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绯村暗月

11、Chapter 11 6月17日（下）

　　他愣愣地回头，是露琪亚。
　　她将手机放在指间旋转，抱着臂冷静地说：“知名度中上，你看，在尸魂界的资料库中都有它的记录，算是相当有名的。”
　　Grand Fissure咧着嘴，心情似乎很好：“说的不错，小鬼。”
　　它转而面对一护，边比划它的几只触手边说：“你都没有发现吗，攻击你时我只用了这只手，而用这只爪子来窥视你的记忆，这只窥视记忆的手能够寻找出对方最砍不下手的东西，然后再用这只手，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
　　“不论多么冷酷无情的死神，一定都会有下不了手的对象存在，就因为我能够不断发现它，才能不断击退死神到现在，而对你来说，那个对象应该就是，她。”
　　它的爪子指向一护母亲的躯体，合上了嘴。

　　“我没说错吧，一护。”
　　这次发出声音的，是妈妈。
　　曾经无比熟识的温柔女声，时隔许久再次在耳边响起，那么令人怀念的、给予他一切美好的感情的声音。
　　从身体到灵魂深处，一阵战栗贯穿全部神经，进而连整个魂魄都在剧烈战抖着。
　　想再多听到这声音，想再次握住妈妈的手，这股渴望是如此强烈，强烈到令他忘记了一切；身处的场合也好，面临的敌人也好，连自己都给忘记了。自己的存在难道不是只被从妈妈嘴里叫出的那个名字所定义的吗。

　　“一护！”
　　谁，好吵！
　　然而他终究从失神中暂时地清醒过来。
　　“一护，别再往前去了！”
　　时人焦急的声音。
　　他这才发现自己在毫无意识的状况下，已移动到距离Grand Fissure仅有一步之遥。
　　然而已经太迟，什么也来不及做。
　　它开心地呲着牙伸出利爪，连同伪装的躯体，将一护的身体一起刺穿。
　　“该结束了，小鬼，我该向你表示敬意，你是我所遇过的死神当中最年轻，也最冲动的，还有，更是最差劲的一个！”它嗬嗬地狞笑道。

　　“自我毁灭吧，隆塔——”
　　露琪亚见状，伸出右手咏唱，却被时人制止了。
　　她的手搭在露琪亚的肩上，盯着一护的眼珠丝毫未转：“不要去插手。”
　　“什么？他都输了，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掉吗！”
　　“不，他没有输，更不会死，”时人的手微微颤抖，“相信他吧，这是他自己的战斗。”
　　露琪亚怔怔地看着时人，却无法从其平静的表象上看出任何端倪。
　　尽管她对现在一护的状况毫无信心，但这一刻的时人宛若过去一般不可违逆，最重要的是，她心中深植着对时人的信任。
　　于是她连手都忘了放下，只机械地转动脑袋，循着时人的视线看去。

　　一护低垂着头。
　　“总算，”Grand Fissure得意的嬉笑被打断。
　　咦，好像，这个奄奄一息的少年的内部起了什么变化，他身上的肌肉将自己的手牢牢箍住，简直有种无法动弹的错觉，“被我逮到了吧！”
　　一护拽住它穿透自己身体的爪子，“愤怒会让刀变钝是吧，或许真的是这样，”
　　“不过呢Grand Fissure，你搞错了一件事，要消灭你这种程度的家伙，这么钝的刀就已经够了！”一护抬首，眼睛里全无它所以为的绝望，而是生机勃发，炯炯有神。
　　“该结束了，Grand Fissure，我才该向你表示敬意，你是我遇过的虚当中，年纪最大，也最卑鄙，还有，”他的眼神里满溢的愤怒令它一阵心惊，“也是最令我生气的一个。”
　　瞬间，他以一种它、露琪亚都未看清的极速，挥刀——
　　“啊啊啊啊啊！我的手脱离我的身体了！！！”
　　Grand Fissure掐着断处，仰头不住痛呼，毛茸茸的身躯在地上翻滚挣扎。

　　天空中落下蒙蒙的小雨，泥泞的地面上血与断肢四散，一片狼藉。
　　一护撑着大刀勉力站着，血混合着雨顺着他的头脸以及胸口的众多伤处流淌下来。
　　他全身上下因为激战早已僵硬，连痛楚的感觉都不是那么清晰了，然而突然之间，一股清泉流过的舒爽感在身体各处盘桓。
　　他回过头，原来是时人，可她居然在给他治疗。
　　“我好像没有治疗的能力啊，”时人温柔地笑着，一脸“伤脑筋”的神情，“好像只擅长短时间内止血、止痛，让你能够继续战斗。”
　　“这个，是鬼道吗？”他不解地问，这不是露琪亚所说的，死神才会使用的高级咒术吗？
　　“大概吧，看到你受伤，不知不觉就获得提示了。”
　　她的内心无比彷徨，她的笑容愈发坚强。
　　“这样就可以了。去吧一护，”她的微笑里满是鼓励，“去拿下你的胜利。”

　　已经很好了，他的伤口片刻之间已被封住，虽然他知道战斗完之后也许伤势会更严重，但是至少现在不会再成为战斗的障碍。
　　时人那家伙的技能还真实用。
　　“老，老师，您给他用了那种治疗方法吗，您是不是全部——”
　　时人摇摇头，面容沉静地盯着一护的背影：“我，过去是个死神？”
　　露琪亚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看着吧，这是一护的战斗。”
　　她没再多问，现在不是追究她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她必须用自己的眼睛好好地记录下一护的一切，他的痛苦、他的伤痕、他心中的黑暗，他面对它们时展现出来的惊人勇气以及，他克服了它们之后所获得的成长。

　　“嘻嘻，小鬼，”痛苦地挣扎着的Grand Fissure突然语气一转，这令一护全身的警觉都提到最高，“你是不是很疑惑，究竟我的拟态部分是本体呢，还是这部分是本体，”
　　它所做出的一护母亲的身体通过一根连接的触手，正咕咕地吸收它残缺的躯体。
　　“答案是，不管哪个都是我的本体！”
　　再次在他面前站起的是有着他妈妈的脸，和此前毛茸茸的身体的Grand Fissure。
　　“不管是哪边受伤就会往另一边跑！如今我已经逃亡到这边的身体当中，你已经无法对我下手了！”
　　它用一护母亲的脸与声音得意地大叫道。
　　然而下一秒，它的脸就因惊恐而扭曲，声音也充满不可置信：“为什么？”
　　刀刃深深插进它的心口，将它钉在树干上。
　　它颤抖着说：“你，你怎么可能对这具身体下得了手，她，她不是你最重要的……”
　　一护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中，眼里满满的全是黑暗。
　　那是极度的愤怒所凝结成的、最浓郁的，让敌人恐惧的、心惊胆战的，绝望。

　　“对，妈妈是我最重要的人，但你又不是她，”
　　他狠狠地转动刀柄，混杂着血的碎肉簌簌落下。
　　“用这幅恶心的语气说话，你以为你装得很像吗，”他的胸腔都因这雷鸣般的怒吼而嗡嗡作响，“你这亵渎我母亲的混蛋！”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一护的脸被霎时的强光一略而过，光与影令他原本就很有棱角的脸显得无比狠厉，他的样子简直如同死亡的化身。
　　抽出的刀刃带出激射的血花，溅在他的脸上，他高举起刀，如同雷电一般，挟着千军万马之势，猛地劈下：“在无边的地狱业火中永久地忏悔吧，Grand Fissure！”

　　雨越下越大。
　　“爸爸？我怎么会……”游子扶着脑袋，从寺庙的地板上爬起。
　　黑崎一心回头看着女儿，温和地笑着说：“啊，你们一不小心在树林里睡着了。真是的，不知道在野外睡觉会着凉吗，太大意了，不过作为女孩子体力不充沛是天生的，这样才惹人怜爱嘛——”
　　“大哥呢？”游子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我在这里。”一护从里间拉开门，摸摸脑袋笑着回答游子。
　　“总，总之，等这阵雨过去，我们就开路，回家~~”
　　元气十足地握拳说完后，黑崎一心昂首看向天空，神情变得忡怔，挥舞的拳头也慢慢松开，耷拉下来。

　　与此同时，瓢泼大雨透过树木的枝叶刷刷落下，接触到大地，渐渐洗去激战的痕迹。
　　真正的一护跪在母亲的墓碑前，身上的血污已凝结成黑色的固块，暴雨也无法将其冲刷干净。
　　站在几步之外的时人正思索着方才寺庙中发生的事情。
　　在她将游子与夏梨送达时，黑崎先生对她说：“时人，一护就拜托你了。”
　　急着返回战场的时人只来得及匆匆鞠一躬，答了是后便离开了。
　　可现在回想起来，黑崎先生什么也没问，甚至于，他的目光里饱含着了然，似乎洞悉了一切。
　　他不是连露琪亚也看不见吗，一护成为死神的事情他理应全然不知才对。
　　然而平日他的话里也处处机锋，到底是……
　　“时人，露琪亚呢？”
　　一护突然开口。
　　“哦，是，”她从思虑中抽离，“她说她去给游子和夏梨消除记忆后就直接回家。”
　　“喔，这样。”

　　疲惫不堪的露琪亚大概正在家里睡觉吧。
　　她用尽了灵力也仅做到大致上治好一护胸口的大洞的程度。
　　看她疲累的样子，时人深深痛恨理应有能力却无法帮忙的自己，她如此期望能忆起如何使用真正的治疗术，不知不觉中指甲刺进手掌，血顺着死死捏着的拳静静地流下。
　　对时人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敏感的露琪亚大声急道：“时人老师是最强大的！这种雕虫小技根本无需由您来实施，您过去也是没有掌握的，请不要勉强自己！”
　　现在已经非常明了，自己过去曾是个死神，所以露琪亚也懒得再隐瞒，对她的崇拜与依赖再不加掩饰。

　　得知自己并未恢复记忆后，露琪亚的表情大概可以称为是失落吧。
　　在她眼里，自己是属于尸魂界的。她饱含着崇拜与憧憬等等感情的眼睛所看着的人并不是自己，那个时人是别的什么人，她只是一个记忆里空空荡荡的绫原时人。
　　所以露琪亚口中的尸魂界对她而言一丁点真实感也没有，也许恍惚间曾有过一两副画面从眼前闪过，但那都像是在遥远的梦中所到过的地方、在梦中发生过的事情。
　　同样地，眼前的这个世界，在她的感官中越来越模糊、扭曲；走在路上，脚下毫无踏实感，仿佛这地面不知哪一秒就会陷落；扶住树干，指尖下的触感那么陌生，这到底是树还是别的什么，比方说这原本是墙，在她看来却是树，也是有可能的。
　　她置身于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中。
　　没有哪个世界能够容纳她，在整个天地中她孑孓一人，如游魂一般浮在虚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什么也触不到，无所凭依。没有空间，没有路，没有别人，她的身畔除了一片苍白，什么也没有。
　　究竟是如何落到这步境地的呢？

　　“那么现在就没有别人了吧。时人，过来。”
　　神游时她脑子里涌现出那么多思绪，其实不过是一秒之间发生的事。
　　紧接着他方才的话，一护转身向她伸出手。
　　他眼里早已没有战斗时的狠厉，然而仍存着那时的坚定，混合着温情，正注视着她。
　　一步，两步。
　　时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移动过去的。
　　从头到尾她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的双眸，那里有她的倒影。
　　啊，一护，如果有一天，当你的眼中也终于无法再容纳我，这世上还有哪里是我的容身之所？

　　他将她拉到身边，揽住她的腰，同她一起面对母亲的墓碑。
　　“妈妈，我已经为你报仇了。虽然害死你的其实是我，但我知道你不会希望我这么想，也不会允许我因为这个而消沉。所以我会生活得很好，和游子，夏梨，还有老爸一起，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这个是时人，我喜欢的人，爱慕的人。妈妈，我想让你看一下她，因为她是我决定要与之共同度过我余下的生命中每一天的女孩子。她将我照顾的很好，也会好好照顾妹妹们，今后我们都会一起来看你，每年每年都告诉你，我们生活的有多么幸福。”
　　对母亲的话说完后，他侧头对她露出一抹微笑：“谢谢你，时人。要不是你，我也无法为妈妈报仇，现在就不能问心无愧地面对妈妈了。”

　　墓碑上嵌着的照片里，黑崎夫人正笑容可掬地看着两人。
　　时人机械地摇摇头：“我什么也没有做，一护你用的全部是你自己的力量。”
　　他的笑愈发温和。
　　“那时它用妈妈的外表和我战斗时，我确实对它下不了手，”他轻轻抚上时人的脸庞，“是你的笑容让我想起了妈妈原本的笑容是什么样子，那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温暖又温柔的感觉才是妈妈的味道，那是它不可能模仿得出来的。”
　　“是你给了我击败它的力量。”
　　倒不如说，我是击败了自己，打败了内心的愧疚、焦虑、恐惧。
　　是你让我做到了笑着一脚踢飞过去的自己，那个怯弱的、犹豫的、不敢面对现实的自己。
　　“是你给了我面对一切的勇气。”
　　痛苦的过去也好，再难缠的虚也好，尽管放马过来，天大的麻烦我也能一力扛下。
　　原来有着想要守护的东西，会是件这么令人斗志昂扬的事情。

　　两只手悄悄地交握在一起。
　　在真咲温柔的注视下。
　　时人早已泪流满面，根本无从分辨她纤细苍白的面容上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视线模糊令她仅能看清他脸庞的轮廓，然而这张脸她早已刻进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连骨髓里都处处印着他温和的容颜，即使陷入再深的黑暗他的笑容也永远是她头顶之上的光明，她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
　　这个永远散发着和煦与暖意的男子，是她自很久很久以前起就深深爱慕的人。
　　她的朝阳，她的□□、灵魂之火。
　　即使四下阴冷一片，只要知道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她的胸中无论何时都充斥着满溢的暖意，紧挨着他的肩传来他身上的温度，被他包住的手微微颤抖。
　　大手往小手里塞了一件东西。

　　一护握住时人的手，用石块一笔一笔在地上划出一个伞，然后在左右两边分别写下ICHIGO和DOKITO，顶端画上心形。
　　原本觉得最庸俗最无聊最可笑的事情，在自己遭遇到爱情后，也变得身不由己就想这么去做。因着心里满溢的幸福感无处可泄，遂通过这种方式流淌出来。

　　他满意地看着雨水也未能冲掉的深痕，心里默念：
　　ICHIGO and DOKITO, forever together.