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Chapter 41 买糖记(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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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哭什么哭，烦死了……”
冬狮郎的左手随意地搭在曲起的左膝上，撑着头的右手抵墙，眉间紧锁，语气不耐，实则却是在安慰牢房中啜泣个不停的小破孩们。
熟的不能再熟的灵压爆发的瞬间，他从入定状态猛地一跃而起，大吼“苍火坠”的同时他一脚踹飞坚实的木板门，在几道或惊或喜的目光中，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挥手示意身后的众人跟上。
这非同寻常的气势大约是源于积压已久的郁结一朝的爆发。
整个隧道都在摇晃，扑簌落下的飞石沙砾中，冬狮郎看不清眼前的道路。
他循着灵络边咳嗽边前行，昏暗的地下隧道之中，两股强势的灵压正在彼此接近，然而突如其来地，他的去路被堵住……
啧，难怪敢嚣张，原来还是有这种家伙的嘛。
冬狮郎斜眼瞥着头顶上空笼罩下来的、几乎是他数倍的庞大阴影，虽然仍皱着眉头，嘴角却绽开一丝愉悦的弧度——要不这样岂不是太无趣了！
感觉到熟悉的灵压对上一道陌生灵压，时人心下焦躁。
“绯真，从这里你能走出去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立时转身，冲向更深的地底隧道，“她们就拜托你了。请尽快抵达地面，这里将会变得非常危险。”
“大，大人，请问……您不送我们出去吗？”有人怯怯地低呼，然而绯真制止了她们。
“请您无论如何也要平安无事！”冲着时人的背影绯真大喊，随即她坚定地回首面对众人，“各位，赶紧上路吧。不能仅是盼着别人来救我们啊。”
力量上处于绝对劣质的冬狮郎却令人吃惊地非常强悍。
在实战中他才体会到平日里她将他耳朵都磨出茧来的“扬长避短”实在是非常经典的战斗艺术；现在他就是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自己的身量与速度，将大个子对手耍得团团转。
然而在不甚稳固的地底，他不敢贸然使用破道；单一的肉搏战时间稍长，他自然是落在下风。
余光扫到身后已僵成化石的几个小孩，冬狮郎一阵焦躁。
“赶紧跑啊，愣什么愣啊笨蛋！”他扭头对他们大吼。
分神的结果是他险些被对手猛地挥来的大刀劈个正着。
可恶，那死白痴怎么还不来……
被迫至墙角的冬狮郎再无法有所保留：“破道之四：白雷！”
对手脑袋一偏，未命中目标的飞雷击中了隧道顶部，隐隐似乎传来不祥的声响。
“用缚道啊，白痴！”
听到无比熟悉的声音他的心瞬间定下来，然而被白痴叫做白痴还真是让人极度不爽。
“我的缚道就没成功过一次，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冲飞奔而来的银色身影怒道。
时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强风将大个子弹开，她得以顶着冬狮郎的头吼回去。
“那是因为你都是对着我用啊混蛋！随便换个别的什么人定他个一天也不在话下啊！！”
从头到脚都在不停地颤动着的小孩子们眼巴巴地望着这俩不分时间地点场合陷入内讧的“救世主”，几乎快哭出来了。
被彻底忽略的大个子带着脑上的三道黑线，深吸口气企图以大叫来证明自己不止是背景，可那破铜锣嗓子才刚“啊”了半秒，满头青筋的银发女子和银发小鬼齐刷刷转向他的恐怖的脸令他吓得张大嘴，像座被敲破的铜钟一样，霎时间声息全无。
“滚！”两只右拳狠狠揍进那张肌肉纵横的大脸，他心有不甘地仰面倒下，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时他下意识地紧握住一手柔顺的长发。
沉重的身躯呯然倒地，造成的震荡成为一介震源，所产生的波动传递出去，继而令整个地底隧道都摇晃起来；夹杂着粉尘的碎石扑簌簌地下落，以时人为中心骤现的强风将几个孩子团团护住；然而被风吹得四散的石子击打在隧道四壁，激起了更剧烈的晃动。
可恶！时人一阵自责。没想到这里的土质这么松软，这样下去……
“走！”她敛起风势，皱眉推了他一把。
他撵上几个小孩拔腿就跑。“轰隆”一声，他上一秒站立的地方，一块大石滚落，她却因长发被缠，出乎意料地被绊住了……
“走啊，愣什么愣！”
尽管即刻就听到她的声音但冬狮郎仍不能动弹，因为双眼睁至极限，他的额头遍布狰狞的青筋。
待尘埃稍减，看到模糊但完好的银色身影他觉得自己的心才落回了胸腔，这才重重地吸了口气，不料呛了满嘴的尘埃，然而这时——
又一块巨岩朝冬狮郎砸落下来，瞬间一道银光闪过，下一秒两人已落在一步开外。
“那俩交给你！”时人一把捞起呆若木鸡的三个小孩，冲他大吼。
他果断地一手一个拎起他们，头也不回地朝外冲，时人紧跟在他身后，在大小碎石不断沉沉坠地、漫天尘暴飞舞、剧烈的地动山摇之中他们终于冲出了地底。
“咳……”冬狮郎边吐出嘴里的沙石边伸手擦拭满头的灰，忽地狂风掠过，他浑身上下顿时干干净净，但是……原本柔软地耷拉着的银色短发却被吹得直直朝天竖起，因混合了泥沙而甚为坚硬，看起来活像个刺猬。
“四枫院时人你……”后半句“你丫是不是故意的”却没能说出来——眼前女子的模样既熟悉而又异常陌生。及肩短发？怎么回事？
他突然回想起方才，在险些被砸成肉饼时他似乎看到地上漏有点点银光……原来那时她毫不犹豫的将被压住的长发切断了吗？
“该不会这样就不认识了吧，” 她抚上他的脑袋，试图帮他压下这顽固的刺猬头，
“诶，眼神不好的小鬼就不要老皱眉头，越皱视力会越差的。”
“白痴，你有没有点常识啊！视力和皱眉有个鬼的关系！”
冬狮郎暴跳如雷地冲着时人又是一阵大吼，总算发现恢复发型的尝试纯属徒劳，他出离了愤怒。
又……又内讧了……
一时间，无论是被解救出来的女子与小孩子还是将他们团团围住的村民，均是一阵恶寒。
“咳咳。”奸商义博的装模作样将视线吸引过去，他正待开口，跟斗鸡似地对峙着的两人却陡然同调，齐齐扭头看向他。
四道饿狼扑食一般的光芒。
义博肥硕的身躯瑟瑟发抖，这几道红光仿佛是地狱的炙火在熊熊燃烧；连旁观的人都不自觉冷汗直冒，更别提被这种目光牢牢锁定的猎物本身；但他好歹也历尽几百年的风风雨雨，即使仿若身处冰窖他也能勉力维持镇定：
“喂，我告诉你，你们闯大祸了，知不知道我……”
你个头你！冬狮郎已飞起一脚踹上他梯形肥脸的右颊，与此同时，时人一拳揍上他左半边脸……
绯真下意识地捂住身前的孩子的眼睛。再过了片刻，她自己也不忍卒视地偏过头。
直到将义博先生形如气球的身躯揍成一摊泄了气的破皮囊，两人才收手。
“唔，果然还是白打比较痛快……”时人感慨地甩了甩手。
“说起来，你的刀呢？”冬狮郎烦躁地在头上一阵乱揉，然而似乎……更糟了。
“在地下埋着呢。”
“什么？我说，你能不能够有点紧迫感啊啊！”手愣在头顶，他不可置信地死瞪着她。
这种严重的事情拜托你老人家用更关切一点的语气说出来行不行！
时人拍了拍又炸毛的小狮子，若有所思地看向站得密密麻麻的村民。
接触到她晦涩莫名的目光，一片死寂。
在时人缓缓向他们走去时，人群中出现骚动，不少人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还要再打一场吗，有点打上瘾的冬狮郎反而一阵兴奋，哼，来再多人也无所谓！
“扑通”，出乎意料地，所有人齐刷刷跪在两人脚下，“大人，请饶恕我们吧！！”
真是难得的平静啊。率性地斜倚在废墟之上，时人突然想到什么。
“对了，这个给你。”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这种味道……不必打开他对里面的东西已一清二楚。
“你从哪弄到的啊，这种东西……”
冬狮郎皱眉偏过头，手指紧紧攥住那包甜纳豆。
“啊，刚才所有仓库的门都大开着所以就顺手揣了包出来，”
时人摸摸他的头，“你很久没吃到合心意的啦。”
编号越大的地区物资就越紧缺，自打踏上六十区以来，就再没找到过冬狮郎喜欢的那种甜纳豆。
“白痴！连斩魄刀都记不得拿你却有时间干这种闲事！”
他烦躁地边说边扭动脑袋，企图把她的手甩下去。
其实他知道，她急着来救他所以没能先顾上斩魄刀。
啧，真是的……难道是已养成习惯反驳她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吗，他一阵火大，喂喂，我干吗要这么别扭啊！
时人放下手：“啊，没关系，这不是有大家帮忙嘛。”
两人向不远处忙碌地挖掘着的村民们看去。
“等挖出来你那把刀也不知得到哪辈子去……”
这么说着，冬狮郎下意识地按了按衣袋。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凸起，它颤动着，似是有生命一般，又像是、有着灼热的温度一般烫手。
一条美丽的银色头绳。
也是在路过仓库时它骤然地晃了他的眼。教他剑术时她会频频捋头发，虽然她自己也觉得飘散的长发很是碍事，但这个笨蛋对于这类叫做饰品的物件半点概念也没有。
她的发色太亮眼，他一直没找到适合她的头绳，所以看到它时，他一阵惊喜。
然而，现在已经用不到了。
与它有着一般的美丽颜色，如瀑般、如锦缎般的银色长发，已永远地埋在了脚下这片废墟中，所以他再没机会将它拿出来。
“而且，他们也需要将还能使用的物品挖掘出来。”
时人的话将冬狮郎的思绪拽了回来。
“哼，这种黑店早就该给它砸光掉，难不成还要重建吗？”他理所当然地想。
“需要的啊。除去诱拐、贩卖人口，万店通的存在是非常有意义的。”
看着远处劳作的人们，时人缓缓站起，“在正常的途径无法满足人们对于物资的需求时，只有暗地里的渠道才能够保障人们的生活。所以，至少需要留下这么一条路径。”
“即使是黑市？即使价格离谱？即使商品来历不明？”
这总是少根筋的家伙突然露出的深邃眼神，令冬狮郎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是的。规法还没能荫蔽到这个地方，所以暂时还无法在这里建立正常的市场。然而定会有一天，这里的居民不必依赖黑市也能很好的生活下去，在那之前，”
她回过头，摸摸冬狮郎，眼神温和，“需要为之作出奋斗的，就是我们。”
他怔怔地看着她立得笔直的身影，她手心的温度一直盘桓在他的头顶。
“哼，你们完蛋了！”陡然之间，宁和的气氛被严重地破坏，一张比之从前更胖了两倍的青紫肥脸出现在两人身后，肿的像两条肥香肠的两片嘴唇中勉力挤出断续的话语来。
“哼哼，不知道大爷我是什么人吧！小兔崽子们，说出来吓不死你们……朽木家，朽木家的大管家，那是我的长兄！你们竟敢……”
时人平静地提脚，重重地踩下，挣扎了老半天才仰起的头重新深深埋入土中。
冬狮郎无语地想，这大概叫做祸及池鱼吧……要是朽木家得知四枫院家的时人险些被他们大管家的兄弟给卖掉的话……
不，他猛地清醒过来，这种不堪回首的破事哪有脸说出去！
不不，他捏紧拳头，那是压根就没发生过的事情！
突如其来的“咕嘟”一声令某个小鬼的脸颊唰地红了。
时人这才意识到，两人似乎一整天水米未进。
“啊，”她一阵自责，“去吃饭吧。”
“煮粥就好，你别碰任何其他食材！”他扭头看着地面，低声说。
其实他非常喜欢她亲手做的米粥，若是再配上甜纳豆那就是他最最喜欢的食物了，只是他从未告诉过她这一点。
大概是最早的那碗粥所留下的错觉吧，他想，对于这个只懂得处理米饭的笨蛋，若是让她经手其他任何食材到最后都会变成一场灾难。
倒不是她掌握不好火候，问题在于，除了饭团和粥外她做的其他任何东西，要么就没有味道，要么就味道极度诡异。
这是因为她自己的饮食习惯过于匪夷所思——“食物的原味”，她执着于这一点，因而食物中从来不见一星半点油盐酱醋，以致于她对正常人的味觉毫无概念。
“好，知道啦，”时人无奈地出了口气，“我这就去煮饭。”
“那个……”身后传来略显怯懦的声音，两人不解地回头，
“在下借用厨房准备了少许食物，若是不嫌弃的话……”
“是绯真啊，”时人温和地回以微笑，“真是麻烦你了。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客气了。”她感激地接过绯真递来的托盘。
她却并未离去，“那，那个……”似是难以启齿，于是时人笑道：“有事不妨直说。”
“在下……那个……不知两位大人接下来的行程是怎样的？”绯真低着头，手指不住捻动衣角。
“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她真诚的的声音令绯真心下一定：“我，我想回到南流魂街七十八区，”回想起一路上不足为外人道的艰辛，绯真的眼神反而愈发坚定，“不知两位可否带上我……”
一介弱质女流，独自上路确实不便，冬狮郎无奈地又摸摸自己的脑袋。
是她的话，回答再明显不过了。
果然，在时人微笑着点头时，抱着双臂的冬狮郎翻了个白眼。
“你这家伙，究竟是怎么长成这种好管闲事的个性的啊……”
一路上他们遭遇了形形色色的人，扶助弱小当然义不容辞，但她的情况是，恨不得能替每个人解决他们的难处，就好像……想要把所有人的痛苦都背负于己身一样。
“哪有啊，真是的，”时人的语气比他更加无奈，“你就别皱眉啦，实在是看不惯啊。明明还是个小孩子，成天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态还真是太违和了。唉，果然要是有酒心糖就好了……”
“你还敢提！要不是因为买糖哪会买出这么多事来！”小狮子又炸了。
“是的，以后再也不找啦。看来只有回静灵廷才能让你尝到那种糖了，”
轻拍着他的背，她露出非常怀念的神色，“当年在一场庙会上第一次知道那种糖……”
人生中的第一场庙会以及那时的一切如此深刻地影响着她，直至如今。
“看到你就好像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她温和地注视他坚毅的小脸，冷硬的气质，总是若有所思的神情，“我那时的压抑是没办法呀，然而你不一样。”
“你看，现在的生活是多么自由自在，”
她的人生从未如此充满色彩过，沐浴在阳光之下她觉得仿佛与风溶为了一体。现在，她能够完完全全地支配自己的生活，以一种毫无拘束的方式。
因而一直深藏着的真实自我开始渐渐浮出表面。
“没有任何东西在压迫我们。即使走上的是一条背离本心的路，但因为这是自己的选择所以我们不止要坚定，更要快乐地走下去。”
责任也不全意味着牺牲和放弃，即使是做着不得不做的事情，其实也可以很快乐。
“要得到什么必然要舍弃什么，从前的我试图将一切死死抓在手里，逃避选择的后果是反而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其实选择一点也不悲哀，放弃的那端不必多想，把握住更重要的东西不是件最幸福不过的事情吗。”
她笑了笑，心想自己真是成长了很多。
现在的她不会再幼稚地将弟弟妹妹们时刻裹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严厉地教导他，让他获得直面困境的能力，然后在一旁小心地看护着他就足够了。
看着眼前已颇具小男子汉雏形的小狮子，她满眼希冀。
这是个可以和她并肩作战的孩子，将他时刻护在身后对他的能力而言是一种侮辱。
当然，还是会担心，会焦虑；然而若和以前一样不堪承受这点小小的煎熬，就是败给了自私的自我满足。
“拜托别皱啦，”时人终于忍无可忍地伸出手指抚平冬狮郎的眉间，“为了消灭这道过早出现的皱纹我想了多少办法呀。本以为使出杀手锏会管用，结果偏偏找不到它，真是的。”
在第一次吃酒心糖时，那种略苦又微甜的稠密口感仿佛瞬间贯穿了整个身体一般；此后的微醺更是让她的脑子里充满美妙的眩晕。
在她灰暗的童年中，它是一抹最为难忘的亮点。
“童年生活你就该好好的享受嘛，”她无比期望他的童年能够丰富多彩，自由自在。
然而她并不知道那样的童年究竟包含些什么，所以她只能尽力找寻她所体会过的唯一一丝甜意。
可就连这个也无法给他……
时人极度沮丧地想，像自己这种一无所有的人，还妄图给予别人，无异于痴人说梦啊。
“原来你成天去找糖果店，是为了这种白痴原因。你果然是个大白痴。”
冬狮郎已说不出话来。有些话他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说出口，但他知道她能够听到。这大概是一种深刻的羁绊吧，他嘴上对它嗤之以鼻，内心里则再清楚不过，自己是多么的以它为傲。
“喂，你的头发难看死了，我帮你修修吧。”
“咦，很难看吗？”
“废话！用风刃随便切掉的你以为它会是副什么模样！简直和狗啃出来的一样，碍眼之至！”
“呃，反正我自己也看不到……”
“啊啊啊，你能不能稍微有一丁点身为女性的自觉啊！”
面对这个对自己的容貌毫无半点概念的，除了外表哪里也看不出是个女性的诡异生物，冬狮郎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
“就是因为你完全不懂得替自己操心，所以别人才为你操碎了心啊！！”
“消气，消气，其实比起操心我，你还是多多操心下你自己的头发比较好……”
“那究竟是谁害的啊！！”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Chapter 41 买糖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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