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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 16 镜花水月 ...

  •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我遭遇了平生最为强劲的对手。
      他有着毁灭性的气息,钢铁般的身躯,野兽般的战斗触觉,如同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
      然而墙那边有我必须要去拯救的生命。
      我疯狂地抽刀砍去。只有破坏掉一切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我才能以“得到”抗衡失去。
      手中的刀是我唯一的依靠,我的理想、信念,战斗的意义,全部寄托于它之上,我唯一的生存方式就是战斗战斗再战斗,以此前进前进再前进。
      “呯”。
      被击碎的不止是我的刀。
      梦里的我败倒在地,从各个伤处汹涌而出的血液带走了我的力量,然而我不甘心。
      我拼命在地上挣扎,啊,我想站起来,我想再战斗,我想向前行,我有必须要坚持的信念,我有必须要保护的东西,我有等我回去的人!
      我绝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倏地坐起。
      时人弓着腰用力喘息,死死抓住薄被的右手紧紧抵住胸口,方才她几近窒息。
      她如此清晰地看见一护口吐鲜血,伏于地面,右手不甘心地伸向某个未知的方向,与身同高的大刀刀刃尽碎。
      记忆深处又有另一幅画面与之重合,另一个一护嘴里同样噙着鲜血,倒在她肩上,温和至极的声音至今仍在耳边久久地盘桓:“对不起。”
      那片生养她的土地,她对它怀着极为矛盾的情感,那是多么令人怀念的地方,又是多么令她想逃离的地方。
      心底有什么在抗拒着,尽管她记不起来她所恐惧的是什么,但她本能地觉得不能回去。所以即使要忍受与一护分开、日夜担心他的安危这种折磨,在一护他们出发时她还是作出了留在现世的决定。
      仿佛一回头,现在的一切就会碎裂。
      然而即使付出一切代价,她也不能允许自己看着他死去。

      “做噩梦了?”
      昏黄的光线下,淡金发的男子悠闲地跷着腿坐在光阴交界处,已不知看了她多久。
      见她醒来,他的左手优雅地扬起,在空中做出如魔术师一般的华丽翻腕,然后真像变戏法似的,一只黑色的薄翼蝴蝶好似从虚空中骤现,随即扑腾着翅膀摇摇晃晃地向她飞来。
      “一番队山本总队长与十番队日番谷队长联名发出公告……”
      “蓝染?”时人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发出自惊醒后的第一声。
      “别告诉我你记不起来,你忘记谁也不可能忘记他。”
      “……”蓝染死了?绝不可能。
      “他绝对没死,但他已不存在,”浦原懒洋洋的声音一如既往,“所以那件东西,大概是保不住了。”
      “我去。”她闭着眼,一脸平静。
      阴影中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你?未完成品?”
      “足够了。”
      “足够去送死!还差最不可或缺的部分!”
      “取决于你。”
      浦原腾地站起,拢在宽大的衣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不会是我,我绝对不会撕下自己亲手封上的东西,你另请高明。”

      走了吗。
      时人的四周陷入死寂,这令她能够集中精神于自己的内心。
      内里混乱不堪。
      随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被提起,昔日的回忆碎片不断涌现,然而仅仅是一幅幅单独的画面罢了,没有时间,没有因果,没有联系。
      好像缺了一件最重要的轴线,于是全部零件零散地堆积着、毫无章法地乱着。
      ——所以她其实还是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或者比那更糟。

      “喂,你听到什么奇怪的响声了吗?”
      一名被临时调派来加守忏悔宫的十三番队员对同伴说。
      “你也听到了?……什么人!”
      两人的眼前出现一名小个子的死神,和一个无论怎么看也很像是流魂街贫民的家伙。
      黑发的死神身体是如此单薄,以致于他们第一时间就产生了“这种柔弱的家伙也能够做死神吗?明明还是个小孩吧?”的疑问。
      然而他手里抱着的东西令他们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
      “两位有何指示吗?”
      “是,是的,时人老师,哦,时人大人吩咐我们,来提审犯人……去,去见她。”
      花太郎在说出酝酿已久的话时,仍然有点磕磕巴巴的。
      还好对方并未起疑,对视了一眼后他们说:“是这样啊。你们持有钥匙?”
      花太郎忙不迭地掏出其实是他自己配的备用钥匙,高高地举起给他们看。

      “喂,真的这样就行了吗?”岩鹫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事情竟然这么顺利。
      “啊,”花太郎也一阵后怕,现在放松下来才察觉衣服都湿湿地贴在背上了,“静灵廷内是只看令牌行动的,即使是一名司令官,如果忘记携带令牌的话,下属们也不会听从其指令。”
      “这把刀难道同时是个令牌吗?”
      花太郎摇摇头:“不是,但时人老师佩着它从未离过身,所以它完全可以作为她的象征。”
      她竟然将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一护先生,说明一护先生真是她最为信任的弟子了。
      因为在静灵廷内,持有这把刀的人所获得的权限,与她同等。
      钥匙插入锁孔,他用力地一拧。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黑暗的牢房令花太郎暂时性地什么也看不清,他抬起细瘦的手腕抹了抹额上的汗,模糊地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恍惚间他回忆起另一个纯白的背影。
      记忆中的身影,银发白衣,全身上下毫无任何装饰,唯有腰间佩了一柄古朴美丽的长刀。
      注视着那个清澈如风,仿佛高入云端的背影之时,他的视线唯有落于她腰间的长刀上,于是那柄刀如此鲜明而深刻地烙在每个人的眼里,心底。
      “露琪亚小姐,”花太郎终于看清了坐在墙角,身穿白色囚服的露琪亚,“我们来救你啦。”

      白色单衣被柔美的手褪下。
      这是一只有着完美的外形、精致无暇得仿佛羊脂玉一般的手背,这简直不像是真的长于人身上的手,更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她换上黑色的死霸装。
      正系紧腰带的手心上,厚厚的茧与纵横交错的伤痕交织成复杂的纹路,不仅缩略着她过去的人生,也仿佛预示了她的未来。

      时人转身走出,迎上来的是一双时刻收敛着深不可测的精光的熟悉双眼。
      “哟,真怀念啊,”浦原略微抬手,递过一把刀,“有一百年以上没见过你穿工作服的样子啦。”
      “红姬不是很讨厌我吗,”她接过远短于她平日用惯的长度的刀掂了掂,手里有点空空落落的感觉,“要是关键时刻闹起公主脾气那可不好办呀。”
      “比起你,它更恨蓝染,”他懒洋洋地笑着,腾出来的右手啪地打开折扇掩住嘴,“指望你去砍那家伙太不现实啦,所以还是靠我自己来的比较好。”
      她突然展臂将他紧紧抱住。
      “辛苦了。”
      柔美的声音贴着耳膜响起,其内饱含了无数感情,最终表现出来的只有无尽的温柔。

      “呯”。折扇落地,发出木头与木头撞击时的沉闷声音。
      霎时间他的假笑全无,双手垂于身侧,他不得不捏紧双拳来抑制一巴掌朝她打去的冲动。
      “就快结束啦,接你回家的人,你自己随意选择吧。”
      很快就能看到结果了。
      不管赢的人是他们一方还是对方,好歹都是个结果。
      “只要不是你,是谁都可以。”
      他咬牙恶狠狠地说,几乎是一个一个地从齿缝间挤出字来。

      在近乎无尽的漫长等待中,他最盼望见到的只有她。
      然而连蓝染都来给过他一个告别的拥抱,她却从未曾出现;那些物资啊、情报啊、口信啊什么的都是狗屁,心里因背井离乡所造成的空落其实只需那一个白色的身影就能填满。
      但是他一直等到了现在。
      在无数次地从回忆中揪出她的身影,然后设想了无数次当她出现在他眼前时将会是怎样的身影之后的现在,他最最痛恨的就是她那一身白衣,更加痛恨的是她的微笑,她的拥抱,她的一切。

      “那,我就走了。”
      她的笑容与她永远洋溢着水一般涟光的双眼,在他深邃的目光中,被扬起的银发所替代。
      “时人!”
      黑色的背影定住,她带着疑惑的笑回首望向他。
      “滚吧滚吧。记住了,你要不替我好好削死我那老朋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很想随意地挥挥手配合那句“滚”,可是方才在不得不死死制住自己不听使唤,想紧紧抱住她的双臂时,他的全身已经僵硬,根本无法抬手。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抱住她,就绝对不会松手。
      管他蓝染发什么神经,管他静灵廷去死。
      但不是不怀念的。
      心底其实还是渴望着能再次置身于那个充满灵子的、比起浑浊的现世澄澈很多的世界的吧。
      可又不是不担心的,仅有残缺的记忆的她,是否仍和以前一般强悍、无可匹敌?
      算了,管她去死。
      现在的她根本不记得什么责任义务,她想去救的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影子而已,那就随她去吧,他会好好地期待她在得知真相时,被回忆所腐蚀的那张脸。
      那一定是连他也未曾在她脸上见过的表情,换言之,那是她从来不曾出现过的表情。

      “那是取决于他的呀,”时人侧着身,笑着看着他说,“你知道我没办法先——”
      “要是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没办法对蓝染挥刀的话,你不如现在就自裁于我面前好了!”
      “是,是,别生气啊,”她温柔地抚了抚伴随着他的话发出低鸣的红姬,“不要担心啦,到了该下决心的时候,决心往往会自己跑出来的。”
      “我担心你个头!”
      一副恼羞程度的样子。
      时人笑了笑,转身走进穿界门。

      很想和她一同转身,潇洒地和她背向着离去的浦原,最终只是看着她黑色的背影在忽高忽低地前进的地狱蝶之后,隐没在白色的巨大门框中。
      他坚持认为是站久了的惯性使然,才不是什么舍不得。
      在呆立了很久很久以后,他抬起像是生根于地面的双腿,缓缓走上前,手指试探性地接触一门之隔的那端的空气。
      然后像触电一样,被弹了出来。

      很快,再过不久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到时不管是谁赢谁输都无所谓了,反正他会回家这件事早已是定局。

      届时,要是她真的随便派个什么人来接他,他绝对绝对会杀了她。
      虽然杀了她这话他想了两百多年,也说了两百多年,但这一次,绝对是千真万确、确凿无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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