地看着他。
那人下摆动了下,大概是往外迈步。过了一会儿他绕出回廊,站在园子里,抬头看着我。
他身边的侍从跟在后面举着一柄大伞。他明亮的眼睛从伞沿透出来。
我一愣,看着他对我张开双臂。
便下意识地朝他扑下去。
风声呼啸,夹杂着几声惊呼。我携带着大团雪籽朝他栽过去,被他毫不犹豫接住,紧紧抱进怀里。
大麾罩到我头上,将我整个笼住。我被裹得难受,想把胳膊伸出来,刚一动就被钳住。想抱怨却有人抢先开了口。
他紧紧按住我的头,我能感觉到他胸膛嗡嗡地震。
“阿香。”
“阿香。”
“阿香。”
“阿香。”
……
我不动了。
他断断续续,低声叫我,其声之痛苦,不能言明,直叫人担心,此刻若有什么东西出来打断,他便要当场声泣。
我安静地蜷着。
等到我能够从其中挣脱,小园子已经被清场。
井泉抱着我站在落满白雪的小径上,四周散落着身着大麾的侍卫,他们手里的灯笼都哑火,这一片地盘都静静的,只有雪籽簌簌扑落地面的声音。
四面晕染的灯光勾勒众人一个大概轮廓,这一刻竟有些怕人。
我动了动,抓住井泉衣襟。
井泉忍不住一笑,摸摸我的脑袋将要说话。
这时异变突起。
斜里蹿过来一枚银镖,竟然七拐八拐,突破了侍卫的防线砸到井泉背上。我从没见过可以自己认路拐弯的飞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着。
井泉身子微微一震,向前跨一步重新站稳。
抱着我的手臂猛力一紧,我抬头,看见井泉背光的面容轮廓,他的下巴铁青。
四周的侍卫转动身体,错步之下,方才疏落的站位迅速变作铁桶,仿佛阵法一般。侍卫圈继续转动,分出一部分人向四周激射出去,剩下的小包围圈中,一名始终跟随在井泉身侧的男人上前。
男人低声道,“殿下,小……小主人请交给我吧。”
他那一下停顿叫我忍不住笑出声,他刚才,是想说什么。
井泉拨开我的头发,歪着头对我说,“阿香,抓紧我。”像是没听到侍卫的建议一般,他利落转身,大步向着院落大门走去。周身侍卫有条不紊跟上。
很快我们到达马厩。我依言四肢并用扒住井泉,他得以空出手上马。
我觉得奇怪,井泉唇角勾起,似乎在笑。遇袭是这么好笑的事吗?
若说是因为我俩的相逢,那又笑的太拘谨了些。井泉,不应该是灿烂阳光的吗?
还有,流光他们怎么不在他身边?
思忖间,我们冲出了小镇子,在一片平缓起伏的雪地里被围住。
只这一会儿,雪花已经变得能遮人视线,前面的两个侍卫突然往前栽倒。他们的坐骑哀鸣一声砸到地上,露出雪下面森冷的陷阱。
我们在后面勒马。
追逐的人缓缓聚拢。
井泉一挑眉,干脆下马,周身侍卫跟着下来。
看这架势,我以为大家还要相互客气一下,没想到井泉突然抬手把一柄匕首插进马臀,身边侍卫纷纷效仿。群马哀鸣,扬蹄奔出。
围拢的人都愣一下。趁着这一下空隙,我们跟着马群冲出了包围,转进不远处的林子里。
还好是在林子边上,不然凭人力,如何躲过马蹄。
井泉带着人在树林里左右折转,把这一片静谧的雪地搅得翻腾不已。但是纵然足迹令追踪者难辨,到底速度不及,我们身边跟随的侍卫慢慢减少,直到最后在一面陡坡上停下。
唯一紧紧跟随的侍卫长拔剑横身,背身立在井泉面前。
我们被追上。
井泉仍然微笑,俊脸仿佛铁铸,淡淡看向五丈外围拢的骑士们。
我忽然想起客栈里那一队仪仗兵,便趴在井泉耳边道,“等等会有人来救你么?”
话问出口我就愣住,为什么我要这么问,我明明是想说,与人磨蹭一阵,必能等到救援,那一队仪仗当然是皇家亲卫,没有理由让皇子在势力范围之内被杀。
井泉挑眉看我一眼,赞许道,“阿香,你居然也能想到这一处,不错啊,长大了。”
我心下一沉。
师叔说,梁老二远谪边关,老大待在京中侍奉皇帝。
看如今井泉身边羽翼尽失,不难知,现下局势。
那一队骑士,来此处为何,不言而喻。
井泉淡笑,拍拍我的背,说,“阿香,你要不要跟他们走?”
我不解,正色看他,皱眉,“?”
“我只是说说而已。”井泉摸摸鼻子,眼底瞬息万变。
我突觉心中一动,不自觉抓紧井泉的衣服。
那边一匹马不耐烦打个响鼻。
身前誓死护卫的男人微微侧身向这边,低声道,“殿下……”
井泉轻轻叹一口气。
我张大眼睛,看着男人缓缓回身,递出夹在臂下的短刃。
不由得抬眼去看他的表情。
却是一脸坚毅,仿佛殉道者。
更奇怪的是井泉,他居然微微调整了姿势,几乎是迎上了刀锋一般,毫无疑问被刺中。鲜血迅速打湿他的衣服,并沿着那利器缓缓流出,滴落,不多时,便在两人脚下晕开一片。
我心中腾起暴怒,不假思索抬手逼向侍卫长,堪堪差了那么一点,被他矮身躲过。
差的那一点,是井泉暗中使力抱紧了我,阻断我探出去的身体,而后他后仰,带着我向陡坡滑下去。
在纷乱飞扬的雪沫里,我看见侍卫长身后围上来的众人,静静地盯着我们落下的方向。
耳边是井泉压抑的呼吸。
空气里逸散着冷冽的咸腥味。
心念电转,我探手抓一把雪团,捏紧,遮挡着崖上的视线,击碎下滑路上的某些暗冰,使得我们能够向下落得更远。
造出一副潾王失足落下小坡,衰运之下,掉进白雪掩盖的山崖下这一局面。
当然,我得感谢追捕的人,他们是故意逼我们过来这里的吧,不然哪有那么巧。
还好,井泉这一次能够碰上我。
我要救他。
我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