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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Chapter 25 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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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早早地来到了后山。
尚为沉郁的深蓝色的天空中刚刚浮现一丝曙光,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山洞幽黑的入口在一片轻纱似的烟雾中若隐若现。
昨夜归家时被好好地教训了一番。例如女孩子不该在外逗留过久这种训斥自然转眼就忘了,令我愧疚的是父亲自晚饭时分起就伫立在门口静待我的归来这件事。
四枫院家宅在建筑时所使用的特殊材质与尔后不断加固的结界形成了一道屏障,处于宅邸内的灵压活动是被屏蔽的,这样一来在宅内也无法感知外面的人的灵压。
因此挂心我安危的父亲一直站在院外。我在他视线能触及到的范围之外时,只有通过灵压得知我一切安好他才能放心,所以虽然他一句也没有说过诸如“下次早点回家”这种话,但我还是决定早回家,那么就只有早点出发了。
太早了,只有我一人,正合我意。
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进山洞。嗯,犹豫、退路,任何后退的余地都不会留给自己。
然而决心是不会改变现状的。越往里深入就越心虚,步子不自觉变小,速度也慢下来。
五感是完全不顶用的了。开始时还能隐隐通过气流来把握隧道的状况,很快就走到空气凝结、一丝风也没有的地方,周身好像陷入了粘稠的泥浆中一样。要是能制造风就好了,仅仅只能利用现有的风,太无能了。
可恶,到底有多长啊,好像一直一直走不到尽头一样。这种时候不是通常只要咬咬牙,很快就能见到转机的么,我这样鼓励自己,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暗的时刻。啊,可是,多少人死在了成功的前夜,死在最绝望的深渊中没能看到希望的明天,我能挺过去吗?
毫无预兆地,一只手悄悄地握上我的手。
虽然瘦却很有力的手。他修长的手指紧扣住我的掌心,冰冷的温度令我紊乱的呼吸冷却下来。
原来得知自己不是孤单一个人的时候会获得这么大的力量。虽然环境没有任何改变,心境却翻天覆地的变化了,恐惧、不安、焦躁瞬间灰飞烟灭。
这样就好,我不需要被带领。我反握住他的手,换成主导的姿态,拉着他前行。
人生中这种漆黑一片的场合还会经历无数次,我只能靠自己挺过去。
捱过去以后,我将确立面对更为艰难的困境的自信。
现在你在我身后,这就足够了。
前方出现微光。
进入山洞开阔的内部,我感觉自己已全身瘫软,真想一头扑进大地坚实的怀抱中好好歇歇,但那是不行的。
四枫院家的家训说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敌人无处不在,要时刻绷住神经提防任何潜在的危险。我虽然赞同其结论,因为时刻保持警惕可以锻炼精神,但对那被害妄想症似的原因不敢苟同。
尽管勉强站立,但不是不狼狈的,背后大概被冷汗浸透了吧。
“嗬,不错嘛,这时候还能死撑着,我看下一秒就要倒了吧。”
我新交的朋友伸出一根食指戳戳我的后背,在说一根手指就能推倒我吗?
“很遗憾,除非你现在给我一刀。”
这么说着,我艰难地扭动脖子打量四周,借着洞壁上的几藤荧蔓草能大致看出其粗糙的内壁与狭长的形状。
“太狭窄了,不如把它好好开发一下吧。”我有点激动,脑中构想出一个宽敞的、明亮的,总算能够让我独自呆着的地方。
“喂,你不要随便替别人下决定。”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懒懒的说,一副“你是客我是主”的架子,吃准了我的礼貌吗喂。人家山洞是天然形成的,我俩不过是先来后到的差别,你这个五十步就可以笑一百步的我了吗?
“我觉得就这样就很好了嘛,自然风味十足。”他接着说。
哪里好了,阴暗潮湿狭窄,凹凸不平的狰狞内壁和地面,你有着蝙蝠的审美观吗?
“所以,时人要是看不惯的话,得全部自己动手哦。”
这才是重点吧!我就说有免费劳动力还不好好利用可不是他的风格。
我叹口气。“昨天就说过了,一切都由我来动手就好,你不用绕这么大的圈子啦。”
这点必须严肃认真的说清楚。
“有什么我能替你做的,你想要我去做的一定要清楚明白的说出来,虽然拐弯抹角的方式我大致上也能领会,但是难免有误解的时候。”
“怎么像是我在欺负小孩子似的。”他小声似在自言自语。
自欺欺人啥啊,欺负人是你的本能吧,你不过在遗憾我的无趣个性压根欺负不起来,令你找不着乐趣罢了。
算了,不用管他怎样,反正我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行啦:“不是啦,能帮助到别人是我的乐趣,你尽管使唤我不用客气。”
当然绝不是对任何人,任何事。因着父亲的先例,家中上下对于“老好人”这种个性简直是畏之如蛇蝎,根本有点矫枉过正了,受着这样的教育长大的我自然不可能没点分寸。不过帮朋友举手之劳的小忙,或者改造山洞这点小事是不需要考虑的。
“那么,你要怎么做?”他抱着臂,懒懒地问。
“呃,你能闭下眼吗?”
“咦,难道是什么不能外传的秘术?这不是等于在对我说‘一定要看绝对不能错过’吗?”
秘术个头,是怕飞溅的碎石伤害你的眼睛,好奇心过分的家伙!算了算了,既然这样我更小心一点就好,保护他和自己的程度还是不在话下的。
我走近他,然后伸出右手举过头顶,掌心朝天:“破道之三十三,苍火坠!”
“轰”。
巨大的爆炸声。
听到身下传来咳嗽声,我抖落背上的碎石,撑地站起后,从一片乱石堆中将他拽出来。
搞什么,这家伙竟然突然跳开,大概是本能地躲闪掉落的岩石吧。但原本我已计算好利用爆炸时产生的气流挡开我们周围的危险,按理说是衣服都不会弄脏的,结果被他弄得措手不及。幸好那时捞住他了,还来得及将他扑在身下。
其实我是有点生气的,这家伙就不能更信任我一点吗?
不过父亲教育我,责怪别人之前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所以应该怪我自己忘了先叮嘱一句吧。
“你没事吧?”黑暗中,为了确定他的位置,我握住他的手。
“啊,你真是暴力!”听起来似乎满嘴沙土的样子,“不用咏唱也能有这么大的威力,你真是个可怕的小鬼!”
“没,失败了,”第一次实用只收到如此效果,不是不沮丧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威力。”
还好现在一片黑暗,不然我灰头土脸的样子就无处遁形了。头发也好,衣服也好,肯定全灰了——我的颜色太浅,真不经脏……银发白衣在平时当然是能保持清洁没问题,风轻轻拂过后一丝灰都不会剩下,但在这种环境下就傻眼了。
可恶,要是我自己能成为风源就好了。
“喂,发什么呆呢,在我们被你轻率的暴行给活埋的当下,你能更有危机感一点吗?”
呃,暂且放下不是一时半会所能解决的问题吧。
“没事的。”我换左手抓紧他,再次伸出右手:“我是君临者,血肉的面具,万象振翅高飞,冠以人类之名者,真理与节制,仅以爪牙立于不知罪的梦壁上,破道之三十三,苍火坠!”
在他不断的 “真粗鲁”的小声嘀咕中,我拉着他边走边炸出了条通向洞口的路。回头看看,唔,这下空间相当充裕了,装下我家的整个院落都不成问题。
重新坐在阳光明媚的洞口时有种恍若重生的感觉。啊,果然还是太阳最温暖!只要被阳光的照耀着,无论何时对生命的感动和激情都会满满地充塞于心中。
我站起来,中气十足地大喊:“好,下面去摘荧蔓草吧!”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早点完成洞内装修。
“喂,你的身体是以一种怎样超越常理的构造存在着的啊!”他背靠岩石,双腿分开坐在地上,搭在膝上的右手在微颤,一副被折腾得够呛的样子,“刚挥霍掉那么多灵力,现在马上又活蹦乱跳的,我还真想把你拆开来好好研究研究。”
“我也就这么点长处了,”摊手,“头脑简单四肢也不算发达,好在精力还算充沛,做做体力活也算适合。”
“至少灵力足够你跟个坏掉的水龙头一样不加节制地乱流。”他偏过头,像是在和谁赌气似的说,脑后一缕翘起的头发顽固的卷着,在风中轻轻摇摆。
我很想说虽然还不太会隐藏灵压,但在控制灵力上还是相当有自信的。但他看起来显然不是在抱怨我,而是在烦恼自己的事,所以我坐到他身边,静静地抱膝等待。
“我的灵力弱到连你这个小鬼都比不上,真是难看。”他低头说,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虽然看上去也是十五岁,但他比我年纪大,当然在这时间近乎静止的尸魂界,这点年数显得不痛不痒的;而我虽然是个小鬼,但灵力强弱是天生的,与年龄关系不大。综上所述,他的自怨自艾是毫无道理的。
但安慰别人不是我的风格,烦恼是要用来解决的。
“难道没有提高灵力的办法吗?”我理所当然的推想,“整个尸魂界的存在,无论是有形体还是无形体都是由灵子构成,拥有这么丰富的资源,难道不能提取出来为人所用吗?”
“你也知道灵子合成技术?”他猛地转头面向我,神情有些急迫。见他似乎有点激动,我不太忍心说这是我头次听说“灵子合成技术”这个名词,刚才只不过是我基于对世界法则的理解自己做出的猜想。
见我嗫嚅的模样,他叹了口气:“所谓灵子合成技术就是指转化、合成以别的状态存在的灵子,让它们成为能够被我们所利用的形式。用这种方法提高灵压从理论上而言是可行的,但实际操作上能找到的资料太少了,一点头绪也没有。”
不错,在尸魂界,科学技术可比不上灵压能力那么普及,除了需要后天的磨练与学习外,起决定性因素的还是天赋与才能。
“哎,不如去我家看看吧,也许在我家的藏书里能有什么发现呢。”
这真是正好,本来就在想该以什么理由邀请他去我家作客,四枫院家代代积累下来的丰富文献是个绝好的诱惑!
他果然抗拒不能,于是在我持续地煽风点火之下,踏上跟着我一起回家的道路。
一路上,他给我讲解了至今为止他个人的研究发现,比如提取某些特殊植物里的灵力,得到了以液体形式存在的灵力。
“但很难储存,”他叹口气,“太不稳定了。”
“我说时人,我做了什么让你产生崇拜的感情的事吗,能不能别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着我?”
一大堆我半懂不懂的话中突然出现这么一句,呃,我的眼神那么暴露的吗。
可是,他所做的事真的很了不起啊!
“喜助,你肯定是个天才!你正在做的事鲜少有人能做到,而你日后能够做到的事很可能除你以外,什么人也做不到!”
在听了他所想、所做的,我这么确信。他真是个天生的科学家。他独有的敏锐,精巧的实验设计,另辟蹊径的思路都告诉我,这个人的才能非常难得。
我很确定他将会做出伟大的创造,而那将会成为令尸魂界变得更好的推动力。
于是这一刻我决定用自己的一切力量去支持他,因为老天安排我们成为朋友,一定就是希望产生这种结果,他是改造世界的契机,而我能够给他提供足够的帮助。
“你自己一个人在兴奋个什么劲,突然之间。”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在接触到我的眼神后,他伸手去抚脑后那缕永远不肯屈服的卷发,说:“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神和我看到珍稀的实验体时一样,你想解剖我吗?”
哎,原来你看到珍稀的东西就会产生解剖的欲望吗?果然不愧是天生的科学家,我的崇敬之情又加深了。
“没,没,我没有解剖的才能,我是想说我绝对会不惜生命来保护你的,”斩钉截铁地说,“你拥有的才能太宝贵了。”
“被你这么说,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虽然说得一副“伤脑筋”的样子,但你那毫无起伏的懒洋洋的笑脸是怎么回事啊!装什么谦虚,你那悍然的内心岂是我能够轻易动摇的。
“总之,请与我约定,当你需要帮助时必须对我说出来。能做到的自不必说,能力范围之外的我也会尽全力尝试,”我严肃地盯着他的眼睛,让他看到我眼里一览无遗的决心,“无论何时,何地,在何种状况下皆不会改变,这是我的承诺。所以你也要承诺,一定不要向我隐藏你的需要!”
他愣了愣,这次真的露出了为难的笑容:“我说你这孩子的大脑构造还真是奇特。正常的想法应该是,你这个前途无量的四枫院家大小姐才是值得被严密守护的对象吧,与光芒四射的你相比,我这种渺小的存在根本不值得一提吧。”
“不不,我不过是一介刀或盾,”
即使是成为了如同静灵庭“大脑”一般的存在,我所做的也不过是让这个世界在更先进的规则下运行。这些都不会给世界创造新的推动力,而你才是契机。
可以预见的未来,我所摧毁的必然远远超出我所能创造的,因此,我对创造者深怀敬意。
“就像你说的‘暴力’,我只懂得战斗,而你是我要保护的大脑。你的智慧与才能一定能为静灵庭创造更好的未来。”
“呃,不好意思,给你泼点冷水,”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可没有改变世界的伟大想法。你这种了不起的人才会有“为了让这世界变得更好而献身”的崇高理想,在我身上可没这种觉悟。”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我不过做点自己感兴趣的事罢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笑得一定很讨好,“那样就够了。”
他抓抓头,表情忡怔:“真不知道你对我莫名其妙的信心是怎么来的。时人,你这家伙是不是认识的人太少所以很容易大惊小怪?”
呃,竟然质疑一个四枫院的相人眼光。
“对我要更有信心,这世上还不存在四枫院时人不能为你做到的事!”
“唉,这话就是只有小孩子才说得出来的……”
回家的路上,他老头子似的背着手走得慢吞吞,我不得不走几步就折回来,走几步就折回来。夕阳下,二人的脚下都拖着长长的斜影,那时候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可说呢,一路上两人的嘴就没有停过。
年少的时候,是不是我们把一生要说的话都说尽了,所以越年长就越沉默,越来越无法彼此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