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绯村暗月

13、Chapter 13 修行与离别

　　“时人，时人？”
　　她费力地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被一张脸占得满满，那人嘴一张一合似乎在焦急地说着什么。
　　“时人，你怎么样？你又不认识我了吗？是我啊！”
　　视线缓缓地聚焦，尽管模糊但她仍看清了其轮廓，这张俊秀的脸看起来无比熟悉，但她因脑子里混混沌沌而一时间叫不出名字。
　　已被忘记过一次的黑发男子被忘怕了，揪住她的衣领将她从床上拖起，激动地前后摇晃她：“是我，和泉守十郎，你家的十郎啊！”
　　“啪，”一把折扇重重地敲在他手骨上，“你不过是把刀，别总装得跟个人似的。”
　　“你这臭小子！”十郎的手霎时间痛得像抽筋一样。
　　使劲甩甩手后他拧住浦原的衣襟，周身狂风一般的剑气正在聚集。
　　“别吵了。”时人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她抬起僵硬的手安抚剧烈疼痛的脑袋，片刻后勉力发声，制止眼前正在上演的全武行：“兼定，喜助，你们先稍微安静一下，让我好好想想。”
　　“时人，你？”
　　两人保持着前一刻厮打的姿势，一齐急匆匆地凑到她眼皮下，脸上俱是同样的焦急和期待。
　　她摇摇头，说：“一护呢？”

　　一护正在浦原商店的地下室接受磨练。
　　“时人，你最好别去，”十郎抚着她的头，修长的手指在丝滑的银发中上下隐没，“看到你，浦原那小子头脑一热又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何况是尚未恢复记忆的你，会让他抓狂地折磨那个橘子头的。
　　“十郎，带我去。”
　　于是在一护挣扎的深坑边，时人用略带嘶哑的声音，冲下面呐喊：“一护，想想你要保护的东西！死神的存在，死神的力量，死神的剑，是为了守护而挥舞的！”
　　一护胸前的锁链正以越来越可怖的速度被吞噬，听到她的声音，他一阵惊喜。
　　自己一醒来就被告知露琪亚已被带回尸魂界，并且将被判刑。
　　一个曾经救了自己，并给予了自己力量的生命即将消逝，他本就难以接受；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力量一朝失去，他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的。
　　没有力量的自己如何在这充满虚的世界上保护自己的家人和恋人？
　　所以即使那个木屐帽子把时人藏了起来，他也能硬下心肠不去想她，直接投身重获力量的修行中。等我修行结束再叫你好看！他恶狠狠地压下自己的暴躁情绪，只在内心里朝可恶的木屐帽子大吼。
　　但是谢天谢地她还安好，谢天谢地她没有被带走，只要她还在自己眼前，他就不缺前进的动力。
　　“时人，我很快就会出来！你乖乖在上面等着！”
　　他一边仰头大喊，一边开始有信心能完成这项他一开始觉得无力做到的高难度任务。
　　然后两人的视线彼此接触，时人的笑容仍然是那么温柔，一护的笑颜仍然那么嚣张而又神采奕奕，那一刻，世界上仿佛只有他们两人的存在，一切的烦扰好似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只要这双眼睛还看着自己，即使世界崩塌又如何，对方眼里所包含的，就是自己的整个世界。
　　“一护，我现在就去做辣味明太子，等你出来！”

　　“你做饭最最难吃，被你这么一鼓励他即使原本能上来也上不来了。”
　　懒洋洋的声音在头顶上空响起，时人合眼，平静地说：“喜助，有茶吗？”
　　于是两人对坐在矮桌前饮茶，气氛一片宁和。其实，该说是和谐到过于诡异了吗？
　　“呼，真是怀念的味道啊，没想到你泡茶的水平倒是一点没降。”
　　“听起来好像你比我还了解我的水平一样。”
　　“那是当然的，我喝过的你泡的茶，比你自己喝过的还要多得多，”他捧着茶杯，缓缓地重复到，“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得多。”
　　虽然他说话向来半真半假，但她的本能告诉她，这话应该是真的。
　　“你在埋怨什么，喜助？是因为我这一百一十年以来都没到现世来探望你的缘故吗？”
　　“少自作多情，”他一阵烦躁，“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丢下，我这等无足轻重的存在你还会放在心上？”
　　“抱歉，究竟是因为什么我现在尚不记得，但是——”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他突兀地住口。
　　不甘地捏紧了拳头后他紧接着用音量更大，更加暴躁的口吻说到：“你以前从来不说抱歉！当你觉得自己做错时只会想办法补救，另外去做正确的事打消掉‘抱歉’的事情。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德性？”
　　“那，喜助，我到底该如何做，才能不说‘抱歉’呢？”

　　沉默了半晌，他突然说：“我喜欢四枫院时人，自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时人的手一抖，茶水尽数泼在她的手臂上，茶杯咕嘟咕嘟地滚落，一直在地上滚出了很远。
　　眼见她露出的小截白皙的手臂立时泛红，浦原忍无可忍地一把拎起冷水壶，一股脑全浇在她身上。
　　“谢谢。”时人感到烫伤处一阵清凉，忽略了半个身子被打湿的小问题，感激地看着他。
　　“谢你个头，你白痴吗？”
　　为什么她还能用这么平静的态度对他？就和以前一样，永远用一种若无其事的态度置身事外，宛若高高在上一般，任他一个人自个儿纠结。
　　“你的优点一丁点也没剩下，缺点倒是保留得很完整，”他拽过她的手臂，紧紧握在她通红并且些微起泡的伤处，“从过去起就是这样，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故作不知，不断给人虚假的期望。”
　　听起来，简直像是个玩弄别人感情的人似的。
　　“呃，我过去，真的是那么糟糕透顶的人吗？”时人小心翼翼地问。
　　他越发收紧手指，微仰下颚，以一种高傲的睨眺眼光瞥着她：“没错，你就是那么一个，差劲至极的可恶家伙。”
　　其实并不是的，你当时和我说的再清楚不过，是我自己没办法接受罢了。
　　那时就接受不了，过了两百多年的现在一样接受不了。
　　我绝对不会承认是我自己喜欢错了不该喜欢的人。
　　即使是个错误也好，若我将它维持一辈子，那也就不再是个错误了。
　　你不是说过吗，科学家都是偏执狂。
　　所以即使不是你的错，也统统都是你的错。
　　让我难受的罪是很重的，让你小小的难受一下作为偿还吧。
　　他满意地看着她露出心虚的神色，还有终于忍不住痛得皱起的眉。

　　时人深知自己料理的水平，遂向铁斋先生求助，于是整个下午，两人便在厨房细心调制工序复杂的辣味明太子。
　　一墙之隔，一个身穿青色浴衣，胸口袒露，抱臂斜倚着木板门的俊朗男子边抽着长长的烟斗边说：“橘子头还是有几分本事嘛，能把你逼到这种地步。要大爷我去帮你指点指点小辈吗。”
　　已褪下帽子，弯腰坐在地上背微抵着墙，双手随意地搭在双膝上的淡金发男子眼皮也未抬，从鼻腔里哼出声音：“要我提醒几百次，你不过是把刀，再像人也不是人。”
　　“是啊，”十郎洒脱不羁地伸手捋起自己长长的黑发向后抛起，淡淡地说，“一不留心就总记不起来。”
　　门内，铁斋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侧头对时人说：“时人小姐，十郎殿下是三天前的这个时候被带到现世的，恐怕马上就要——”
　　时人愣了半晌，随即谢也忘了道，大力拉开门——
　　然而门外只有掉落在地的烟斗。
　　“咦，你还记得这种事啊，”浦原波澜不惊地说，“那你自然也记起那把刀的愿望了。”
　　记得。可是这次，又没能满足它的愿望。
　　时人抱起有着珍珠鱼皮、黑丝柄卷的红褐底色的刀，将它紧紧搂在怀中。
　　一滴泪滴在刀背上，继而顺着一行铭文轻盈地滑落：“会津十一代和泉守兼定”。
　　然后她听到心里响起熟悉的清冷而温和的声音：‘大爷我还在这儿，打起精神来！’
　　是那个明明是十一代，却喜欢自称十郎的，言行举止都像人类的，她的刀。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她而去，最早是她醒来后自称是她弟弟，其实也确是她弟弟的那只小狮子，然后是妹妹一般的露琪亚，紧接着是十郎，她还有可以失去的人吗？

　　突然，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住。
　　“喂，我饿死啦，晚饭在哪里？”
　　如同往常一般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
　　然后世界好像一下子回归了原本的轨道。

　　一护据案大嚼，仿佛饿了许多年似的，看着他生机勃勃的样子她脸上泛起久违的笑容。
　　“时人，你最喜欢吃什么？”
　　“怎么突然？”时人不明所以。
　　“我最喜欢的东西你统统都记得，可是关于你的喜好我一点也不知道，”一护戳了戳碗里混着明太子因而红白相间的米饭，“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也要了解你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想要的东西，这是最基本的吧。”
　　唔，时人努力想了想，完全没有线索，于是她将求助的眼光投向浦原。
　　“别看我，”他盯着手里的一小碗味增汤，慢吞吞地说，“我也不知道。”
　　“呃，最喜欢的……”时人只好眼珠朝天苦苦思索。
　　“啊，对了！”
　　她一脸兴奋，眼睛泛光。
　　“最喜欢的食物，当然是草莓了！”
　　“噗——”一口汤喷了出来。
　　铁斋先生无语地伸手轻拍被呛得正在咳嗽的浦原的背部。
　　“这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他愤而重重地搁下碗筷，转身大步走出，短披风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
　　“走了正好，”一护无所谓地瞪着招牌死鱼眼，“不过时人，你真的，最喜欢吃草莓？”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部可疑地一红，因为联系上他的名字，这句话其实是有歧义的。
　　时人点点头后，抱歉地向敞开的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无精打采地低下头。

　　于是，在临行前最后一次的朋友聚餐时，一护奇迹般地拿出一小筐草莓。
　　浅野、龙贵等人自然是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一护吃一护，草莓吃草莓，真有意思！”
　　一护满脸青筋地怒视着这伙损友。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一直以来他的身边才杜绝了草莓及其相关物的存在！
　　但既然她喜欢吃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聚餐的地点是安静又宽敞的时人家，作为主人的时人自然是接过草莓，承担了清洗的任务。
　　“我和你一起去。”一护不由分说跟着她走进厨房。
　　因为即将要分开，所以每一分每一秒的相处都显得那么宝贵。

　　时人自然不会让他动手，所以他只是在旁边静静看着她纤细优美的手指仔细地清洗一颗颗鲜红的草莓，并且小心地除去每颗上的绿蒂。
　　“已经是夏天了啊。”一护拉了拉衣襟扇扇风，由于厨房没有冷气，汗水很快浸湿了胸口。
　　时间过得真快，一起去赏樱仿佛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啊，不对，那时她和他之间还没有开始，现在想起来，两个人之间的暧昧、笨拙，简直像是发生上辈子的事情。
　　“夏天很热吧，”时人将一颗草莓塞进他嘴里，“一直呆在有冷气的室内，若是一护的话会觉得很无聊的。”
　　“不是很好吗，你可以穿喜欢的裙子，可以吃冷饮吃到高兴。”
　　“咦，是这样子吗，原来夏天这么让人期待啊。”
　　一护笑着说：“怎么说得好像你对季节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有点不好意思：“确实如此，我的记忆中完全没有季节变更的概念。”
　　“那样的话，刚才过去的春天就当作你人生中的第一个季节也无妨，你的生命就从有我参与时开始计算起，不是很好吗。”
　　说完后，他脸微红，摸着脑袋嘿嘿地笑起来，在看到时人满脸的笑容后，奇道：“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古怪。”
　　“没，就是在想，已经和你一起度过两个季节了，真好。”
　　一护的表情变得很微妙，他伸手揉了揉时人的头顶，语气柔和下来：“还有秋、冬，然后再次往复，以后的每个季节，都会一起走过的。”

　　“扑哧……”
　　一护恼怒地回头，一二三四……几个趴在门上的头赶紧缩回去。
　　“去死吧，你们这群混蛋！打扰别人谈恋爱是会被马踢的！”一护挥舞着拳头怒吼。
　　“肉麻死啦！”浅野不见棺材不落泪地喊回来。
　　“本来就不是说给你们听的！”
　　一护愤怒地转头，大拇指往门外一指，对时人说：“你确定你洗好的草莓要便宜这群混蛋吗？干脆我们就在这里，全部吃光了再出去！”
　　“呃，这么多，两个人不可能吃完的吧。”
　　“你不是喜欢吃草莓吗，才这么一点点OK的啦。”
　　“因为草莓会让我想起来你所以才特别喜欢，光吃的话好像吃不了太多……现在只要光看着草莓，无论何时胸中都充满了幸福，都舍不得吃掉它们了。”
　　一护的表情微微松动，微呼口气后，语气中带了丝无奈：“你啊，我不是正在你身边吗，睹物思人这种想法通常是在分离，不，是分开了许久的场合才会有的。”
　　“即使是就在你身边也忍不住一边看着你，一边怀念刚刚逝去的每一秒，这种一边经历一边回忆的心情就是‘珍惜’吗？”
　　“笨蛋，”一护的眼中印着她的倒影，因为温柔而显得更为澄澈的瞳孔里，她满满地占据了全部的位置，“不是说过了吗，我不会离开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门外又传来嬉笑声。
　　“一群混蛋……”一护忍无可忍地边挽袖子边大步冲出门，时人捧上洗好的草莓跟在他身后。
　　然后客厅里一阵鸡飞狗跳，被压在一护膝盖下的浅野痛呼：“刚才不是我！是水色那家伙！痛痛，绫原大人，救救我啊！”
　　时人掩嘴轻笑，将草莓递给织姬和龙贵后，笑着看男孩子们打闹。
　　“真是的，绫原大小姐是怎么看上你这种野蛮人的啊！”
　　一护只当浅野的话是耳旁风，手下丝毫没留情地将他的胳膊拧成一团，让他嗷嗷大叫。
　　其实，时人根本不像她看上去的那样，高贵、优雅、神秘、高不可攀。
　　他的小女朋友，是个天然的、羞怯的、善良的、温柔似水的，需要保护的家伙。
　　她不为人知的这些面只有他才能见到，为此他心中充满了优越感与满足感。

　　最后，在穿界门前，一护奔放地舒展胳膊，简直想豪情万丈地大吼一声。
　　连这些天浦原丧心病狂的蹂躏他都扛下来了，于是他对自己的尸魂界之旅信心满满。
　　“一护，请把它带上。”时人捧着一把极美丽的，有着完美的弧度、流光溢彩的刀身、古朴而精致的柄卷的长刀。
　　“干吗要我带着这家伙去。”一护满脸嫌恶，与此同时，刀在被交到他手上的刹那光彩尽失，而且突然变得极为沉重，他一时没防备而脱手，令它“呯”地掉在地上。
　　该说这是活该吗，一护偏着头，看着地下散发着浓浓地“郁闷”气息的刀。
　　“十郎，拜托了，”时人轻柔地拾起它，眷念地上下摩挲，“请代替我。”
　　保护他，帮助他，指引他，关爱他，见证他每一次的成长。
　　“还有我在呢，”夜一突然开口，惊得一护打了个趔趄，“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死的。”
　　时人轻轻抱起夜一，满心柔软地亲了亲它的鼻子，说：“那就拜托啦。”
　　又用这种温情攻势，夜一很想不屑，但身体自然而然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我只保证他不死，至于其他的……哼哼。

　　没等夜一得意多久，一护一把拎起它的脖子将它随手扔开。
　　两个人面对面。
　　这次，真的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了。
　　时人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柔。
　　“一护，我会等着你回来，带着露琪亚一起。”
　　“啊，我一定会胜利的，你就乖乖地安心等着吧。”
　　萱草色的头发就像太阳的颜色，其下桀骜不驯的面容在对着她时，温柔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爱意。这个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温暖和活力的男孩子，是她所喜欢的，爱慕的人。
　　然后一护突然身体前倾，在她脸上印上一吻。
　　是方才夜一舔过的，她嘴角边的一小块皮肤。
　　“消，消毒！”

　　他红着脸，不敢看任何人，转身向穿界门跑去。
　　但是这一刻他觉得他能消灭掉满世界的虚。
　　即使在这扇未知的大门内遇到再多困难，再强大的敌人，他也一定会战胜他们，胜利归来，因为他身后有着等待的人，因为等待着他的她是他坚强可靠的后盾。
　　只要想到她，他无论何时心里都无比踏实。
　　因为她在他身后，所以他无需担心背后，只需坚定地一直向前行进。
　　然后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她温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