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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Chapter 20 初战与终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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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这样一来,就再无任何圜转余地。时人,你当真要与我为敌?”
“这话该我来问吧!蓝染,你终于——下决定了吗。”
他从容不迫地合上双眼。缓缓摘下眼镜、随意地松手后,他一脚将它踩得粉碎,然后抬手捋起前额的碎发;那个瞬间时人清晰地听见伪善的表象碎裂的脆声。眼前的他肆无忌惮地辐射出夺目的光辉,周身散发出浓烈的高傲与优雅,眼里闪动着渺视众生的光芒。
这个男人如此华丽的一面,她看过。似乎也只给她看到过。
“我的选择从未改变过分毫,你知道的,”他傲慢地仰着头,“时人,你一直以来,到底拿什么在欺骗你自己?”
“不,不知道的人是你。”霎时间爆发的灵压仿佛太阳在极近处爆炸了一般,似乎连空气都凝华了。
一护觉得他好像陷入了一大池粘稠的泥浆中,连抬手都极为困难。眼前的时人笼罩在红色的光芒中,不,更准确的说是自她身体内部,红得耀目的赤霞之光烈烈地向外涌动。
“不解放镜花水月的话,会死的。”
咆哮着的飓风猛烈地鼓动她的长发与衣袖,她细而白的手臂与它凶猛的进攻形成如此极端的对比,一眨眼间斩击声已不绝于耳,却无人能听清究竟是十几次还是几十次,更加没人能看清。
“托大。时人,你赢过我吗。”
“狂妄!”这种时候他还故作姿态,这不是找死。
时人的身影仿佛是瞬移到了他怀中,她左肩猛地抵上他的肩胛骨,右手的短刀恰恰好从身后压制住他正要挥起的双手中握着的长刀,然后——
她干净利落地给了他一脚,他被踢得后退的瞬间刀刃与刀刃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潇洒地甩袖、嚣张地抬腿,尔后狠狠地踏上他的衣摆——她方才的一连串洒脱至极的动作伴以银发飞舞,简直帅呆了。一护不知道该给她鼓鼓掌好,还是该哀悼一下他心目中那个柔弱少女的死亡。
“呵呵,”蓝染仍未解放斩魄刀,低头看了眼黑衣上刺眼的脚印后他十分愉快地说,“发泄够了的话,就别闹了。过来,跟我走吧。”
时人翻了个白眼:“你得了国王病吗?”
“不是吗,你已经替我们的那位好朋友砍过我了。”
时人叹了口气,回首。
靠得最近的夜一正满脸紧张地看着她,焦躁得仿佛一点就着的样子真像只毛炸开的猫。
她的夜一已经长成一名美丽而强大、纯粹而洗练、热情而耀眼的优秀女性,一如她的预测。
然而在她心里,夜一无论何时都只是她长年累月地抱在怀里的、柔软的小妹妹。
是她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毕生守护着的、最心爱最宝贝的妹妹。
于是她有点开始能体会自己过去必须守护这个静灵廷的心情了。因为爱着她,所以想要守护她的生存之所,是这样吗。
“蓝染,你搞错了一件事情,”她平静地看着他极似深海的眼眸,“以前无法对你挥刀,只因你从未试过站到我的对面。而今,既然你已作出选择,于我便不存分毫犹豫。”
既然你想毁掉我要保护的东西,那么你就是我要摧毁的东西。
“是吗。”他平静地笑了笑,“我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而你最想要的我会给你。即使这样你仍要为着几粒尘埃,不惜背弃于己?”
我从未离开过你的身侧,是你自己走向我们的对立面。
“可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要能告诉我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于是不存在丝毫余地了,两人真正地点燃了杀气,带着抹消掉对方的存在的觉悟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人们只能看清两条交织在一起黑影,其实他们看到的也只是断断续续地出现的残像。
这场战斗根本没有给任何人哪怕是一丁点的插手的缝隙,更何况没有一个人在这种程度的灵压碰撞下还能够保持站立。
不,有个傻瓜正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啊,那个永远超越常理而存在着的小子!
他勉力地挥动与他等身的大刀,向一旁挟持着露琪亚的银砍去。
银略意外地歪着头,然后嘴角扬起一个愉快的弧度:“射杀他,神枪~~”
太勉强了。
一护的速度完全无法与轻松的银相抗。
闪动着寒光的锋利尖端正要刺入他的胸膛时,一道风旋骤然出现,将银的枪弹开。如同盾牌,有着完美的圆形的,坚不可摧的风盾——银眯着眼,转头看向时人——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缠斗的两人终于停下,然而身影却重合在一起。蓝染以一种搂抱的姿势亲密地将她揽在怀里,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你是故意给了我这个机会?”
他的左手穿透了红姬制造出的红霞之盾,也穿过了时人的腹部,“滴咚”,血从他指缝中一滴一滴地下落,在接触地面时发出清脆的悲鸣。
“时人!”
熟悉的强大灵压,是山本队长。
这个象征着静灵廷最后也是最坚不可摧的一道防线的老人家威风凌凌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身后跟着他略显狼狈的两名弟子。
“叫得我全身起鸡皮疙瘩,春水哥,”时人一脚踢去,蓝染顺势后退,他的手撤离的瞬间她身体略微抖了抖,站定后她若无其事地瞥了眼满身尘土、衣服上处处带着细微剑痕的京乐,
“瞧你那副德性,比我好不到哪去,谁给谁哭丧还不定呢!”
她的背脊挺立得笔直,伤口上银光一掠,血立刻止住了,只是身上的黑衣颜色变得更深沉。
蓝染似乎心情极佳,微笑地看着她。
笑什么笑,你是施虐狂吗,时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四枫院时人,数百年来大小战役逾千而未尝一败,”她高昂着头,浑身傲然之气锐不可当,“蓝染,刚才是你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既然你没能杀死我,那么接下来就是你的死期。”
她叫自己四枫院时人。
一护愣愣地看着她挺拔的背影。这个有着让人心惊胆战的强大灵压、卓绝的战斗天赋、俯瞰天下的气势的黑衣死神,他根本不认识。
“白痴!”京乐气急败坏地跺脚大叫,“赶快滚下来,有老头子在你逞个毛的英雄!”
“时人,”上身赤膊,露出千锤百炼的肌肉的山本总队长冲她摇摇头,“你那种饮鸩止渴的应急疗伤不要再用了,回来吧,有老夫在此,”他重重顿了顿流刃若火,“岂容宵小之辈猖狂!”
然而她只是笑了笑,脚步未移动分毫。
如果一定要杀他,至少由我来。
真央的初遇,烈焰中的相伴,两百年静静流淌的时光。在那些近乎静止的日子里,这个人对我来说的意义,已不止是时间的道标,简直如同另一个自己。
“连自己的刀都不带你还逞强个什么劲啊混蛋!”
京乐恨不得挽袖子冲上去,却被一脸凝重的浮竹扯住了。
“让他们去吧,”浮竹的眉几乎纠结在了一起,“你知道的,那两个人……”
“原来不借助和泉,你也能做出那种程度的风盾。我有点小看你了啊,真抱歉。”
抱歉个头!他脸上的可恶笑容真是碍眼至极。
红霞之盾的强度和风盾也没差多少,就算因为同时做出两块盾导致威力减半,还是逊毙了!要是有我的十郎在……
“时人,接着!”
突然出现的冬狮郎手一扬,一道银光向她飞来。
她惊讶地回头,本能地伸手接住了她自己的斩魄刀。
“小弟,谢啦。”
啊,久违的风的力量。
这一刻她感到自己周身的空气皆为她所控,她仿佛已化身为风,自由自在。
从心底产生的自如感满满膨胀、扩张,充塞了她的五脏六腑,由她身体上下的每个毛孔发散开来,畅快之至。
和泉在手的瞬间,天地间扩散开来一股从未出现过的强大灵压。
待一护从方才的瞬间那种发自内心的敬畏感中摆脱出来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单膝跪地。
恐怖的压迫感,简直如同神威,仿佛蕴含着如天地一般不可拂逆的力量。
“哦,还真及时啊,”蓝染作势推了推眼镜,才发现他原来已无眼镜可推,“本来想再多聊会,可惜不行了,时人。”
她的眼睛圆睁,突然产生了某种预感,于是猛地抓住他的衣襟——
“哎呀,这是你最热情的一次了,却偏偏是在送别的时刻,果然要到失去时你才懂得珍惜吗。”
他仿佛是无限眷念地将她的手裹在手心,然后,温柔而绝决地挥开。
天空被撕裂,光柱从天而降罩上场中的三人。
“大虚拯救同类的反膜!”山本总队长睁大了眼睛。
浮竹神色复杂地盯着这个数百年来他关爱有加的优秀学弟:“蓝染,你终于坠落到地面上了吗?!”
缓缓上升时蓝染带着一抹高高在上的怜悯的微笑俯瞰众生,眼里却没有收进任何人的身影。
“从今以后,由我立于顶端。”
最后的最后,他对着时人轻快地说:“傻子,以为抓到一个替代品就足够了吗。我可以给你的远多于此。”
时人心有所感地回首望向橘色头发的少年。
接触到她目光的瞬间,一护的内心突然一阵刺痛。
当初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睛,安在四枫院时人的身上,才是天衣无缝。这对看透人心、洞悉世事的,深不可测的灰色双眸,属于静灵廷里伟大的统领“时人大人”,无数个故事、传说里的时人大人,与这群莫名其妙的死神们有着他所无法理解的深深纠葛的四枫院时人。
其实不过和她隔了十来步,却让他觉得根本不可跨越,那数百年的距离里,她的一切他一无所知,她的未来将会踏上的道路,与他遥不可及。
“时人,事已至此,徒然悔叹毫无意义,”山本沉着脸说,“赶紧布置下去善后事宜吧。”
出乎意料地,时人走近一护,对他笑笑然后握住他的手,转头答到:“山本老师,过去的事我全不记得啦,现在的我没资格担任任何职务了。”
她,她说什么?
满场死寂。
看着她云淡风轻的侧脸,一护却无法抑制地,咧嘴笑起来。
某个看上去很了不起的笨蛋,在主动伸手去握他的手时,总是略微发颤,带着战战兢兢。
他转而强势地将她略犹疑的手包在手心里,然后回了她一个笑容。
管她叫什么名字,有着怎样的过去呢,即使她面对别人时的笑容、面对别人的眼神由过去的略有隔阂,变为了如今这种彻彻底底的高高在上,在看着他时却还是带着不自信;在对他笑时的羞涩虽然藏得很深,但他绝不会看错。
“夜一,这里的事已了,我们回去接喜助吧。”
然后你和他就可以回归了,而我已找到了更适合于我生存的地方。
我仍会守护你们,只是不再以四枫院时人之名。
保护人的方式有很多种,而这个笨蛋永远都会选择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的那种,再加上他天生的麻烦吸铁石一般的体质,不在他旁边看着,根本无法放心。
两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相视而笑,眼里除了彼此,再无容纳他人的余地。
“可笑。”
一个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就为着一个虚假的幻象,你就打算做个卑劣的逃兵,抛弃你的家族、责任、义务,乃至你的生存意义?”
经过卯之花队长的急救后,白哉伤势已几近痊愈,他自睁眼起就死死盯着她:“你说什么忘记了……瞧瞧你这副懦弱的样子,我简直以你为耻。”
“既然你记不起来,那么我来告诉你吧,不就是为了个——”
“住口!!”
夜一与冬狮郎齐声大吼。
然而他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径自继续说下去:“不就是为了个志波海燕吗,看看你堕落成什么样子……”
志波……海燕……
周围的一切都停滞了。
空气,时间,乃至空间,全都不复存在。
世界霎时一片模糊,仿佛那瞬间空间狠狠地振荡、扭曲了一下,这温情但却虚伪的“现在”被撕裂开来,她像是被眼下的时空给排斥了,于是被弹回到她应有的人生轨道上去。
真实,但却鲜血淋漓的人生。
全身的光也好,热也好,统统被心里的某个黑洞吸走,她失去了一切力气,双膝跪倒在地。
啊,全部想起来了。
那条至关重要的轴线如今将全部的记忆碎片串联起来。
此前在将记忆封印时,仿佛是将一整块玻璃打碎;于是现在,当一块块锋利的玻璃碎屑飞速刺进她的内心,在她的心底最柔软处汇聚、被强硬地黏合起来时,她全身痛得麻木了。
“你一直都是这么迟钝,人都已经死了几十年了到现在才来发疯,”他冷漠的声音至少表面上听来平静无波,“玩够了没?放纵了这么久也该有自觉了,你要一直抓着那个虚伪的幻影到什么时候?”
她的手颤抖得极为厉害,尽管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护仍紧紧地握住她,试图给她传递些许力量过去,然而,虽然是战抖着,又像是在矛盾中挣扎,最终她仍挣开了他的手。
然后她站起来,握紧手里的刀,踏着高贵优雅的步伐走向越来越多地汇集于此地的死神们。
救治伤员,清点人数,紧急安排布防,还有安置旅祸——她带着一副充满隔阂的浅淡微笑,扮演着名为“时人大人”的角色。
看着她如同风一般透明而琢磨不定的背影,一护恼怒地大吼:“四枫院时人,你这白痴,你当你自己是神吗?笑得恶心死了!”
她头也未回,声音空洞而飘渺,传到他耳里时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
“不。自一百七十九年零六十五天前,嫁给志波海燕以来,我都叫做志波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