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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Chapter 37 是以离别 ...

  •   结束了晨练,我放好木刀,拉开道场的门,温润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清晨的庭院里处处漫溢着青草与泥土的芬芳,正满心惬意地漫步于小塘边时,却意外地遇见了银岭大人。
      “啊,您好。”我恭敬地打过招呼,心里嘀咕今天他来的可真早。
      “哦,是时人啊。这么早就开始锻炼吗,真刻苦,继续好好保持吧。”
      与我略寒暄几句后他便匆匆地告辞而去,似乎是有急事。
      近来银岭先生出现的次数多得叫人不得不在意,能令他这种人物频频亲自造访我们家的,必然不会是什么等闲的小事。
      于是在与老师分坐在矮桌两侧饮茶时,我正盘算着该怎么旁敲侧击些消息出来,他却径直开口,倒令我措手不及。
      “族中各位连同朽木家的代表正在会厅议事,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然而此话一出,就没什么需要问的了。能让四枫院家与朽木家的实权人物聚齐来商讨的事情,定是影响这个时代的大事。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排斥了老师与我。
      老师如今已位列中央四十六室的六名审判官之一,为着绝对的公允,他不再插手自家的事务。这当然让我的日子变得难过,但我毕竟是下任当家,同时是隐秘机动队监理队的分队长。在家中的重大决定上即使我没有发言权,也至少会让我旁听;现在这种必须将我排斥于外的情况此前从未出现过。
      这等规格的大事,千年来也不过寥寥可数的几桩而已。要变天了么?

      “时人,近来朽木家的长子与你妹妹相处得可好?”
      望着他古井无波的脸色,我一时吃不准他究竟想问什么,于是小心地回答:“一如从前啊,很是平缓顺遂。”
      其实夜一和白哉现在势同冰火,倒是极好地贯彻了我们两家之间的相处之道——关起门来激烈内讧,走出去则联合一致对外。
      夜一才刚加入隐秘机动队不久,好在她不必如我一般拼命,在父亲的照拂下只需接低级别的任务;加之我将祖传的斗篷给了她,拥有了变为黑猫形态的能力之后,夜一活得越发潇洒自在,捉弄人的段数也愈发高明。
      白哉的成长却更令人吃惊。这个内心澄澈而坚定的孩子前些年还是块珍稀的璞玉,在时间的琢磨下他如今已愈发像一块透彻的水晶,既坚硬,又明亮,其外表被精细打磨而成的无数平面上泛动着七彩的虹霞,内里却收敛着历经层层折射而含蓄的、宛若迷雾的光辉。
      “我记得两人极为恋慕于你,曾经还闹出一场骚乱。现今仍是如此?”
      数年前那场失败的订婚礼遗留至今的影响所剩无几,虽然还是会被当做谈资,但无关乎痛痒。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夜一和白哉的成长刚巧处在两个极端的方向上:一个越发与我相反,一个越发像我。
      可能正因为个性截然相反的缘故,两人怎么看对方也不顺眼,一见面就争执不断,最后必然会升级成大打出手。
      现在两人的争斗不再是当初那种无害式的过家家,破坏力强到让人头痛。尤其我没法整天守着他俩,于是每每只在我出现时才会结束的斗争总是弄得鸡飞狗跳上下不宁。

      “小孩子间的争执在所难免,待他们再长大些自然会好转许多。”
      两人的互称在变换了无数轮之后,目前正落在“妖猫”和“死鱼脸”上,光从这种孩子气的表现上看,他们确实还有得成长呢。
      “是吗。时人,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想要保护的东西和你想要保护的东西起了冲突,你该怎么做?”我内心一震,一丝极为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本以为他要谈到两家的联姻问题,然而却出乎我的意料。他到底在说什么,想要保护的东西?白哉和夜一吗……不,不是的,似乎是在提点我什么。
      “难道不能化解其矛盾吗?一定能够找到令两方共存的方法。争斗毕竟不是世界的常态,再多的混乱最后也会归于平静。”
      “最后所归于的是毁灭还是和平,你得想明白。假使真有必须选择一方的情况,你会以怎样的标准来决定该舍弃哪一方?不要想兼得鱼与熊掌,这也许会令你失去一切。”
      踏出部屋时我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动,老师最后说的话久久地在脑子里盘桓不去——
      “时人,你可知一直以来我为何纵容你的一切决定?那是因为,家最终是你来当,你需要学会替自己做决定,替家族做决定。你必须知道,你,四枫院时人,就代表了四枫院家。你无须刻意成为什么样子,你本身,就是你自己。”
      我明白的,一直以来我也是这么教白哉的。
      他给自己定下的标准是以我为范本,而我的条条框框,则是幼时在心底向父亲做的那个承诺。
      然而越成长就越混乱,我做的事和我秉承的信念太矛盾,偏偏又无法放弃任何一方。
      我不可能利用白哉对我的钦慕将自己家的势力渗入朽木家,不可能牺牲妹妹的自由与幸福来换取名望,巩固权利,我甚至连收拾家里那群老顽固都下不去手。为着自己的利益去侵占别人的利益,这种事情我做不到,其实我很明白我应该那么去做,然而就是做不到。

      我能够牺牲的只有我自己。除非是谁的死会换来更多人活,否则我没有权利去牺牲任何一个不该牺牲的人,更加无法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牺牲谁。
      这样的我真的很逊,一直以来也只做到了自保和勉强护人而已。比方说每次出任务时冲在最前、尽全力去保护每一个队员这种做法是不对的,作为首领,我本该仔细布局,以少量的牺牲去换取最大的胜利。
      如何有效率的牺牲掉别人是一门学问。
      而我太心软,又坚持着无聊的偏执,所以还没有成熟到学会这一课。
      这样的我是很该死的,根本没有资格做一名决策者,好在还有父亲这柄庇荫伞替我遮风挡雨,否则我这种半吊子,早晚把家底折腾完蛋。

      “一直以来我为何纵着你的一切决定……”
      这句话实在是太不对劲了,老师在暗示什么?
      受到纵容吗,我所有称得上是任性的举动,无非是最早与喜助成为朋友,后来纵着夜一,近年来与海燕走得很近,这么三件事而已。
      我猛地一惊,全速向议事厅飞奔。
      在闯入被严密看守的议事厅的同时,入耳的声音证实了内心隐隐的预感。
      因为这件事过于突兀、过于荒谬所以霎时间我的脑子仿佛被重重击了一闷棍,继而产生一种人生真他大爷的疯狂的感觉。哈哈,原来如此,难怪要对我严锁消息,真是贤明的判断啊!
      “在下请求,加入今晚的先遣队伍,望予以通过,给在下立功之机。”
      面对森严地坐于长桌两端的大人们,我恭恭敬敬地单膝跪下。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小会,一片寂静中父亲出言:“既然如此,请各位允小女一个锻炼的机会吧。”这种要求是很合理的,所以阻碍不大地通过了。
      尔后我小心地告辞,在后脚缓缓地撤出议事厅的刹那,立即拔腿狂奔。
      开什么玩笑啊,一群混蛋,混蛋!!该死的混蛋!
      居然,居然是在商量置志波家于死地这种事……
      混蛋,这群人脑子里装的都是废料吗?竟然还能义正言辞地捏造出那些扣在志波家的大帽子!令人作呕!神经病啊,权欲熏心到这种丧心病狂的地步吗!
      无论如何,我死也不会让他们成功,绝对!
      且不说灭族这种事我无法坐视,而且,而且志波家,那意味着海燕……
      海燕……海燕他……他是我下定了决心,也对自己发过誓一定要保护的人!
      我更捏紧了方才在议会厅因为过于隐忍而血流不止的拳头,疼痛令我稍微镇定下来,这种自己可控的疼痛好似呼应着心底的决意。

      刚迈出大门,一群从头到脚罩着黑布的影子鬼魅一般地骤现。
      “姬君,请留步。”
      “我们得到的命令是,今晚之前您不得踏出家门一步。”
      “请不要让小的们难做。”
      很好,丝毫未留任何余地。
      眼前的十人小队气息极为陌生,他们绝不是平日里与我一道出生入死的隐秘机动队的成员。
      想也是,无论是父亲还是我,在军中根基都极深,想要动手脚怎可能会这么便宜我。
      那么他们定是属于某几位长老的私军,看来有人不止铁了心要拦我,也许更希望我会一个不小心“偶然”而“顺理成章”地,送掉自己的小命。
      我还不信四枫院时人,会在自己家门口被杀!
      我握紧并未出鞘的刀,瞬间押上全部灵压将周身的空气压缩、锐化为锋利的风刃,倏地压住重心猛地蹬地、俯冲向前。

      “!”见到我,海燕惊骇地说,“时人,你怎么回事?”
      这时我正艰难地爬过志波家的墙头,避开他向我伸出的双臂,落于地面。
      “海燕,你仔细听我说……”
      “你闭嘴,先治伤!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的?!”
      真不愧是海燕,他迅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边吼边过来拉我。
      由于是场意料之外的战斗,所以今天穿着的是平日一般的白衣,身上的斑斑血迹无从掩藏,很是麻烦。“没事,这种小伤,”我不耐烦地推开他,“你赶紧听好……”然而却噎住了。
      天哪,我怎么才能对他说出我家所谋划的针对他们的阴谋?就算是来报信,但……这也太厚颜无耻了!他们一家所受到的极度不公的迫害来自我的家族,我,我该怎么去说……
      “你先给我好好地说清楚,这副样子是怎么弄出来的!你究竟遇上什么事了?难道涉及到什么不方便说的事情吗?”海燕的口吻从未有过的严肃。
      “别一副审问的语气,我没有杀人。身上全是自己的血。”我低着头,低声说。
      其实这是非常可笑的偏执,面对带着同归于尽的觉悟的敌人,我竟也做不到下定决心杀死他们。
      因为他们只不过是刀,操纵他们的另有其人,他们没有犯下必死的罪过,仅仅只是被下令抹杀我而已。所以在生命的天平上一端只有我,人数为一;另一端则是十,加上放倒他们并不算太困难,于是这种荒谬的选择也变得理所当然。要怪的话,也只好责怪自己不够强,不能做到毫发无损。
      “白痴,你以为我在担心那种事吗?先跟我去上药,你可以继续说。”
      海燕又伸手过来,我仍是侧身避开。这种浑身是血的样子我最不想给他看到,就算被看到,也绝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被他触碰。
      “海燕,你先听我说,”我狠狠地咬牙,终于下定决心,继而慎重地看着他的眼睛,“立刻去通知你的家人……”

      话音方落,海燕立即转身,大步走开。
      方才的讲述似乎耗尽了我的全部力气,此前的激斗所造成的疲惫也翻涌上来,我拖着脚步挪到志波家低矮的院墙前。这道矮到可笑的墙似乎比起刚才来时更加难以翻越。
      “笨蛋,你要去哪里?”身后响起的声音令我浑身一震,“过来先上药。”海燕对我晃晃手里的纱布,招手示意我过去。
      “那种小事管它去死,你还不赶紧去做安排!”
      左手撑着墙,我扭头冲着这个紧迫感全无的混小子怒喝,“现在我要回家做准备,晚上会由我带领先遣队,若是那时你还没跑掉,我绝对让你死得很惨!”
      “没什么需要安排的啊。反正房子也带不走,最重要的只有家人而已。只要人在一起,不管在哪都是一个完整的家。”
      “那现在就带上空鹤快走呀,还愣着干什么?”
      “他们还有些需要收拾的东西……”
      “所以你这个长子就在这里摸鱼吗?”
      “可是你还带着伤啊,”海燕已走过来,干脆不由分说地往我肩上一道见骨的伤口上缠绷带,“别急,告别的时间还是有的。”

      告别吗。我一阵莫名的心酸,重重地挣开他:“不必多此一举。这种小伤真的不够看,况且我用气流封住了表伤,无须绷带也能止血。”
      这是在实战中自创的独特疗伤方法。用灵压操纵气流对我来说形同本能所以非常方便;虽然这种方式令血管承受的压迫很重因而越拖久伤势越严重,但在我不能动弹之前战斗一定能够结束所以没关系。
      术业有专攻,我只须在破坏、摧毁这条路上一直钻研到尽头而无暇旁顾,治伤这种事让更专业的人来做就好,因而我从未花时间去研究真正的治疗鬼道。
      “时人,都要告别了,你还是只会冲我大喊大叫吗。”
      海燕颇无奈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满的包容,本来看到这种对待小孩子的溺爱眼神我应该生气,可现在心里却只有酸楚。
      “对不起,海燕……”我深深吐了口气,对他绽放自己能够做到的最深的微笑。
      活到这么把年纪,我只道过两次歉,刚巧都是对同一个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时我总是会陷入无能为力、因而只能够说“抱歉”的境地。

      “假笑什么呢,难看死了,”海燕揉了揉我的头,脸上露出令我内心纠结成一团的伤感表情,
      “时人,我放心不下的是你。以前,你这家伙的脸上就总是这么一副虚伪的笑容,虽然之后好了很多,但现在看来,我很担心我一转身,你就又回到过去这种糟糕的表情上了。”
      海燕的眼神那么温柔,简直像是溺死人的大海,又像是广阔无垠的天空。
      看着他那无比像太阳的晕光的短发,我的视线从那双温和至极的眼睛与其下微微颤动的倒睫,移动到他的颧骨上,尔后顺着他英挺的鼻梁,下滑到他的抿起的双唇,再到他线条完美的下颚。
      这个男孩子是多么漂亮,这张坚毅、沉稳的面庞上的每一个棱角我都是那么的熟悉。可是看再多次,记得再深刻,我还是觉得看得不够;为什么每次只要一接触到他的脸,我的视线就无法从其上移开,果然是他过于漂亮的缘故吗。
      突然觉察脸上极其陌生的冰凉触感时我才猛地意识到,这,这是什么东西?
      我惊骇地瞪圆了双眼,死死盯着摊开的手心:上面出现了一滴水珠,尔后两滴、三滴,愈积愈多。
      这种东西……这种……啊,我竟然流泪了。
      原来我的身体里,也有着这种多余的东西,我从未意识到它的存在过,从来没有。

      “海燕,我的笑容很虚伪,很难看是么,为什么不早点说呢。一直以来让你勉强着自己面对这样的脸,真对不起……”
      我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内心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平静吧。原来这就是哭泣的感觉吗,似乎并没有造成很负面的情绪,并且也不是由于负面情绪所造成的,那为何会突然之间流泪呢?
      大概是身体坏掉了吧,我想。
      “哭什么啊。”海燕粗糙的拇指摁掉了我脸上的泪水,那瞬间的触碰脸上所感觉到的小小一点温暖,却像开启了某个开关,让眼泪“唰”地流淌得更加顺畅。
      真是经不起表扬啊,才说过平静,结果内心就凭空涌上一阵剧烈的酸楚,那么痛那么痛,简直毫无道理可言。果然是体内的什么地方崩坏掉了才会导致身体功能的紊乱吧。
      “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能放心的下呀。真是的,不能叫人替你少操点心吗。”
      海燕抿起的双唇拉开一丝弧度,向我展示出一个无奈却又有些撒娇的俏皮微笑。
      啊,这个人脸上的表情永远那么丰富,然而他还有那么那么多的表情是我没有见过的。
      他要走了,我们要分开了,不知何时才会再见。
      我这才猛然醒悟所谓分离,究竟意味着什么。原来这个人就要从我生命里消失掉了。
      于是这才觉察到内心里有一团做绝望的东西如同吸水的海绵一般迅速膨胀,从心底的一个小点爆炸一般地顿时充塞于整个胸膛,然后继续蔓延,顺着血管刺进五脏六腑,带着尖锐的倒勾循环地流入体内各处。从内到外,身体的每一寸感官都泛起了刺骨的寒意。
      原来身体先于理智作出了反应。
      原来是眼泪最早意识到离别。
      喜助说的不错,我果然是个最最迟钝的人,反应永远慢半拍。

      “海燕,我会去找你。”
      “时人,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
      同时开口然后同时话落后,我们愣愣地对视了一秒。
      我不去理会不知何时才会收住的泪水,仔仔细细的盯着他的双眸。
      而海燕伸出手臂,抚在我的脑袋上的手仍是那么温暖,一如记忆中的每一次。我没有用记忆去储存这种温度,因为人的记忆太不可靠,美好的感觉是会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消减的东西。
      所以我只是认真地体会着此刻这种非常令人怀念的感觉,身体会自行记录下来的吧。远在第一次见到海燕时,它不就记起了父亲那时所给予的、我生命里最初的温暖吗。
      “时人,日后的某天我一定会再次堂堂正正地从静灵廷的大门走进来,到那时再见吧。”
      最后的最后,海燕终于挪开手掌。尽管语气再平常不过,但他烟青色的眼眸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晶亮,这算是承诺吗?不,我不需要承诺。
      “少自以为是了。我会比那更早就找到你,一定的。”
      眼泪如同它突如其来的造访一般,又毫无预兆地消失了。我笑了笑,平静地回答他。
      我不需要你的承诺,然而我和你约定,不论在哪,终会有重逢的一天。

      然后抬头看了眼天色,我咬牙说:“海燕,你该走了。”
      “啊,你先走吧。要是我先转身的话,不必回头看也能知道你是怎么一副哭丧的脸。还是我看着你的背影来得好,去吧。”
      于是我狠狠地转身,干净利落地跳过院墙,狂奔回家。
      没有回头,也没有看他最后一眼。
      不仅是因为不想弄成是告别的样子,更因为没办法留恋、没有资格去留恋,所以只能在眼前的情况下做出最好的决定,唯有接受现实,仅此而已。
      然而我绝不是服从于现实,不,我绝没有向它低头,我将会撕裂它,我将会彻底摧毁掉这荒唐可笑的现实,将一切不合理的狗屁东西全部破坏殆尽!

      在家门口,面对着整装待发的整齐列队,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周身失控的狂暴乱流,与浓缩在周身三间之内的满溢杀意。
      这副样子令下属无人敢靠近,大吼了声“出发”后我猛地转身,他们嗉若寒蝉地跟在我身后。
      疾行中身侧的景物一闪而过,在黑夜中宛若连成一片的银色闪光一般扎眼、怵目。
      我想要保护的东西意欲摧毁我想要保护的东西。
      当家族的利益与我自身的理念相悖时,我该如何选择?
      是,这次的争斗避免了,那么以后呢?
      当家族要置我保护着的人于死地时,我该如何选择?
      当有一天,海燕的生命也被放在了天平上的时候,我该如何选择啊?!
      我是否能够牺牲掉仅为一的天平这一端,去换取肯定大于一的另外一端沉甸甸的重量?
      我要保护的和我要保护的,如果只能选择一方,那么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不,我绝对绝对不会让海燕有任何闪失,我绝不可能牺牲他,即使毁灭掉世界我也要守护他,我怎么可能将他的生命仅仅量化为一个单薄的数字,因为,因为他……因为我对他……

      “啊啊啊——”
      我骤然停下,死死抱住头,因为惯性而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一堵墙上,剧烈震荡的脏腑里骤然蹿动着一股热流,疼痛令我无比清醒,这是多么值得感恩的疼痛。
      头要炸开了,理想、信念、责任、理智、感情,它们在大脑中如此激烈地冲撞,尖锐至极的棱角不断撞击大脑脆弱的内壁,它们拼命地争斗、倾轧,要把对方挤出去,却始终无法穿透那层表皮。
      不,感情是不必要的,我不该有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我也不可以……
      我死死捂住嘴,将一阵阵翻涌上来的血液,连同刚才几近要喊出的话吞咽下去。
      不,喜欢什么的,我没有资格,没有能力。
      不不,我根本没有那种东西,我只是个工具而已,被制造出来的机器。
      好吧,感情被剔除了。而理想那种东西现在也不合时宜,抛弃吧,那么留下来的部分只有信念与责任而已。啊,它们是最最不可舍弃的,然而连它们都彼此极端地排斥时,我该如何是好,如果仅仅只能留下来一样东西,到底是哪一件呢……哪一件啊?
      明明只想最大限度地保存生命,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信念,也会被弄得如此千疮百孔?
      结果最后背叛了我的,是我自己的信念吗??

      不不。还没有到那一步,只是因为我还太弱、太弱罢了。
      其实是可以不必做出选择的,之所以只能被命运玩弄,是因为我是个不够坚定的半吊子。
      啊,我想我获得了一个很好的决心,找了一个绝佳理由来压制住自己那天真而幼稚,愚蠢而可笑的,偏执的,洁癖。
      我缓缓地站起,这一刻,我的眼前再没有痛苦或者迷茫之类的恶心东西。
      “你们隶属于谁?”我并未转身,微昂起头问背后那群不知所措的队员。
      “不,我不是问你们的番队,”傲慢这种东西我从未拿出来过,但它像是刻在骨子里一样,需要用到时很方便地自动调用出来,“我问的是,谁?”
      “很好。那么从今天起,我不仅是姬君,不仅是你们的分队长,更是四枫院大人,可有人未曾听明白?”

      很多年前老师对我说,他少时不甚踩在一窝蚂蚁上,此后他久久地做着同一个噩梦,梦中他自己就是那群蚂蚁中的一员,大脚踩下来时那种无力与绝望深深地烙在心底,成为最深刻的印痕。
      “如果一定要选择,你最好是成为那只脚。”
      我以为我可以不必成为任何一方,当然的,我错了。
      那么,选择吧。所以,把持权力吧。
      一直以来我都逃避着自己的责任而不去控制家族,那么现在,当它背叛我时,我活该。
      一直以来不想去理会那些肮脏而龌龊的东西,其实明明自己已经够肮脏的了,无聊。
      我可以做到的,绝对可以。
      是的,没必要做出选择,当我将它牢牢地控制住时,它就再也不会威胁到我重要的东西,所以海燕不会被放在天平上衡量,永不,我绝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那种疯狂的事情光想想就,就……
      要保护好什么东西,我之前付出的觉悟太低太低。
      那么现在,理想、洁癖什么的都给我滚得远远的,感情这种东西更是没有必要,其实连自尊、骄傲乃至尊严什么的也可以踩在脚底。
      我只需要存有责任与信念。
      海燕,我会肃清这些不安定的存在,为你、为我们创造出一个平和宁静的环境。
      我会先找到你,以一种完整的姿态出现在你的面前,然后迎接你的归来。

      (第三卷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Chapter 37 是以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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