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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番外(三) 志波海燕 ...

  •   四枫院时人。
      一直到听腻这个名字的时候,亲眼见见名字的主人的机会仿佛还是遥遥无期。
      海燕习惯性地抓抓脑袋——这是他每次碰上麻烦事时的本能反应——无奈地对母亲大人说:“哎呀,您就这么急着把儿子赶出家门吗,我在家多陪陪您不好吗。”
      面对比他更无奈的母亲的苦脸,海燕嬉皮笑脸地又逗趣又耍宝,直到哄得她老人家忘记四枫院家小公主的生日宴会这回事,于是也就免去受那种无聊的虚与委蛇的折磨。
      一想到四枫院家那天将被踏平门槛的“盛况”,海燕就一阵头皮发麻,到时几乎静灵廷内所有未婚男子皆会削尖脑袋往里挤,大爷他才没兴趣凑那种热闹。

      虽是以小公主为名,实际上所有人都是冲那位去的——那位似乎自他有记忆起就频频在身边的各种场合、由众多张不同的口中被不断提到的,四枫院之名的继承人、真正的四枫院公主。
      据说是天赋出众,能力卓绝,个性极佳,且容貌美丽之至。
      一听就知道是个“完美”的大小姐,贵族中的贵族,全静灵廷女子的典范,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刚巧他对这种高高在上的东西一向毫无兴趣。
      然而母亲大人却对此话题津津乐道,成天絮叨那位四枫院公主是多么优秀,多么沉稳,多么讨人喜欢,全静灵廷的所有小孩子都仰慕她,都受到她的关照等等。
      这也太夸张了,海燕不止一次地大喊:“这不是还有您儿子我不盲目、不盲从吗,您该为您儿子的有主见、不随大流骄傲才对!”
      他不相信这世上存在所谓完美的人。听不到任何负面消息的人在他看来要么干脆是神话,如果真出现在现实中,那就一定是个极度压抑、抹杀了自己去迎合别人的人。
      “假象,绝对是假象!咱家的家训难道不是坦诚吗,和那种虚伪的家伙有什么好打交道的啊。”

      其实对母亲这么说,也有着逆反的味道。
      四枫院时人这个名字他实在听得太多,虽然也有点好奇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但越是被周围人怂恿着去和她接触反而越懒得去理会了。他志波海燕最大的爱好确实是交友没错,但他从不挑人,任何人都能够和他成为朋友;相比之下,他交的流魂街的朋友反而远多于静灵廷内的朋友。
      热情爽朗的平民比尊贵自傲的贵族们值得交往得多,而四枫院时人分明就是立于贵族之顶的人物,所以她一定最最难相处,和这种人交朋友那还是算了吧。
      “拜托,您儿子实在玩不来贵族那套遮遮掩掩、话里有话,如果您硬要我参加那种只有排场的宴会,我保证我除了喝酒之外什么人都不搭理,说不定还会发发酒疯的哦~~”
      话说到这个份上,志波夫人大多数时候也就随着儿子去了,但有时心里也会叹息,错过了四枫院时人这么个好孩子自家的笨儿子一定会后悔。
      其实两个孩子很是相似,一样的温柔体贴、很会为他人着想,一定能相处得很好。但他们的教育似乎有点矫枉过正,一直以来他们都期望自家的儿子不要歧视平民,结果现在他反而歧视起了贵族,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然而不过几天之后,就来了个让海燕无论怎样撒娇也不得不出席的正式场合:这年的新年祭祀,在家闭关开发新品种烟火的父亲任性地撂了担子。他任性不过父亲大人,很不凑巧又正好是长子,迫于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
      于是海燕板着脸换上让他浑身憋屈的正装,勉勉强强地带上金彦银彦奔赴王族的宫廷神社。
      作为大贵族志波家的代表,他自然被供在最前排,众目睽睽之下他打个哈欠都压力颇大。侧头看了眼处于他右列队伍最前端的大人,那位四枫院家的家主身躯挺拔,表情一丝不苟,目不斜视,眼神宁和,整个人如同……一块木桩。
      这就是贵族啊,海燕的头不由自主地一顿一顿时晕晕乎乎地想,早上记得带两根火柴就好了,就不用这么辛苦地撑着眼皮了。
      然而枯燥乏味了许久的眼前却骤然出现一道光芒。
      头戴金冠,额点朱漆;眼若流波,唇似绯樱;肤如凝脂,面肖芙蓉。
      他的困意霎时间一扫而光,目光紧紧跟在手持金铃折扇,脚踏鼓点轻舞,白衣绯裙,银发飞扬,身体如同扶柳般纤美柔韧的女孩子身上。
      虽说讨厌贵族,但贵族女孩子他也见过太多,却没有一个像她这么,这么的……惊心动魄。这绝对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子,可比之容貌,她纯净无垢的气息和轻盈至极的身形更让人屏住呼吸。
      一曲神乐舞毕,她走下高台,自他身畔经过,归入他右侧的队伍,在四枫院大人的身后站定。
      直到这时海燕才猛地吸了口气,他方才竟然完全忘记了呼吸,于是空荡荡的肺里顿时充满浓郁的黑方熏香,他不由侧头看向带来这阵香风的女孩子。
      立如芍药,坐若牡丹,行犹百合。

      她柔美的身姿站得笔直,衣袂轻扬,眼神平和而深邃;尽管并未仰头,但纤细修长的颈脖很容易让人产生高傲的错觉;仿佛散发着微微银光的身躯显得突兀之至,因为看着她时,太容易将周围的一切都忽略掉了;原本光线充足的环境也被她衬得昏暗而模糊。
      准是她的白衣太过亮眼,意识到自己已不知盯了她多久的海燕心想,是不是被特殊漂白过的啊。
      存在感如此强烈的人自己以前却从未见过……海燕心里隐隐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能在王族的新年祭祀中表演神乐的必然不是普通的巫女,想来至少是位斋王;再看看她一身天照大神的打扮,象征着既是巫女又是战士的太阳女神。
      身份尊贵到这地步的,全静灵廷也只有那位。
      于是海燕仔仔细细地打量他右侧的父女,四枫院大人清澈而柔和的气息仿若其女,只是更为沉淀收敛;四枫院公主则宛若风一般透明,看上去如他预料一般遥不可及;根本不似真实存在于世上,更像是活在月亮里的神女什么的。

      此后,百无聊赖的海燕毫无顾忌地盯着她未挪眼,尽管身后的贵族们纷纷对他投以鄙视的眼光,但那位正主却丝毫未觉,平视前方的目光半点波澜未起,让人无法看入其内。
      结果从头到尾,两位四枫院都如出一辙地循规蹈矩、目不斜视,让海燕觉得无趣至极。
      果然,贵族们都是些无聊的木头,他想,四枫院时人这位姬君则更是个中翘楚,比谁都更像个木雕。很美,很优秀,但是太假,一点不像是个大活人。
      虽然真正见到后才觉得那些传说可能并非虚言,但海燕愈发确定自己的想法准没错,这是个和他的生活毫无交集的大贵族,想必日后见到的机会也是寥寥可数。
      当然其实还是想再见到她的,毕竟美丽的东西人人都喜欢,尤其像四枫院时人这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更是仅有欣赏价值了吧。

      有一个普遍成立的真理是,当你开始留心一件事时,就会发现身边处处都是它的影子,你会惊讶自己以前对它如此明显的存在为何会视而不见。

      再次见到四枫院时人,不过是月余之后的事情。
      这天下午海燕在刚巧闲逛到一家糖果铺门口时,惊喜地看到一位熟人;这名正在挑挑拣拣的淡金发男子是他认定的朋友之一,尽管浦原喜助那方对此所持的态度不明。
      刚要挥手大喊,海燕的招呼却被其旁边之人给吓了回去——接过浦原随意扔去的纸包的银发女孩,难不成是那位神圣的斋宫殿下吗?!
      瞪着眼呆愣了好久后海燕才不得不确定,他应该没看错。
      与上次纯净高洁的疏离形象判若两人,眼前的四枫院时人微笑温柔,侧脸极似孩童:有着大而明亮的灰色双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削尖的下颌,这令她看上去非常纯真。
      离开糖果铺后两人继续在街道上漫步,浦原喜助懒洋洋地耷拉着眼睛,背着手慢吞吞地走;半步之外的四枫院时人怀捧着大叠纸包,像个伺候在大老爷身后的跟班。
      这,这大约算不上荒谬,但委实太过怪异。
      海燕当然知道浦原喜助与四枫院时人是青梅竹马,也极有可能发展成更亲密的关系;一直以来贵族们对浦原家都是面上恭敬、艳羡,背地里不屑地哼哼那是攀龙附凤。
      可现在看起来情况完全相反,本该倨傲的公主大人一副小媳妇模样……这世界太微妙了!

      正在海燕又好笑又莫名时,场景骤变,一个冒冒失失地小男孩陡然冲出,狠狠撞上因手捧的东西过高而视线不佳的白衣女孩。
      “别哭,哪里撞痛了吗?”女孩第一时间俯下身来,边轻抚孩子的头边柔声低语,在她细腻丝滑如绸缎的蜜糖嗓音的安抚下,小男孩很快被哄得止住眼泪。
      “是吗,那我们一起去再买一壶好不好?”得知男孩是因撞翻了刚打的油,害怕被家中责怪,女孩笑着牵起他的手,走去街对面的店铺。
      “哎呀,喜助……”在付钱时她才红着脸,扭头对几步之遥的浦原低喊。
      “白痴,出门从不带钱你还装什么装。”浦原一边付账,一边鄙视她道。
      “不是都有你在吗,我一个人出门时也用不到钱啦……”
      “我才懒得成天守在你身边,要是我不在你怎么办,把自己抵押在店里吗?”
      这么说着,他的表情却是完全相反,脸色极为轻快不说,嘴角还愉快地上扬,面对着她的一脸讪笑,他深邃的双眼中充斥着某种动人心魄的波光,简直要漫溢出来。
      “你不会扔下我的对吧?就算被扣住了,你之后也一定会把我赎回去的吧?”女孩的眼中满是光芒,而浦原虽然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却是并未作答,只在鼻腔中含义未明地哼哼了几声。

      然后她弯腰一个一个拾起地上的纸袋,从海燕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她低着的侧脸上光芒尽失,眼神换为平静宁和,不知怎么他心里就一阵不痛快。
      这些贵族怎么这样唧唧歪歪!想说什么直说就好了,两个人都这样别扭,连旁观者都看得很是不爽!海燕这么解释心中的发堵。
      女孩叫住了转身欲离去的小男孩,他这才醒悟忘了道谢,忙不迭地要行礼时被她止住了。
      “来,你的手上满是油,这样很容易再次滑落的,先擦擦吧。”
      她掏出一块银色天鹅绒的厚实手帕仔仔细细地擦净他的双手,再把瓷瓶的外表擦得半点油星全无,这才笑了笑向他道别。
      “笨蛋,拿不了这么多不会叫我声吗,惹出这么个麻烦就是你逞强所得到的乐趣?”
      浦原继续鄙视她,时人这次略嘟着嘴,苦笑着说:“你不是只觉得买东西很有趣,而对买了的东西毫无兴趣吗。”
      “我这是在深入地了解市场,这些东西不都便宜了你那群弟弟妹妹们吗。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付出比现在多得多的代价,呵呵……”
      浦原的嘴角拉开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弧度,简直……就是个标准的奸商笑容嘛!
      “行啦,以后的事随你喜欢就好,但是现在不赶紧回家的话可就惨了……”
      时人伸手去拉抚着下巴、陷入阴笑而站立不动的老友,不料浦原挥开她的手,满脸厌恶地说:“脏死了,拿开拿开,现在离我远点。”

      海燕这才意识到时人的手上满是油,进而发觉其白衣上几个小小的油手印显得格外醒目。
      但她的身影还是一般地笼罩在银色的微光中啊,明明一点也不脏,他想,其实她那身衣服反倒显得更加洁白,果然是用过什么特殊的漂白剂吧。
      时人空空落落的左手让海燕产生了一种冲上去握住的冲动,因为它微微颤动的纤细手指看起来非常孤单,还带着一丝畏缩。
      然而不出一秒另一只瘦而修长的手就将它紧紧裹入手心,大手的主人哈哈笑着侧头看她:“又一副期待着被谁捡回去的小狗的模样,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大笨蛋。”
      时人翻了个白眼,右手抱紧纸袋目不斜视地埋头赶路,配合着她的步伐,浦原也加快了脚步。
      然后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白色背影,海燕下意识地捏了捏拳,突然觉得自己的手上空空落落。

      再听到什么人说起她时,海燕的耳朵都会很灵敏地竖起来。
      感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当人对一件什么东西产生兴趣时,他会迅速地成为这方面的专家,尤其在关于这件东西的信息随处可得时。
      所以海燕知道了四枫院时人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待任何人都和煦友善的风格酷似其父;但她同时又是位强悍的战士,浴血奋战时据说冷酷如修罗,下手果厉狠绝,从不会有丝毫犹豫。
      这种冷血硬派的作风为静灵廷上下称道不已,谁都说四枫院家的振兴有望,人人都看好这位姬君金光闪闪的未来,以及她将会给四枫院之名所带来的辉煌。
      对此,海燕自然是嗤之以鼻,居然会拿杀戮当荣耀?他更加不爽这些恶心的贵族。但他始终觉得很微妙,虽然见过没几次,可他根本无法想象四枫院时人心狠手辣的模样。
      就他所听到的,她是个极端喜欢小孩子的人,对自己弟弟妹妹的溺爱纵容自不必说,还的的确确是宠爱着静灵廷内的所有小孩子,他母亲之前所说的并非夸大。
      这种人,怎可能是那般的铁腕人物?
      海燕搞不明白。所以他将自己对四枫院时人非同寻常的兴趣归因于好奇心,他认为自己只是想知道这个在无数传说中被几近神化的、却又处处透着极端的矛盾的女孩子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然后有一天,当他自流魂街游玩归家时,在青流门下见到了有趣的一幕。
      “这位大人,您行行好,在下实在饿的受不了了,能否施舍一些吃的给在下……”
      流魂街上的惯用伎俩。当然只有在治安较好的区域这种带着诈骗性质的乞丐才能生存得下去,他们往往守在四道大门旁,等待偶尔经过的途径穿界门返回的静灵廷的大人们,趁机索取财物。
      眼下被纠缠住的是个全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风的黑衣人。
      这名乞丐不知她惹下了多大的麻烦,当然即使她知道这是刑军的标准装配,不属于静灵廷的她也无法理解事情的严重性——那些满手鲜血淋淋的刽子手可不会嫌杀的人多,踩死个把平民不过就是抬抬脚的事!
      正在海燕打算上前搭救一条倒霉的小命时,出乎意料地,那位队员低声开口:“我身上未有食物,你能稍微忍耐吗,我先回去复命再送些食物来给你。”
      女子的眼中放射出光芒:“没,没关系,请问大人有钱财吗,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小的会永生感谢大人的恩德……”
      “不必,”他制止了她的长篇大论,“只是我确实并未携带任何财物。不能稍待吗?”
      然后女子以一副摇摇欲坠、饿得快死掉的表情,拼命地恳求。
      他叹了口气,说:“饥饿是这么可怖的事情吗,我从未有过、或见过有何人曾遭此折磨。既然这样,你随我回去,则必可饱餐一顿,如何?”

      女子顿时满脸惊慌失措。海燕则是一阵好笑,这名队员委实涉世未深,大抵是压根没走出过静灵廷,所以才会被这么低级的骗局给诳了进去。反正没人有性命之忧,他也乐得在旁边看看热闹。
      “大人,小的不能进静灵廷,内里灵子浓度太高……大人不能怜悯一下小的吗,您这样的大人何必欺瞒小的这种身份的人呢,您又怎会一点钱财不带呢……求求您行行好……”女子显然是觉得这桩生意非常有把握,不依不饶地揪住了眼前这只肥羊。
      然后他皱着眉头说:“请稍待片刻。”
      在扯下口罩操纵地狱蝶回复任务的刹那,海燕陡然发现不是“他”,而是——她。虽然时间极短,但认出那张让人印象深刻的侧脸容易之至。
      “零损伤,完毕。”她的声音沙哑,脸色很是苍白,海燕这才注意到她的队服上有好几片色块深沉得很不自然,不由自主地,心脏骤然一缩。

      话落,时人立即拉回面罩,转而对女子说:“光提供给你一餐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你不能总是这样期待别人偶尔的施舍。你想过找一份工作,换取稳定的温饱吗?”
      女子愣了,大概是从未听什么人这么说过。
      “我……我这种毫无一技之长的人……怎可能会得到一份工作。”她低下头喃喃地说。
      “请不要这么说,会肚子饿就说明你具有灵力;虽然对于你来说可能并不是好事,但这一点点微小的希望之火也许在未来的某天就会燎燃成□□。所以在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前,先好好的生活下去吧。”
      时人掏出一块木牌递给她:“我家在流魂街上置有产业,想必这个徽纹你一定见过,”
      女子惊骇地看着星与月的纹章,浑身战抖,“拿着它随便去哪一家店铺,看到这个,他们一定会安排一份工作给你;然后将它交还给他们就好。”
      说完时人便转身离去,身后的女子双手捧着木牌,瑟瑟发抖;过了好久,待醒悟过来、猛地抬头时,时人的背影早已消失。
      “这……这种贵重的东西……”女子只剩下喃喃重复这几个字的份了。
      四枫院的大名即使在流魂街也广为人知,不仅由于是大贵族,更因为四枫院家和朽木家是全尸魂界最大的两个财团。比方说,全流魂街所有的兵器铺都属于四枫院家的产业,而这只是他们的庞大产业中的冰山一角罢了。

      “是啊,非常贵重,”海燕走上前,撸了撸鼻子,“你打算怎么做?”
      女子茫然地向他看去,突然抹了把眼睛,面色一肃,语气冷静下来:“您休想将它占为己有,我就算拼了命也绝不会让它落入歹人手中!”
      唉呀,居然被认作是强盗了……海燕无语地抓了抓头,撇着嘴说:“你别激动,我认识刚才那家伙,看她把重要的东西随便给了个骗子所以才问问。”
      静灵廷内崇尚令牌文化,贵族们往往都会制有名牌用作信物。而他恰好知道四枫院家的名牌很是特殊,功能类似静灵廷的通行证,持有者便能进入四枫院家家宅的结界。
      这么贵重的东西那位公主大人居然随随便便就给人了,还指望人家会交还回去……
      海燕非常地鄙视四枫院时人这个傻帽,然而心底的某块地方却因为她犯傻气的行为变得无比柔软。
      “是,是这样吗,您认识那位大人?”女子深深地看进海燕清澈的双眼,“看您的样子确实不像欺罔之人,而且您身上有与那位大人很相似的气息。那么,不知大人您是否可以答应在下的请求,”
      女子恭恭敬敬地俯身,双手递上名牌,“可否替在下将此物交还回去?”
      “咦,你不用打算使用它吗?”
      她重重地摇头:“不,不必了。以前那种生活在下不会再过了。今日,就是矢胴丸莉莎新的开始,在下来日定会当面向那位大人致歉,还有道谢。”
      “既然你有进去的决心,为什么不亲自交还给她。”海燕抱着头问。
      矢胴丸又摇了摇头:“在下实力太弱,怀璧之罪,这种东西放于我处很不合适。”

      就这样,海燕得到了一块四枫院时人的名牌。
      拇指拂过どキと的刻文时,不知为何他产生了无法释手的感觉,于是鬼使神差地,他将这件东西扣了下来,一直没有送还。
      在看着篆体的どキと时,海燕的眼前不住地浮现出时人那张苍白的侧脸。
      看起来不过是个风一吹就会倒的小女孩罢了,他想,而且天真得可爱,单纯到冒傻气。让这种同情心泛滥、简单来说就是个烂好人的傻瓜去做杀伐决断吗,四枫院家的未来还真是一片惨淡啊。
      但是比起前途堪忧的四枫院家,四枫院时人自己才最是可怜,比起那身丑陋的黑衣,最适合她的颜色是白色吧。

      然后海燕开始鬼迷心窍地出席他以前避之唯恐不及的社交场合,当然,仅限于在四枫院家举办的。每次他都刻意地遮遮掩掩、模糊掉自己的身份,这般低调所造成的后果是,他只能在末席远远地看着处于视线焦点之上的那些个光芒四射的人物。
      比如有着无比亲和力的浮竹十四郎;比如外表清冷俊美绝顶,实际臭屁至极的朽木家小鬼;比如虽撒欢得厉害却有种不拘一格的豪爽魅力的四枫院家小女儿。
      他们肆意地享受着宴会的乐趣,饮酒、行令、作绯句,这群笑闹的身影让人移不开眼。
      然而海燕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黏在某个安静地坐在一侧、永远面带微笑的女孩子身上。
      太过耀眼了,他无奈地摇头叹息,明明她穿的只是最普通最常见、甚至可以说是过于朴素的白色束腰单袍吧,看起来却如同天女的羽衣。
      该说她这个人的存在感太过强烈,仅仅只在每人话落后点头微笑,偶尔地说上几句话或者念几句和歌,却宛若光源,散发着虽隐约但源源不断地持续着的光芒。

      隐没在人群中的海燕从未主动去与她交谈,永远被重重包围着的时人自然也看不到喧嚣一角的海燕。果然毫无交集呀,他抓了抓脑袋,心想这就对了,那是个只可远观的家伙。
      光是看着她脸上一成不变的笑容他就觉得够压抑的了,而且长年累月下来不见她有任何情绪起伏,最最愤怒的表现也不过是冲着浦原无人能出其右的恶趣味翻个白眼。
      她看起来就如同一潭平静无波的死水,即使内里波涛汹涌得再厉害也传递不到表面,这种让人费心去猜测的人相处起来必然会很别扭。旁观着她与比她更成谜的浦原的相处,海燕觉得那就是一幕彻头彻尾的悲剧;太多次他都想掀桌,指着浦原大叫“你太阴沉啦,有必要那么别扭吗”“你怎么能这么捉弄她啊,不知道她个性太认真所以开不起玩笑的吗”等等。
      尽管有着这样的冲动,然而海燕觉得自己搞不懂她的想法,自然也无法走近她的内心。
      所以,即使她个性非常可爱,聪明而充满智慧,有些地方还会可怜得让他莫名的心悸,但,远远地关注也就够了。他知道自己憧憬着她,也仅此而已。

      该说是托四枫院家家宅的福吧,在屏蔽了灵压活动的院墙内,海燕悄悄跟着少见地风风火火的时人绕过七拐八弯的回廊。她走入一个院落,而他背靠在门上,呃,不是窃听,是关心。
      “老师,关于涅先生的事情……”
      “他的孙子又来求你了吗?好像叫做茧什么的,哼,日后必会走上其祖之路!”
      “老师,并非时人心软。实在是涅先生什么都还没有做,仅以‘可能有威胁’而判其流放未免太过主观!此事可否有寰转余地?”
      “时人,千百年来我们就是这么规定的,我承认也许背地有许多冤屈,但换来的是一劳永逸。”
      “不,这样根本是不负责任!”她的声音变得急促而激动,似是压抑了很久之后的爆发,“老师,若所杀之人皆为十恶不赦那也就罢了,为何仅是理念不同的无辜之人也要被算作是威胁?难道那些大人们看得碍眼的存在就该被统统抹消掉吗?如果一直抹杀异己、只留下单一的声音,长此以往他们的统治也就给他们自己毁了!难道就不能更包容一些吗?”
      久久地,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时人,有理想是件好事,但是你需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是,我是个四枫院,那又怎样?出生在这个大宅里,和出生在流魂街街头,同样是诞生,难不成有本质区别吗?那为何我有权决定别人的命运,而别人的命运就该被决定?老师,我想的是,因为我肩负着让其他人生活得更好的责任所以才会握有权力!仅仅因为害怕潜在的麻烦而胡乱篡改别人的命运,这种事情我无法坐视!”
      “那你想怎么做?改变规则吗?”
      “若说彻底改变的话,现在只是空谈吧,但能否从修改开始呢?可不可以先创造出一个灰色地带,让涅先生这样的人不必流放,改为在此地观察,待确认他们无威胁后则让其回归正常生活?”

      “看来你早就想好了啊,”苍老的声音顿了顿,“这种费时费力费心,而且很可能是会遭致一片非议的作法,你当真考虑周全了?你可知,比起流放现世,终生监禁对一些人来说更难以接受。极有可能到最后谁也不买你的帐,谁都怨恨你。”
      “老师,我想了很久,就算是吃力不讨好也好,这第一步必须走出去。然后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被一点一点改变成一个能容纳任何人平等、自由地生存于此的地方。到那时,规则不再是束缚,而将会是允许每个人都过上他自己想要的生活的存在。”
      “这是你的理想吗?创造出一个你理想中的、人人都能得到幸福的世界?”
      “不,是我的责任。我只懂得摧毁掉一切不合理的东西,然后定会有人完成创造这一使命。其实世界本身就不断在创新、延续它自身的存在,人人心中都有着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只要消除了阻碍,大家都能够幸福喜乐的生活,一定的。”
      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最后道:“时人,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只是记住,不管你做什么,都要做到底,不可以是个半吊子。”
      “是,虽然时人的能力有限,能做到的也不知会有多少,但哪怕只是改善周身的小小世界那也是进步,每给多一个的人带来幸福,这世界不就又美好了一点吗?只要有了一个开始,在所有人的努力下整个世界定会变得越来越好,是这样吗老师?”
      隔了片刻,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明媚而活力十足,大概是受到了无声的鼓励,“十分感谢您的肯定!时人必将一生献给这个美好的世界,让它得以更加美好,这是每个生存在这世上的人的责任!”
      海燕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张神采奕奕的脸,美丽的灰色双眸大而有神,里面蕴含着勃勃的生机。

      什么嘛,原来骨子里是个热血的单细胞白痴!
      枕着抱起的双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海燕心想,这家伙可真了不起,把自己的单蠢、幼稚隐藏得这么深,许久以来连他那般的注视着她竟也丝毫未见端倪。
      等一下!海燕倏地抱头坐起,烟青色的清澈双眸中充满不可置信。
      那样的……专注于她吗。
      掏出怀中的名牌,在视线接触到时人的名字的瞬间,海燕心中顿然了悟,原来……
      哎,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又重重地倒回枕头上,大大方方地对自己说:原来你陷入单相思了。
      唔,顿悟后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很多先前莫名其妙的情绪都得到了解释。
      只要想到这个笨蛋存在于这世上的某处,心底就变得柔软;光是看着她这只奇妙生物眼前就变得明亮,然后不由自主就随她一道陷入形而上的对生命的热忱。

      但是,像她那样生活是不行的,海燕的手臂高高地举上头顶,十指伸开,然后在眼前握成拳;本来就是个笨蛋,却装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总是压抑着自己,而且患有强迫症,因而活的那么矛盾,那么不真实。
      他盯着自己的双手——它能够改变她吗?将她从高高的云端拉回现实的世界,撕开她虚伪的表皮,保护她其实很是易碎的内心,然后守护、见证她的成长。
      可以的吧!志波家引以为傲的坦诚,哪怕只分出一点点,就足以让她正视她自己的内心,然后摆脱那层密不透风的表壳。
      想到这里,海燕猛地一伸臂,弯腰坐起。
      在木牌的背面,他用小刀一笔一笔地刻下“カイエン”,满满地占据了纹框之内的所有空白。
      背面的どキと已然深深刻在他的心里,而在这一面刻上他自己的名字,大概是一个隐秘的期望。

      后来,和她妹妹成为了朋友,却始终没有向她踏出一步。
      呃,默默地喜欢着就很好了嘛,海燕想,反正喜欢她的人那么多,不多他一个也不少他一个;某个他原本怀疑是有恋姐癖的臭屁小子,现在看来很明显就是在单恋。
      然后得知了她要订婚的事情,果不其然是和浦原喜助。
      听到这种消息当然会沮丧,但也没消沉太久,毕竟从来就没有奢望过。比起他让自己佩服不已的良好心态,那俩姐控则是如同熊熊爆发的火山,而且一持续长达半年之久。
      人人心底都隐藏着恶作剧的因子嘛,海燕想,所以偶尔帮他们策划一下也是很有乐趣的。
      于是海燕成了他们的火药赞助商。参与进他们的计划后,他惊叹地咂舌于两人无以伦比的阴险邪恶、毒计百出;在得知两人都是那位一手教出来的之后,他抚额叹息,那就是个自己都没长成的大笨蛋,还敢胡乱教别人!

      终于到了那天,向来爽快之至的海燕产生了平生第一场纠结,去还是不去?
      去看一场注定的闹剧吗?去看她与别的什么人在神前宣誓吗?
      抱着双臂在部屋的地板上滚来滚去很久之后,海燕猛地站起,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时人穿上传统白色婚服的模样。
      于是他站在了四枫院家宅邸西翼的院墙外,一墙之隔就是她住的地方。海燕迅速地找到依山势而建的院墙最矮的那一点,这里他熟得闭着眼睛也能跳进去。
      所以说便利是人人都会用的,很不巧、或者说很巧地,时人正好从墙内的同一处翻出来。
      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她银发披散、眼神忡怔、风尘仆仆但却洒脱至极的模样,在听到自己的心脏狠狠地“呯咚”一跳的同时,海燕脱口而出:
      “四枫院公主,对于一个可悲的软垫,你好歹要有点表示吧。”
      他对自己说了什么完全没概念,即使过了很久很久也从未想起来过。
      在与她第一次如此接近地面对面时,他的脑子彻彻底底是一片空白。

      其实那一刻,也许是命运的钟声响彻在两人的脑中,于是他们都感觉到了微妙的违和。
      仿佛某个沙漏时计恰好被重重地放在桌面,自此刻开始簌簌地下落。
      所以他们的时间是有尽头的,每过一秒,沙漏的上部就空掉一分。
      可即使注定会终结,谁又能说这一切毫无意义呢,毕竟沙漏的下半部分渐渐地被填满,幸福、回忆、希望、情感,美好的东西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断地越积越厚。
      这样,最后的最后,当最后一粒沙终于落下时,大概没有人会觉得遗憾吧。
      因为,将这名为命运的砂时计填得满满的每一粒沙,都是如此圆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番外(三) 志波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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